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章紧走上一步,插言道,“什么?昨晚才送大牢收监的人犯,今天就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这衙役双腿略有些虚软,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小的去看了一眼,看上去好像是被烧死的,穿的衣服都没损坏一丝半点,可是全身皮肤焦黑蜷缩,红肉外翻,手足痉挛,看上去如被烧死一般,死状十分的可怖。”
断不清心中疑惑,也凑上来问,“昨夜大牢失火了?”
“没有,绝对没有。牢房里完全没有过火的痕迹,值夜的说也没有听到王强呼救。”衙役眼中闪烁恐惧神色,“直到我奉命去提人犯这才发现,那个王强已经被烧成一具焦尸了。”
“立即叫仵作去验尸!”断不清皱眉吩咐道。
“仵作已经去了,正在验尸。”衙役小心回答。“我就是过来请大人师爷去现场验勘的。”
慕章听他们要去现场,赶紧说道,“我跟你们一同去大牢,我也想去看看现场。”
……
段慕章在景阳县已经耽误了三天的行程,才以为终于可以从重瞳案中脱身,没想到王强的突然死亡又打乱了慕章的计划。
王强死前惟一完完本本交待过他擅闯县衙的前后经过的对象就是段慕章。所以这件突发事件,慕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闻不问的。
人是死在看守严密的景阳县大牢里,无病无灾,无声无息,就这样活生生给烧成了一具焦炭?怎会有这样的奇事?不喊叫,不挣扎,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怎么可能?
众人俱都惊疑,正待要去往大牢的时候,先前得了令签去请萧衙内的衙役回来了。
看神色便知道没有办成事情,他是一路紧跑回来的,气喘吁吁地向断不清禀道,“萧衙内不在东雅……家人说是上京去了,今天……今天一早走的……”
慕章抢上前去,一把将这衙役的胳膊抓住,“进京去干什么?为什么正好就是今天?什么时候回来说了么?”
那衙役一边呼呼喘气,一边只管摇头,话也不及应上来。
慕章回头看一眼师爷审不明,审不明木讷讷的正在目瞪口呆中,面露疑难之色。慕章心想,看来这老鬼也帮不上忙,只能靠我自己试试本领了,那就再多一时,等查出此事的真相再离开景阳吧。
慕章随县衙众人一起到大牢察看现场,这景阳县的大牢就设立在县衙大堂门口的右角,为了便于随时提审犯人,所以离大堂很近。
进了牢门见一照壁,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照壁后只有一条甬道一个方向可以通行。自那甬道连拐四个弯,穿五道门便看到了一条丈宽走廊,走廊两旁是两排低矮的牢房。
左手数来第三间木栅门大敞着,有狱卒正在出入,看来这间就是昨夜收押王强的囚室了。
慕章忙走前几步看个究竟,但见王强的尸体用白布包裹着,已经被搬出了牢房,放置在走廊一处开阔平地之上,一个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仵作正俯身验勘尸身。
那狱卒先见到断不清进来,赶紧跪了半腿行礼,老仵作听得声音,也惊动回身,见是县令一行人进来,忙收起手中的一截残骨,上前施礼。
断不清将慕章让到身前,慕章倒先不去看尸身,只盯着空荡荡的第三间牢房问道,“人是死在这里的么?”
那狱卒应道,“就是这间。”
慕章朝内粗略一看,的确没有发现有过火的迹象。这牢房虽然是砖瓦结构,可是牢门却是以根根滚木支架起来的木栅门,看里面并没有其他的设施,横竖胡乱铺呈着一地的枯黄稻草。这些稻草本是监牢提供给犯人除湿、保暖和垫身之用的,若是牢房内着火,这些稻草理该最先殃及,这木栅牢门应该也难以幸免。
不过现在看来,牢房内极其平静,丝毫不像烧死过人的样子。
慕章回过身来问仵作,“尸身上有什么发现?”
那老仵作虽然不认识段慕章是谁,但是看断不清对这少年如此恭敬,连走路都不敢占先,心中知道不能以年纪论英雄,此人必然身份高贵。所以这时见慕章开口问他,便谨慎地先向断不清一揖示意,然后折身向着慕章恭敬回道,“据在下看,这人,并不是被烧死的!”
慕章虽早就已有此怀疑,但是听仵作如此肯定的说出来,心中还是忍不住暗暗吃惊。边蹲下身来,细看尸身,边问道,“老先生你给说说看,这人尸身全焦,痉挛蜷缩,何以见得他不是被烧死的呢?”
老仵作屈身陪着慕章蹲下检看尸体,“这位公子,可知道宋慈的洗冤集录》么?”
慕章点头。
“那洗冤集录》第五册中,有一章焚死诀,是历来法证勘验火场尸体心诀。其诀云:生前口鼻有烟灰,骨殖声声响石阶,死后无灰兼不响,生黄死黑色全该。”那仵作说话态度不紧不慢,语调顿挫有秩。
慕章抬头看他一眼,“请先生具体说明。”
“这焚死诀说的是,若是活人投入火中被烧死的,口鼻中会有烟灰,因为活人要呼吸;若是死人投入火中伪装成烧死的,口鼻中便十分干净没有烟灰。若是活人投入火中被烧死的,骨头敲击会声声作响;若是死人投入火中伪装成烧死的,骨头敲打不会作响。若是活人投入火中被烧死的,骨头呈焦黄色;若是死人投入火中伪装成烧死的,骨头呈焦黑色。”
那仵作伸手将尸身口鼻打开,继续说道,“你看这具尸体,虽然肤焦肉绽,四肢屈蜷,但是口鼻无灰,喉咽干净,这是把死人投入火中伪装成被烧死的特征。你再看……”
老仵作翻开裹布,抽出一截残骨,“这是我刚从尸身上取下的一截骨头,骨色焦黑,敲打不响,这些也符合焚死诀中所说的死后投火的特征。所以依在下的经验来看,这人并不是是被火烧死的。真实的死因,在下暂时还没有验出来。”
说毕躬身退站一旁。
慕章虽然认为仵作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既然是先杀人再把尸体伪装成烧死的样子,又为什么要给烧焦的尸体穿上完好的衣服,然后再放在一堆易燃稻草之中故布疑阵呢?”
“而且这尸体身上的衣裤正是丁甲昨晚捉到他时所穿的那身,并没有更换。那凶手要如何行凶呢?难道凶手先将王强带离牢房,诱骗他脱光衣裤,将他杀死,再赤身焚尸,等尸体烧到焦黑之后,再将他原来的衣裤给他穿上,将尸身送回到这里?”
慕章想想也觉得很无稽,这怎么也说不通啊。
那老仵作面露为难之色,断不清就更不用说了,众人均是一头雾水,纷纷摇头,都觉得这样的死法实在蹊跷。
按说,慕章有梦穿断案的本领,为什么不就在此刻入梦寻求答案呢。实在是因为这会儿现场闲杂人等太多了,慕章若这时入梦多有不便。另外,以他目前的修为,尚不能主动入梦,入梦需要有强大怨念的指引,可是自慕章进入这监牢直到现在,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来自那具焦尸的怨念。这也是让慕章觉得相当可疑的地方。
到底从哪里入手才好呢。
段慕章一低头,正好看到老仵作刚放下的那截残骨,心想,我何不要来这半截残骨,等身边没人的时候常试问骨入梦呢?
慕章心中做此打算,遂站起身来,整理下衣衫,朝一脸迷惑的断不清说道,“在下可否问大人借样东西?”
“哦?三爷要问下官借什么东西?三爷尽管吩咐。”断不清听慕章是在跟他说话,前鞠半身肃然回道。
慕章诡诘一笑,“曾有高人传给在下一个断阴阳的古法,叫作‘问骨’,这王强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想向大人借他这一截残骨来试问一遭。”
断不清只当慕章又在故弄玄虚,却不敢说他荒唐,将信将疑地说道,“三爷又有高招了,听三爷处置就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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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典故:张举烧猪
三国时候,在吴国的句章县(治所位于今浙江余姚市东南),有个妻子谋杀了自己的丈夫,然后又放火烧毁了房屋,说丈夫是被火烧死的。由于夫妻两人的关系一直非常紧张,丈夫的亲属很怀疑是妻子杀了丈夫烧尸灭迹,到当地衙门去告发。
句章县令张举受理案件,审问那个妻子,那个妻子坚决不承认。张举就叫人买了两头活猪,
先杀一头,然后把这一死一活两头猪关在一个堆满柴火的棚屋里,放火烧屋。等到那头猪也死了,一起拖出来检验。
那头先杀死的猪,嘴里没有烟灰;而那头活活烧死的猪,嘴里可以查到烟灰。于是再对那个丈夫的尸体进行检验,发现他的嘴里确实没有烟灰,说明是死了以后才遭到火烧的。那个妻子这才认罪。
这个案例故事在当时非常的有名。不久后周的和凝编疑狱集》,就把这个案例以“张举烧猪”为名编了进去。宋朝人郑克编折狱龟鉴》,专门搜集历史上各种著名案例,以供司法官员参考,也收入了这个案例。稍后的桂万荣将这两本书改编为棠荫比事》,把这个案例命名为“张举猪灰”。
直到上世纪的四十年代,这一验尸方法才被国际警察机关和法庭广泛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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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拙劣,暖文过长,真的真的真的是为难了大家了!不过有首古诗说的好:
酒香不怕巷子深,
梦控不惧灵异冷。
今当痴人说妄语,
文到肥时定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