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情已至?无所求?愿长伴 番外四 海枯石烂
（一）
仙魔大战前夕，万里无云，天空仿佛被染上了灰蒙蒙的一层薄纱。
应霸天独自站在易氏夫妇的坟前，低头看着周围已经长满杂草的坟墓，面无表情。
自那年离家之后，他便再也回去过，就连二老临终之时，他也未能见得最后一面。这是他五百年来第一次来这里，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应霸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右手轻轻一翻，坟前的杂草如遇飓风，连根拔起。
“哎哟……”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扑鼻而来的仙气让应霸天不禁蹙了蹙眉。这里居然会有神仙？他刚才怎么没有发现？
“你是谁？”
“你是谁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唯一不同的，是应霸天依旧站如雪松，虽心中诧异，但面上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懒得转身去看一眼。
身后的年轻女子见他头也不回，一副嚣张傲慢的样子，心里就闷闷地有些生气。气鼓鼓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沾满杂草的裙子，大步走到他的身前：“喂，我跟你说话呢！”
“我没话跟你说。”应霸天毫不留情地说道。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原来只是一株刚幻化成人形的仙草，看她的年纪也不过只有百来岁，根本不值得他废口舌。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女子有些气急，“我好好地在这里睡觉，你干嘛无缘无故地来打扰我，还把我的兄弟姐妹们都给弄死了？！”
哼，这么无理又嚣张的人，她今天一定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应霸天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不想和她多话，转身径自离开了。
（二）
“死丫头，不要再跟着我了！”
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应霸天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脚边的那株小草。这些天他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跟到哪里。一开始他并不以为然，可时间久了，原本就不多的耐心也逐渐耗完了。
可小草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优哉游哉地随风摇曳，好不自在。只是应霸天每往前走一步，它也便像狗皮膏似的往前飘一段，俨然成了应霸天的小尾巴。
“再敢跟，别怪我不客气。”
应霸天有点恼羞成怒，见它依旧死皮赖脸地黏着他，抬脚作势便要将它踩扁。
小草嗖得一下从他的脚下蹿开，飘了几丈以后，变成了人形：“哼，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替我的姐妹们报仇的！！”
“想杀我，再修炼个几千年再说吧！”他若有心，一掌就可以让它神魂俱灭，只是他不屑而已。
“几千年太久了，谁知道到那个时候你是死是活，我就天天跟着你，不相信会找不到机会杀你！”
“你……”
（三）
“喂，你干嘛来魔界啊？你走慢点，等等我，我好累……”
“那就别再跟着我了！”应霸天一入魔界的地界，就疾步往前走着。
这些日子被她缠得越来越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有很多次都可以趁她不注意甩掉她，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甚至现在竟然连法术都忘记了。
他居然会用双腿在走！
而那株厚脸皮的小仙草，跟了他一阵之后，胆子也越发地大了起来。最近竟然敢直接幻化成人形跟在他的身后，难道她就真的一点也不怕他吗？
“不行，我要杀你的，我不能走……”即使难受地快要窒息了，小仙草也一刻不停地跟在他的身后，倔强而坚决。只是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慢。
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变得虚幻，一直跟着的黑衣人的背影也变得多了起来。终于，在她看到了第三个他出现的时候，因为抵挡不住入侵体内的魔气，而往前倒了下去。
她本是王母瑶池生长的一株仙草，因不爱天庭的管束，在修成人形后偷偷溜下天庭。玩累了，只是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休息，却不想误打误撞地在易氏夫妇的坟前扎根。
（四）
“主上，十万魔军皆已蓄势待发，一个月后便能攻打天清。”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回到了魔宫两日，应霸天倚在榻上，但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对了主上，我们在魔界边界发现了一个女子，她……”
“她怎么了？！”不等他说完，应霸天便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主上认识她？”风无天有点诧异，但还是如实汇报，“她身上的仙气太过纯正，与我魔界的气息相克，如今已被关押在地牢之内，不过她正陷入昏迷，想是熬不过几日了。”
（五）
“喂，这是什么地方啊？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小仙草插腰站在院子里，毫不畏惧地仰脸迎上应霸天的目光。
“我不需要。”应霸天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大呼小叫。这两天他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要将她留在魔宫呢？
“那你来干什么？”被他看得有点毛骨悚然，小仙草的气势一下子掉了下去。往后退了一步，一只脚跨进了门槛里，手扶着门框，警惕地瞅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在他面前，她越来越感到奇怪。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的态度。自从她醒来看到他正坐在床边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开始生出了一丝异样。这些日子，虽然仍旧满脑子都想着要杀他报仇，可又想到杀了他以后，她的心也就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好奇怪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是为什么呢？
应霸天走到她的面前，低头俯视着她，突然弯了弯嘴角：“让你杀我。”
“咦？”这么配合？
“怎么，不敢？”
小仙草低头咬着手指，深深地思考着他的话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愁眉不展地抬起头：“你真的愿意让我杀？”
应霸天点头：“只要你杀得了。”
“不还手？”
“绝不还手。”
“也不跑？”小仙草有些不可置信，眉心皱的更紧了。
“不跑。”
听了这个答案，小仙草突然深叹了一口气，无助地撑着下巴沿着墙壁蹲了下来：“那我还是不动手了……”
应霸天挑眉，没等他开口，小仙草继续唉声叹气：“如果你不是傻子，又愿意让我杀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什么？”
“我肯定杀不了你……”
应霸天忽然觉得她很有意思，破天荒地也屈尊蹲在了她的身边，好笑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再叫我喂了，我有名字的，我叫应霸天。”
“应、应、应霸天……你就是那个大魔头应霸天？！”小仙草惊讶地嘴里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应霸天不置可否：“你呢？”
“我……”小仙草垂下了头，惨了惨了，她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他。要是早就知道他就是王母和天帝一直提及的大魔头应霸天，她才不会要杀他呢！
杀他……现在落在大魔头手里，他不杀自己就不错了。
“嗯？”应霸天凑近她，小仙草吓得立刻往后仰头，结果砰得一下，撞在了墙上。
呜呜呜，好痛！
应霸天见她委屈的眼神，突然笑了出来，伸手帮她揉揉撞疼的地方，语气居然柔和了几分：“我看你就是一株笨草！”
“什么笨草！我有姓的！我叫谷草！”小仙草推开了他的手，哼！竟然敢骂她笨！她活了一百多年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说她的！连王母娘娘都夸她聪明，要她修成人形后留在她的身边呢！
（六）
“天哥哥，天哥哥……”
应霸天一踏进院子，就看到像小鸟一样飞奔而出的人儿，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他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地揽住她，唇边带着几分宠溺的笑。
“天哥哥，你怎么这次离开那么久，都三天了没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啊。”小仙草紧抱着他埋头在他的胸前，依恋地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味。
“这么晚还不睡，就是在等我？”应霸天拉开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黑黑的眼圈。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他刚刚才赶回魔宫，原本想等到天亮再来看她的，但却控制不住脚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应霸天心想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索性来看看她，却没想到只是刚进来，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飞快的奔了出来。
“人家想你嘛……”小仙草又钻进了他的怀里。
叹了一口气，直觉告诉应霸天她这三天一定一直在等她，于是也不问她，直接将她抱起来进了屋子，将她放在了榻上，又帮她拉过被子：“先睡觉。”
小手又调皮地伸了出来，拉住了他的衣服：“我不要睡。”
应霸天看着她不说话。
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小仙草嘟起嘴，小声道：“那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如果我留下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应霸天的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呀？”小仙草不明白地看着他。
因为……他会忍不住。
应霸天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头吻住了她。那一刻，小仙草有些愣神，眼前仿佛冒出了许多星星，一闪一闪的亮个不停。
……
（七）
“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天哥哥呢？”
仙魔大战当日，几个妖魔奉了应霸天的命令，来到小仙草的院子里。
“姑娘，这是主上的命令，请你跟我们走吧。”
“我不走，我要见他！他人呢？”
“姑娘，请不要为难我们。”那几人靠近她，将她围了起来，然后其中一个人伸手一挥，空气中便弥漫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小仙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人界，躺在一条小溪边的草地上，一个人，呆呆地看着蓝天出神。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的手指才稍稍了动了动，眼角慢慢地滑下了两行眼泪。
他以为她不知道，可是她全都知道。知道他要去攻打仙界，知道他不想让她受到牵连，所以他让人把她带回人界，让她忘记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事。
他以为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快乐地生活。
可是，他错了。她不会忘，也不能忘。
手慢慢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她想，里面的小家伙，也一定不希望她会忘记他的吧。
如果仙魔注定不能在一起，那她，宁愿舍弃仙籍，与他共入轮回。
－－魔君篇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