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院子里的日本士兵一下子老实了,因为这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日本已经投降,战争已经结束。高桥为了稳定军心,并没有把这些糟糕的消息向士兵们发布。现在,大约一百多名日本士兵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没有命令,也没有任何人指挥,他们自觉地排成队列,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战俘们也全都愣在那里,他们看着杰夫、纳马顿医生和日语翻译乙藤,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近两千名盟军战俘,这些被囚禁了三年多的盟国军人,看着他们近乎麻木的神情和枯瘦的身体,杰夫激动得喉头哽咽,他猛地挥起双臂大声喊道:“伙计们,解放了,你们解放了,为什么不欢呼啊!”

马尔兹有些愚蠢地问杰夫:“你是谁?”

杰夫高声回答:“我是杰夫,美军营救战俘小组成员,我再说一遍,战争结束了,日本投降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马尔兹的眼泪,就在这一刻流了下来。他猛地回身,挥起拳头喊道:“伙计们,日本投降了,我们自由了!”

马尔兹的这一声喊,终于像一声炸雷,炸醒了懵懂中的战俘。他们像潮水一样涌向杰夫,七嘴八舌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美国总统还是罗斯福吗?秀兰·邓波儿还活着吗?日本真的投降了吗?”

杰夫说:“秀兰·邓波儿当然还活着,但是罗斯福总统已经不在了,现在的美国总统是杜鲁门,日本人真的投降了,昨天这个时候,日本天皇向全世界发表了投降诏书!”

战俘们沸腾了,他们把杰夫抬起来抛向天空,泪水伴着发自心底的笑声,一张张激动的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生动,他们高呼着,呐喊着,有些人冲出战俘营大门,三年多了,他们与世隔绝,现在,他们终于呼吸到了外面自由的空气,无边的田野上浓绿的庄稼,那些他们亲手栽种的土豆和大豆,自由,他们渴望已久的自由终于来到了。

温莱特将军没在狂欢的人群中。他回了自己的囚室,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幻想着三浦菱子会微笑着向他打招呼,会用那双灵动的眼睛和他说话。但是,温莱特将军看到的是三浦横陈的尸体和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温莱特将军走过去,轻轻抱起三浦还没有彻底僵硬的尸体,泪水顿时涌出眼眶。良久,温莱特将军说:“我会记住你,我会让更多的人记住你。”

温莱特将军就那么默默抱着三浦的尸体,直到尸体变得僵硬,直到马尔兹带着翰西尼克上校和杰夫进来,他们看见泪流满面的温莱特将军,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温莱特将军轻轻放下三浦,慢慢站起来说:“这个日本姑娘为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否则,这座战俘营现在已经空无一人,我们这些人,也都已经葬身火海,我请你们记住这个日本姑娘,三浦菱子,她是我们的朋友。”

翰西尼克上校脱下军帽子,杰夫也脱下军帽。

温莱特将军没有像马尔兹想象的那样面对自由而兴高采烈,他神情忧郁地看着翰西尼克上校,沉吟片刻后说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个卖国贼?罗斯福不允许我投降,可我还是投降了,我想,我应该被送上军事法庭。”

翰西尼克上校握住温莱特将军的手说:“不,温莱特将军,敢于投降也需要一种勇气,没有人把你当成卖国贼,在我们眼里,你也是英雄,因为,你救了那么多人,他们能够活到今天全都是你的功劳,将军,打消你的顾虑吧。”

温莱特将军眼含泪水笑了,他紧紧拥抱了翰西尼克上校,说:“我算什么英雄啊。”

翰西尼克上校和温莱特将军商量,在战俘营内举行一个受降仪式,虽然日本人已经放下武器,但还是需要一个仪式来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

温莱特将军当然同意。

但是受降仪式出现了意外,伴着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一队苏联骑兵出现在战俘营里。

为首的是一名中尉,他向温莱特将军通报了自己的名字:普列柯夫斯基。

普列柯夫斯基戴一顶船型帽,一身黄色的军装,虽然天气酷热,他的风纪扣还是严严实实地扣着,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军衣。

杰夫充当翻译,他的多国语言在这种时刻派上了用场。

普列柯夫斯基对美军营救小组的行为不置一词,相反,他对美军营救小组的出现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他对翰西尼克上校说:“你们没有权力和资格解放这些盟国的战俘,这是我们的事,因为,在今年的二月,苏、美、英三国首脑签署了《雅塔尔协定》,协定明确规定,中国东北地区的收复由苏联完成。”

翰西尼克上校耸了一下肩,他觉得这位苏军中尉气量太小,甚至有些可笑,中尉很年轻,看上去还是个孩子,翰西尼克上校觉得年轻中尉所说的一切和任何人都没有矛盾,他再次朝这位孩子似地中尉耸了一下肩,并且友好地笑了一下。

普列柯夫斯基没有笑,他再度申明:“这里的日军要向苏联红军缴械才算正式投降,你们明不明白?”

翰西尼克上校哈哈大笑,他拍了一下普列柯夫斯基的肩说:“宝贝,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们听你的。”

普列柯夫斯基似乎天生不会笑,对翰西尼克上校的幽默毫无反应,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翰西尼克上校,以命令的口吻说:“命令全体日军马上集合,让他们交出武器,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浪费。”

村口茂执行官和一百多名日本士兵早就乖乖地等在那里,所以缴械仪式非常简单。普列柯夫斯基中尉以苏维埃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宣布解除日军武装,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一百多名战俘被挑选出来接过日本士兵交出的枪械,他们同时担任了哨兵,和日本士兵交换了角色,历史就在这一刻重写了。

战俘们打开了仓库,仓库里储藏了大量的食品、粮食和药品,还有七十多袋信件。

信件全部是战俘家信,在分发信件的时候,有六十二封家信是约瑟夫的,他的寡居的母亲差不多每个月写给儿子两封信,最早的信件已经是两年以前的了。

可是,约瑟夫已经读不到母亲的信了,在解放和自由的前夕,这个漂亮帅气的小伙子远离了他所钟爱的世界,他的爱和所有美好的梦想只能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了。

很多人为约瑟夫流泪,马尔兹抱着那六十二封信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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