作品相关 三十三,女监客
简怀箴交代完毕所有事情,便又回到宫中。在宫中过了两日,她一直特别注意孙祥用的动静。孙祥用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对皇帝甚为关怀。
第三天,烛影摇红的人联系零落。零落出宫接到消息后,回来见简怀箴。
她匆匆忙忙走进来,脸色十分难看。简怀箴见到,便出言相询:“可是孙公公的事,有了结果?”
零落点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道:“公主,你却想不到,这孙公公到底是何人。”
简怀箴心中早已预料到最坏的结果,因而淡淡问道:“孙公公却是何许人?”
“启禀公主,据烛影摇红的探子回报,孙公公老家是永平滦州,他本不姓孙,姓曹。”
简怀箴闻言大惊,心中已经明白一些。被诛的宦官曹吉祥也是永平滦州人,两人之间,恐怕有些微妙的联系。
零落继续说道:“孙公公老家是滦州乐平镇穆六村,曹吉祥的老家也是穆六村。曹吉祥原本的名字叫曹深,孙公公本名叫曹泳。”
“他们是兄弟,对么?”简怀箴沉吟片刻,问道。
零落点头:“确是如此。曹吉祥长孙公公八岁。孙公公六岁时,父母在一场瘟疫中死去。只剩下兄弟两人相依为命。曹吉祥对孙公公甚好。他后来进宫当太监,也是因为年景差,他年纪尚小,照顾不了弟弟,为能得到一笔入宫的费用,就进宫做了太监。曹吉祥进宫的时候,把孙公公托付给邻居一户姓孙的人家。后来,姓孙的人家逃难到了永州,他们一家在永州住了下来。”
简怀箴叹气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他们一人姓曹,一人姓孙了。”
“姓孙的一家原本对孙公公甚好,可惜后来孙公公的后母迷上打马吊,输光了钱,便把孙公公转卖给别人。后来,孙公公很是过了些苦日子,被迫无奈之下,入宫净身做了太监。”零落颇为感叹道。
简怀箴也很是感慨,尽管如此,却仍旧未忘记大事为重。因而问道:“你说孙公公是后来才入宫为太监,曹吉祥很早就进了宫。孙公公可知道曹吉祥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零落摇摇头,道:“烛影摇红的探子去滦州打探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至于孙公公知不知道自己与曹吉祥的关系,却是未知。倘若他知晓两人关系,那么所有的事,或者是他做出来的也未知。只是如果他不知道曹吉祥与他本是兄弟,或者这件事便与孙公公无关。”
“你说得对,”简怀箴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先弄清楚再说。曹吉祥已经死了好几年,若是孙祥用知道自己的身世,应该早就想法子为兄长报仇才是,又岂会拖到现在才动手?我们切莫冤枉好人。”
零落深以为然,问道:“公主,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简怀箴想了想,说道:“你命嫣然立即传孙祥用前来,本宫想查清楚这件事。”
零落答应着去了。过了不多久,孙祥用就随着嫣然走了进来。他见到简怀箴,上前行礼完毕,问道:“公主着急宣召老奴前来,可是为了皇上病情一一事?皇上这两日。比前几日精神要好些,公主请勿担心。”
简怀箴不动神色,笑道:“皇帝病了这么久,多亏孙公公悉心照料。本宫与皇帝都很感谢孙公公。零落,你去搬张椅子来,本宫要与孙公公好好叙叙。”
零落应了声是,便去搬了一张黄花梨紫檀木帽椅放到孙祥用的面前。
孙祥用如何不知零落是简怀箴面前的红人,当即连声道谢。侧着身子坐了下来,道:“老奴侍奉皇上,原是天大的恩赐,皇长公主折杀老奴了。”
简怀箴笑道:“孙公公何必客气。宫中谁对皇帝尽心尽力,本宫还是一清二楚的。”接着,便只做闲话家常,询问了孙祥用很多朱祁镇的事情。孙祥用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对于简怀箴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两人详谈甚欢。
忽然,简怀箴一转口风,道:“孙公公,今日懿妃探望本宫,带来一些滦州的特产千层糕。本宫听说你原本也是滦州人氏,本宫念你侍奉皇帝辛苦,千层糕便赏赐给你吧。零落,你去把糕点取来,赏给孙公公享用。”
孙祥用的身子微微一颤,面上掠过一丝惶恐,立即说道:“回禀长公主,老奴并不是滦州人。老奴乃是永州人氏。”
简怀箴“哦”了一声,道:“竟然是本宫记错了。既然如此,零落,你去取永州进贡来的金丝大枣,给孙公公尝鲜吧。”
零落应声而去,过了片刻,取了两盒金丝大枣来,送到孙祥用面前。孙祥用口中道谢,打开盒子,见到金灿灿的大枣,一时之间竟然很是感触:“不知不觉老奴已经离开家乡二十余载,也不知家中的父母近况如何。”
简怀箴不动声色道:“孙公公想回去探望父母,原也是人之常情。等皇太子回宫,照料皇上身子,本宫便向皇上说一声,教你衣锦还乡便是。”
“老奴叩谢皇长公主。”孙祥用行礼谢恩。
简怀箴摆摆手,道:“罢了。你也离开皇帝有些时候了,别的太监们想必也侍奉不惯。你早些回去吧。”孙祥用答应一声,便行礼告辞。
等到孙祥用离开万安宫后,零落站到简怀箴面前,问道:“公主,你怎么看?”
简怀箴端着茶杯,眼中露出犀利的神色,道:“如果我猜地不错,孙祥用一定早已经知道自己是曹吉祥弟弟的事。”
“何以见得?”零落有些不解。
简怀箴缓缓道:“方才本宫先问他一些日常事务,分散他的精力。等到他不那么堤防,本宫忽然说要送他滦州的特产千层糕,他当时有一丝紧张,即可说自己并不是滦州人,而是永州人氏。你同本宫说过,孙祥用被送予孙家时,已经有六岁。后来过了几年,孙家才搬家到永州。那时候孙祥用想必也有八九岁了。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对自己童年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本宫忽然问他,他猝不及防,忙着为自己辩解。”
零落赞叹道:“公主高人。公主如此一问,孙祥用岂不是知道公主在疑他?”
简怀箴微笑:“正是如此。我是故意让他想到本宫已经疑他。如此一来,他若当真是幕后之人,必然会有所行动。从现在开始,本宫只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就一定能够查出事情的真相。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是这个道理。”
零落想了想,道:“公主所言不差。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做好?”
简怀箴笑道:“你什么也不必做。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生休息几日吧。至于孙祥用的事,让年轻后辈来做吧。你让嫣然立即出宫到怀明苑,让惊染进宫。孙祥用的事,就交给她做好了。”
零落答应道:“是。”立刻吩咐嫣然出宫通知唐惊染入宫。
傍晚时分,唐惊染已经来到宫中。她到万安宫见过简怀箴,问道:“不知公主姑姑传惊染进宫有何事?”
简怀箴便把监视孙祥用的事说了一遍。当下,零落带着唐惊染去换上宫女的衣衫,带她去见孙祥用。
孙祥用见到零落忽然带了一个美貌的宫女前来,便问道:“零落姑姑前来,不知是不是皇长公主有什么吩咐?”
零落笑着道:“孙公公,这位姑娘名叫惊染。是咱们皇长公主姐妹的女儿。她流落在外很多年,如今公主特意把她召入宫中,想让她在宫中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公主见孙公公照顾皇上辛苦,便派遣惊染姑娘前来,同公公一起侍奉皇上,为公公分担。”
唐惊染行了一礼,矜持笑道:“唐惊染见过孙公公。”
唐惊染与孙祥用说话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他的神情变化。他听到唐惊染三个字的时候,面上居然有隐约的震惊之色。唐惊染心道:“公主姑姑猜的果然不错,这个人一定有问题。倘若不是,为何方才他听到我的名字,会如此惊慌。”
原来,唐惊染是烛影摇红的宫主,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倘若孙祥用与江湖上的人有勾结的话,他也一定知道唐惊染的名字。如今见到唐惊染忽然被简怀箴派到自己身边盯着自己,如何能不惊慌失措?
孙祥用勉强笑了笑道:“既然是长公主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惊染姑娘以后便留在这里吧。请零落姑姑回禀皇长公主,咱家一定好生照顾惊染姑娘,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丝毫委屈。”
零落笑了起来,道:“如此,便有劳公公了。万安宫中还有事要做,我先走了。惊染,公主吩咐你做的事,一定要做好,别让公主失望。”
唐惊染抿着嘴,笑道:“姑姑放心吧。我记下了。我知道怎么做。”
她们这一对一答,倒是故意说给孙祥用听到。如此,唐惊染便在孙祥用身边监视起来。
零落回到万安宫中向简怀箴回报当时情形。她倒是很不了解,为何简怀箴会派唐惊染去监视孙祥用,难道不怕打草惊蛇么?
简怀箴摇摇头道:“一定不会。从本宫问出那句滦州人开始,孙祥用倘若是幕后主使,他心中早已经惊了,如今又何来惊慌之说?我之所以派惊染前去,原因有三。一来,惊染聪明,功夫好,又可以堂而皇之留在孙祥用身边监视他。倘若他不是幕后主使,派惊染去绝不会让他多心。倘若他正是幕后主使之人,派惊染去,更是派对了人。以惊染的聪明伶俐,才能应付狡猾的老狐狸。”
“第二么?”简怀箴缓缓道:“惊染是烛影摇红的宫主,江湖中谁人不知?倘若孙祥用在朝廷、后宫和江湖都可以手眼通天,那么他自然也会知道。如此一来,他会觉得自己被监视,束手束脚,也会疑心本宫对付他。狗急跳墙,就难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第三么,就是万一孙祥用有什么举动,我相信惊染一定会尽她最大的能力,来保护皇上。”
零落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公主果然是用心良苦。”
唐惊染奉命监视孙祥用的一举一动后,便对他的一切都十分上心。无论是他去什么地方,唐惊染都会跟去。如此一来,孙祥用倒是颇为不习惯,无奈之下,便对唐惊染说道:“唐姑娘,你为何一直跟着老奴?”
唐惊染笑了起来,道:“孙公公,你如何知道我姓唐啊?我有告诉过你么?我也不记得零落姑姑告诉过你啊。”
孙祥用面上,掠过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阴鸷,旋即笑着说道:“是零落姑姑说过的,难道惊染姑娘忘记了?”
唐惊染“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也许是我忘记了吧。皇长公主嘱咐我来随公公学习如何照顾皇上,我当然要跟着公公了。这样才可以跟公公学习到么。公公你说是么?”
孙祥用勉强应了一声道:“姑娘说是,便是吧。”
唐惊染嫣然一笑,便继续跟着孙祥用。
夜间,孙祥用守在朱祁镇的寝宫外面,唐惊染便也跟他一起守着。唐惊染问道:“孙公公,你晚上不用睡觉的么?为何要守在皇上寝宫外面?”
孙祥用颇为有些自得,道:“皇上若是半夜醒来,旁人侍奉不好的,须要咱家才能侍奉好。”
“原来如此,孙公公不愧是皇上信任的人。”唐惊染称赞道。
两人一起在寝宫外面,守到深夜。孙祥用想了想,对唐惊染说道:“惊染姑娘,咱家想皇上到现在还没想,今夜应该也不会醒了。姑娘先回去休息吧。”
“我是来同孙公公学习侍奉皇上的,孙公公这位师父都没走,我这做徒弟的,又岂可以懈怠?”唐惊染笑嘻嘻道。
孙祥用无奈,只得继续同唐惊染守下去。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孙祥用说道:“既然如此,咱家便叫人预备两碗冬菇汤给我们暖身提神吧。”
唐惊染拍手道:“如此甚好。我倒是颇喜欢美食。”
孙祥用便喊来一个小太监,命他去御膳房吩咐做两碗冬菇汤来。过了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就提着食盒走了回来。
孙祥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御膳房的人岂敢怠慢,因此从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除了两碗虾仁冬菇汤,又有各色小食点心,十分精致。
小太监走上前去,把两碗冬菇汤摆放在孙祥用和唐惊染面前,又分别递给二人两把食匙。
孙祥用笑道:“惊染姑娘不妨尝尝御膳房做的冬菇汤如何?”
唐惊染盯着他笑,笑地他心里有些发毛。唐惊染这才说道:“孙公公,我瞧着你那碗冬菇汤,似乎更美味一些,不如我们调换一下如何?”
“你怎么如此大胆?”小太监上前一步:“这么同我们公公说话。”
唐惊染也不理他,道:“我只是新来的小宫女罢了。只不过么,是皇长公主派我来的。”
孙祥用见状,摆了摆手,小太监退后两步。孙祥用笑道:“既然惊染姑娘觉得我这碗汤水好,我们调换就是。”说完,便把两碗汤给调换了。
唐惊染又笑嘻嘻道:“孙公公,我不但瞧着你的冬菇汤好,我瞧着你手中的食匙也似乎比我的好些。”孙祥用无奈摇头,又与他把食匙给调换了。
如此,孙祥用接过唐惊染调换过来的冬菇汤,便喝了两口,道:“能在寒夜中喝上一碗冬菇汤,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说完,又取了糕点在手,吃了起来,感慨道:“想当年,咱家陪伴着皇上被困瓦剌,当时最希望的也无非是能有一口饭吃,有一口汤喝。如今什么都有了,上苍对咱家不薄。”
唐惊染见他喝汤,便也跟着喝了起来。一喝之下,果然是美味非常,当下,便把整碗汤都喝了下去。她好奇地问道:“孙公公,当初你与皇上在瓦剌,是怎没度过的”话还没有说完,唐惊染忽然晕倒过去。
孙祥用的面色,波澜不惊,望着唐惊染,没有丝毫表情地说道:“用尽办法才活下去的。你以为本公公既然要毒倒你,又岂会只在一碗汤中下药?你是堂堂的烛影摇红宫主,来宫主也无非是为了监视本公公。我又如何不知你凡事谨慎,万事小心?只可惜,你再谨慎再小心,也不是本公公的对手。高想,你做得很好。”
小太监上前一步道:“公公过誉。是公公机智过人,先服下解药,然后吩咐小的去做。小的只是照章办事而已。哪里比得上公公的英明神武。“
孙祥用笑了笑,也不推辞。
小太监高想继续问道:”公公,这个女子怎么做?要不要小的把她杀死,处置了?“
“那倒是不用”孙祥用说道:“一来,她是皇长公主的人。皇长公主此人,辅佐三朝皇帝,隐居三十年后还朝照样权倾朝野,可见她城府极深。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第二,这唐惊染乃是烛影摇红的掌门人,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烛影摇红的那帮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暂且不必管她,明天一早,给她服下解药。她要是问起来,便说是她自己不慎睡着,与我们没有干系。”
“公公高明、”高想谄媚道,“公公接下来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