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一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每日里我都催促着胤禟回大理的事,但每次胤禟总是找一堆理由搪塞过去,更有甚者每天都是一大早出门,半夜才回来,我几乎都找不到和他说话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除夕夜,这一日胤禟照样一早就出了门,直到傍晚也未见人影,我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前厅等着胤禟回来吃团圆饭,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康熙的一份御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召九福晋携其二子入宫面圣。”太监尖锐的嗓音在我听来犹如来自地狱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冬季硬是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九福晋,九福晋?”宣旨的太监轻声叫着发呆的我。

“啊?”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唤我的人。

“接旨啊。”太监提醒道。

“啊,是的,臣妾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在一边丫鬟的搀扶下接了圣旨,脑中却一片浑浑噩噩。为什么康熙会在这个时间召见我?还是以九福晋的身份?不仅如此,还要带上憬儿和煜儿,今天是除夕夜啊,皇宫里应该是要吃团圆饭的啊,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我捧着圣旨站在原地发着呆,脑中却早已是百转千回,可是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九福晋,还不赶快更衣随奴才进宫面圣。”来宣旨的太监在一边提醒道,同时奉上带来的宫服。

“喔,公公请稍等片刻。来人啊,奉茶。”我点点头,吩咐下人好生照顾来宣旨的人,急急忙忙回到卧室换衣。

换上衣服,我带着两个儿子坐上宫里特有的马车,随着宣旨的太监进了宫。

“娘,我们又要去见皇爷爷了么?”煜儿天真地问道。

“嗯。”我点点头,忧心地看着两个孩子。此一去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难道我真的无法逃离这个地方吗?

“娘,您没事吧?”憬儿贴心地拉拉我的手问道。

看着两个儿子,我叹了口气,勉强微笑道:“娘没事,一会到了宫里,你俩可要乖乖的跟在娘身边,知道吗?”我对着儿子们嘱咐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保护我的孩子们。暗暗下定决心,我调整好心态准备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可能。

马车缓缓驶入了紫禁城,在宫门口停了下来,我领着两个孩子随着领路太监一路走到了乾清宫,站在门外等通报的事后,我隐约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呵,恐怕一会看到她后,这笑声就要停了吧。我在心中冷笑道。

不一会,太监出来传我进去,果然一踏进门内,里面的笑声和说话声嘎然而止。

“栋鄂氏•兰薇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我带着两个孩子,跪在了康熙的面前。

“孙儿,憬儿(煜儿),给皇爷爷请安,皇爷爷吉祥。”两个孩子学着我的样子,也跪了下来。

“呵呵,好,起来吧,今天是家宴,不必多礼。”康熙笑呵呵地说着,一边的宫女过来扶起我,分别把我和孩子带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一桌子的福晋呆呆地看着我,也许谁都没有想到今天我会出现在这皇家家宴之中吧,哪怕胤禟早就坐在了席中。想到这里,我朝着在坐的一桌子人笑了笑,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拿起筷子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嗯,果然还是皇宫里的御膳最美味,一桌子基本都是我爱吃的,看来康熙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啊。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总要填饱了肚子,一会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我边吃边想着,一边还不时偷偷望向两个孩子,果然小儿子煜儿正一脸没心没肺的吃的欢快,而大儿子憬儿显然沉稳的多,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范,不过他这个样子才是我最担心的呀。

仿佛是要应证我的担忧一般,十三阿哥突然站起来对着康熙说到:“父皇,儿臣看九哥的大儿子小小年纪却如此稳重,实为可造之材啊,儿臣想不如让他进宫与小阿哥们一起读书可好?”

话音一落,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一边的九皇子胤禟。

“皇阿玛,憬儿尚年幼,且未曾习过宫中礼仪,进宫唯恐惊了圣驾啊。”胤禟站起身来朝着康熙说道。

康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胤禟和胤礽,让宫女领过憬儿,一脸慈祥地开口问道:“憬儿啊,可愿意住在宫里与皇爷爷一起?”

憬儿看了一眼康熙,又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地摇摇头,我见状立刻起身跪在了康熙跟前,道“皇阿玛,憬儿还小,儿臣舍不得。”

“九嫂,此言差矣,憬侄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早过了念书的年纪,怎么还能赖在额娘身边呢。”十三阿哥慢悠

悠地说道。

“谢十三弟好意,薇儿早就为憬儿他们请了西席。”言下之意,就不牢您老费心了。我虽然跪着,仗着康熙对我的宠爱,话说得依然说得不吭不卑。

“九嫂你……”十三果然不悦,刚开口却被康熙。

“好了,别说了。”康熙一挥手,道:“憬儿年纪还小,等过几年再说吧。薇儿,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康熙果然还是宠我的,听我这么说便也作罢,同时也阻止了别人继续提这个话题。面对此番情景在场的人皆表情不一,十三则是一脸的忿忿不平,一边的八哥和四哥等人则都一副深思的表情。

唉,终究还是被推到了这浪尖头上了。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拉着憬儿刚想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却又被康熙叫住了:“薇儿,你和胤禟还有两个孩子今日就住在宫里吧。”

“谢皇阿玛恩点。”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圣旨违不得,于是我只得又拉着憬儿跪下来谢恩。

一场饭吃的算上有惊无险,晚上我和胤禟在康熙的安排下住进了我未出阁前的院子,面对康熙的这一举动我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可以回以前住的地方看看,惊的确实担心被人看出什么,毕竟在世人眼中金薇公主早已死了多年了。多想无益。

回到寝宫安顿好孩子,我和胤禟两人来到了寝宫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没想到还能回到这里。”我看着桂花树感慨道。

胤禟轻轻拉起我的双手,低头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道:“薇儿,我以为你会生气。”

听了胤禟的话,我微微叹了口,埋首在他怀里道:“九哥,我怎么会真的气你呢。”其实我是气得,但那又有什么用,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命运的齿轮转动,既然这样不如珍惜每天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要天人永隔的话,至少我们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当然,真到了那一天我断不会自己独活。

胤禟放开我的手改为轻轻拥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轻轻磨蹭着,无限怜惜。

“九哥,如果可以,等今年桂花开了,我们带着孩子一起进宫来赏桂花吧。”我忽然说道。

对于我突然的转变胤禟是惊讶的,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气氛刚刚好,本想和胤禟再缠绵会便回房休息,却看见康熙贴身的太监走了进来。

“给就阿哥,九福晋请安。”安公公作揖道。

“不用多礼。”胤禟抬了下手,示意安公公起身,问道:“安公公,怎么这会过来了?”

“九阿哥,万岁爷让奴才传九福晋过去呢。”安公公说道。

康熙找我?!我和胤禟听了俱是心中一惊,互相望了望。

“安公公,不知万岁爷找儿臣有何事?”我疑惑地问道。

“哎哟,九福晋看您问的,奴才可不敢妄自揣测万岁爷的心思。”安公公答道。

“有劳公公带路。”我点点头说道。

“薇儿……”胤禟不安地抓住我的手,一脸无措。

我抽出手,朝他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开,心中却无限唏嘘。不安又如何,无措又怎样,既然你依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有些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

来到御书房,康熙正端坐在那看着奏折,威严依然,但岁月毕竟不饶人,那五官分明的脸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九福晋到。”随着安公公的通报声,康熙从皱折中抬起了头。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我对着康熙福了福身子道。

“免礼,你们退下。”康熙挥退一边的人,示意我坐下。

书房里只是剩下了我和康熙二人,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忽然康熙深深叹息了一声,问道道:“薇儿,你为何要回这紫禁城?”

为何回来?是啊,我为何要回来?只是这一切根本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胤禟的野心从始至终就没有停歇过,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可是我太害怕了,一直不敢提,以为只要不说,就不会发生,但是我却忘了胤禟骨子里流淌着的东西,那种对权利的渴望,天生的,无法磨灭的渴望,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磨去呢。

“皇阿玛,薇儿是皇家的孩子,是胤禟的妻子。”我答道,语气里有着无奈,也有着坚定。

康熙摆摆手,再次叹道:“朕以为,至少朕的儿女中有一对是可以幸福的。”

听了康熙的话我再也忍不住哭着跪倒在了康熙跟前:“皇阿玛,薇儿不孝,辜负了皇阿玛的好意。”

“你这孩子,好好的跪什么。”康熙说着就要扶起我。

“皇阿玛

,薇儿不孝!”我垂首哭道。

康熙叹了口气,道:“唉,傻孩子啊。”康熙轻抚着我的头,语气里透着十足的无奈,我知道,他是在心痛着。

许久,我擦干眼泪开口道:“皇阿玛,儿臣斗胆,想去看看太子哥哥。”

康熙对我的提议显然愣住了,半响没有说一句话,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我见康熙不吱声,于是又道:“儿臣和太子哥哥自幼交好,这次回来听人说太子哥哥被禁锢在咸安宫,所以想去看看他。”这话说得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但却也不假,至少在别人看来确是情真意切的,毕竟太子对我确是不薄,小时候最得康熙和太皇太后宠爱的就是我和太子了,两人从小就玩在一起,见面的次数比别人也多,感情自然最好。

“难道你这么重情,唉,那个不孝子。去吧,去看看他也好。”康熙叹了口气说道。

“谢皇阿玛成全。”我磕了个头,康熙换来安公公让他带我去见太子,于是在安公公的怪异眼神下,我们来到了咸安宫门口。

“九福晋,奴才就不陪您了,您自个儿进去吧。”安公公吩咐咸安宫的守卫打开门,自己却在门口停下道。

“多谢。”我点点头,在里面宫女的带领下慢慢走了进去,而后门的大门也随着我的进入慢慢关闭。

好冷清!走入院中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虽然吃穿用度一样不缺,但胤礽毕竟已是废太子,再锦衣玉食的生活也遮掩不住他的众叛亲离。

“二阿哥,九福晋来了。”宫女带着我在一处房门外停了下来,小声报道。

许久,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宫女抱歉地朝我看了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声叹息,门被打开了,胤礽一身憔悴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还没等我看清,胤礽就径自转身朝里走去,我愣了愣便也立刻跟上,后面的宫女见状轻轻关上了门。

“二哥。”我有些哽咽,眼前的胤礽形销骨立,再也寻不到一丝往日的意气奋发,才不到40的他看起来比康熙更为苍老。

“你来做什么?”胤礽淡淡地问道。

“二哥,可好?”我不答反问道。

“呵,你说呢?一个废太子,能好到哪里?”胤礽自嘲道。

我黯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薇妹妹,你为什么要回来?”许久,胤礽叹道,“我以为你会和九弟一起远走他乡,避开这宫里的是是非非。”胤礽说道,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二哥,我带你离开这儿可好?”话一出口我也是心中一惊,但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便也释然了。

“离开?去哪?”胤礽显然也被我的话吓了一跳,一脸错愕地问道。

“云南,大理,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二哥你的容身之所么!”我说道。

“容身之所?”胤礽自言自语地重复着我的话,脸上却越发的悲哀起来:“大理固然好,可是真的安全么?也许曾经是安全的,但现在呢?薇妹妹,自从你们再次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大理就不再安全了。”

胤礽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依然让一边的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说的没错,大理真的不再安全了,我竟然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回去就可以远离纷争。

“薇妹妹,是九弟想要回来的吧,他是来帮老八争皇位的吧。”胤礽见我不说话,继续说道。

“二哥!”我大喝一声欲阻止胤礽继续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你怕了?”胤礽看了我一眼问道。

“二哥,这些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到是要死罪啊。”我道。

“死罪?呵呵,总比生不如死的好。”胤礽冷笑一声,道:“不管未来是谁继承大统,我都不会有好下场,对我来说,死不过是个时间而已。”

“二哥,你不要这么悲观,我可以带你走,不去大理,随便哪里,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一辈子……”我急急地说着,可是还没说完就让胤礽打断了。

“够了!”胤礽打断我,慢慢开口道:“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了干净。”

“二哥……”

“你不要劝我了。薇妹妹,我是不会走的,而你……”胤礽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我,道:“老八和老四对你的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还是早些做好打算吧。”说完转过身背着我。

“二哥,我……”

“走吧!”胤礽打断我低声说道。

我看着胤礽决绝的背影,咬了咬牙道:“保重。”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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