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的心里也微微一动。
宇文渊这番话,也有两种解法——一个便是指宇文晔,因为他的小名是“凤凰”,以小名来说,的确是太重的,宇文渊发出这样的感叹,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次子现在太过桀骜,身为皇帝也几乎很难压制他。
还有一种解法,就是小名所对应的,大名。
小名不要太重,是不是,他为自己这个皇长孙所准备的大名,很重?
虽然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的名字,但谁都不会怀疑,这其中蕴含着很重要的政治信号,更何况是大盛王朝开国皇帝的皇长孙,若他的名字很重,那么太子的孩子生下来,又该如何?
这个时候,商如意和宇文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神情复杂,却也都有着锐利的锋芒。但商如意立刻便收回目光,抱着襁褓对着宇文渊俯身叩拜:“儿臣多谢父皇!”
说完,她又低头对着襁褓中的孩子笑道:“圆子,空有力气还不行,将来长大了,也要为你皇爷爷去开疆拓土,知道吗?”
襁褓中的圆子呜呜了两声。
听到这话的宇文渊眼角眉梢也写满了笑意,可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甚至还没来得及弥散开来,就听见宇文呈在一旁笑道:“二嫂也太心急了,我这小侄儿才刚生下来,连月都还没满,就想着去开疆拓土了?”
“……”
“少说,还得再等个十六年呢!”
这话,立刻又让气氛一冷,商如意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当然也听懂宇文呈这话的意思了——再等个十六年,是因为宇文渊晋阳起兵,留他守卫太原的时候,他也才满十六岁,所以才说,这个孩子若要上战场,至少也得十六年。
也就是说,现在她说的,是空话。
若在平时,商如意自然有一千句话等着他,可提起开疆拓土,又看到他眉尾的伤,她将那些话都压了下去。
宇文渊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凝重的眼神中渐渐透露出几分黯然来,他叹了口气,对着商如意道:“好像要起风了,如意,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好好修养,莫要再出来了。”
“是,儿臣谢父皇。”
商如意抱着圆子行了个礼,便转身下了留步亭。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一路走过去感觉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直到回到千秋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里面喝茶,才缓过一口气。而宇文晔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微微蹙眉道:“苏太医不是说了月内你最好不要出去吗?万一吹着风着凉怎么办?”
商如意将襁褓递给身边的图舍儿,道:“先带圆子下去。”
宇文晔微微挑眉:“圆子?”
商如意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让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她自己伸手擦了擦,顺手便拿起宇文晔的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下,她说道:“我刚刚去内廷,碰到父皇和三弟了。父皇给圆子起了这个小名。”
宇文晔又蹙了一下眉,重复道:“圆子……”
商如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父皇说,小名就不要起得太重了。”
宇文晔仍旧没有多说什么,皱着眉,似乎还有些不满的又重复了一遍:“圆子。”
商如意笑道:“你就不会说其他的了嘛?”
宇文晔沉默了一下,又看了她一眼,才说道:“你刚刚去内廷,碰到父皇和三弟?”
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加重了“碰到”二字,再一看他闪烁的目光,商如意立刻明白过来,只笑了笑,才将之前楚若胭来探望自己,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都跟他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只是觉得,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我们也不该坐以待毙。我这么辛苦生了这么大个皇孙在这儿呢,怎么着也能好好的用用吧。” 宇文晔没好气的笑道:“你把我们的孩子当什么了。”
“我们的孩子啊,”
商如意睁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当我们的孩子,当然得有用,而且出生就得有用!”
听到这句话,宇文晔倒是没多说什么,眼神中笑意渐褪,而多了几分凝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对商如意道:“你让人去金玉苑跟若胭说一声,让她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再出来,就在金玉苑里好好待着。”
商如意一怔:“她禁足了半年啊。”
“我知道。”
“为什么?”
“你觉得,她今天为什么来探望你?”
商如意想了想,轻声道:“她给我送了些茯苓糕来,不过我看她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想要问关于江重恩的事?”
宇文晔点头:“嗯,还不糊涂。”
商如意道:“我看出来了,但这些日子我都在千秋殿,没怎么打听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开口,最后她自己走了。对了,江重恩到底——”
“已经死了。”
“……!”
这简简单单,几乎有些冷冽的四个字,令商如意蓦地打了个寒颤。
其实,并不意外。
在回来之后,宇文晔就曾经说过,江重恩死是一定要死的,但因为他这一次的举动害得宇文渊险些遇险,令皇帝颜面受损,所以他的死不能明正典刑,这些日子足够把该审的审出来了,自然是没有活路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商如意道:“什么时候的事?”
宇文晔道:“就在神武郡公出殡的当天。”
商如意轻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宇文晔:“你让楚夫人不要离开金玉苑,是因为——”
宇文晔道:“父皇这次非常的生气,虽然是因为太后的提醒,我才得以赶到龙门渡救驾,太后有功,可江重恩也有叛逆之罪,一功一罪可以抵消,但抵消不了父皇的怒气。”
“……”
商如意轻轻的点头:“我明白了。”
宇文晔又道:“对了,你刚刚去千步廊,又听到了什么?”
商如意收拾了一下心神,便又将刚刚在千步廊发生的那些事告诉了他,然后道:“虽然我带着圆子去打了个岔,但我看三弟的样子,对这一次出兵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