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从记忆最深处被拉回来的夜痕,胸膛因呼吸沉重而急促起伏着,冷汗顺着发鬓流淌而下,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这究竟是噩梦还是现实?”夜痕精神恍惚的注视着前方,心头暗暗的道,若非之前在脑海中出现过相同的场景,他甚至有些怀疑,刚才看到的恐怖一幕仅为虚幻的存在,毕竟有时候一个人太过于劳累,脑海中是会产生幻觉的,何况还是在他灵力等阶突破的重要阶段。
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夜痕尽可能的将脑海中的杂念摒除,神情惊疑的看向面露困惑的玄衣长老,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轻声喘息道:“老师,尸气清除了没?”
“呵呵,小家伙,你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竟然把令为师束手无策的尸气尽数驱散了。”玄衣长老欣慰的笑道,望向夜痕的眼神中,一抹慈祥之色浮现而出。
“幸不辱命。”夜痕微笑着捎了捎头,腼腆的道。
瞧见夜痕不好意思的模样,玄衣长老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他是打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弟子。
此时的夜痕,表面上看上去极为的平静,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兀自被那恐怖的阴霾所笼罩着,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隐藏在暗中的神秘男子,以及他们之前的对话,究竟蕴含了何种秘密,虽然这种感觉十分的飘忽,但他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虚渺,说来甚至是有些荒诞……
“是我的错觉吧。”夜痕自嘲一笑,他可不认为沉浮在无尽血海中的男子会是自己,在他看来,之前的猜测,不过是在庸人自扰罢了。
前生的他,不过是一介书生,即便死后坠入了血狱深渊,那也不可能会结实如此恐怖之人,神秘男子的神通他可是亲眼所见,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构造血狱深渊这等庞大阴邪的空间,定然需要通天修为,在他的记忆里,他可从未与这等逆天之人有所接触。
“小家伙,你有什么心事吗?”夜痕眼神深处隐藏的忧虑,自然是逃不过玄衣长老的法眼,当下他便是关切的询问道。
“没……”夜痕摇头否认道,尽管玄衣长老已经成为了他的老师,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愿过早透露,毕竟这件事关乎重大,他不希望身边的人为他担忧,有些事情,他只想一个人去承担。
血狱深渊中的那位神秘男子,其修为恐怕早已是超出了玄天境这个层次,若是将此事告知玄衣长老,恐怕会将他一并牵扯进来,这可不是夜痕希望看到的。
就在夜痕一筹莫展的时候,他脑海中倏的闪过一道灵光,这一刻,他想起了一个人,没错,正是血瞳。
欣喜之余,夜痕极力压制思绪澎湃的心境,正色道:“血瞳,你是怎样进入血狱深渊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显然是将血瞳弄得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便是回过神来,目光狐疑的看向前者,道:“怎么突然提醒这个问题?”
对于血瞳,夜痕并不打算保留太多,毕竟当初就是在血瞳的帮助下,他才脱离了血狱深渊,耸了耸肩,索性将他看到的景象全盘托出。
……
“你说你又一次看到了血狱深渊中的景象,并且这一次比上一次所看到的内容,要来得更加完整?不过却有存在着一些差别?”听完夜痕的描述后,血瞳错愕的道。
“恩,没错,上一次我所见到的景象远非今日可比,两者之间,也没有很大的联系,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构造血狱深渊的神秘强者都有着一个同样的目的。”夜痕敛颜肃容的道。
“什么目的?”血瞳心情激动的追问道。
“逼人就范。”说出这句话时,夜痕的语气,显得异常低沉。
“哦?”闻言,血瞳不由得惊咦一声,旋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血狱深渊数千年,从未见到有过如此神秘之人,据我所知,血狱深渊不过是一些生前犯下重刑之人,方才会被投入这里。”
“生前犯下重刑之人?”夜痕眉头紧锁成川字形,试图回想起些什么。
“嗡嗡。”就在夜痕陷入沉思的时候,在他大脑的表层上,悄然浮现出
一缕淡淡的紫金色光芒,与此同时,他那被尘封已久的记忆,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缓缓打开。
记忆,回归夜痕遭人暗杀的那一天。
地府,阎王殿。
“带犯人,夜痕!”阎王一拍惊堂木,高声厉喝道,被玄铁面具所遮掩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悲喜,却是弥漫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伴随着阎王喝声的落下,两名小鬼押解着一名面容清秀,脚缠链拷,白衣白裤的少年来至大殿。
“夜痕,你可知罪?”阎王冷厉的质问道。
“大人,在下何罪之有?”夜痕猛的挣开身子,腰板直挺,宛若标枪,目光毫不避讳的直视阎王,问心无愧的道:“我夜痕一生与人无争,从小兴修文学,领会圣人教化,躬行施粥,修桥铺路,就算有人羞辱刁难于我,我也和气相待。而我族人却惨遭奸人杀害,整个家族,在一夜之间被人血洗!”
“我父亲浴血奋战,惨死于奸人之手,被乱刀分尸,我夜家上上下下,两百余口,皆为奸人残害,大姐,小妹,更是…敢问大人,我夜家在黄石镇向来安分守己,待人和善,从未做过欺压百姓之事,为何下场落落得如此凄惨,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说到最后,夜痕已是双目含泪,清秀的脸庞上,两条浅浅的泪痕依稀可见,与周围昏暗的场景融为一体,难以辨清。
“大胆犯人,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呐,杖罚五十大板!”阎王勃然大怒,大喝出声,一枚血红色令箭被他狠狠的掷于地上。
三名凶神恶煞的大鬼立马扑了上来,一名大鬼将夜痕按倒在地,另两名大鬼挥动着手中杖板,顿时,“啪啪啪”的清脆响声,在夜痕屁股上极有韵律的响彻而起。
起初,夜痕还能大声惨叫,大呼不公,待得三十板过后,他已是完全失去了呼喊的力气,五十大板完毕,直接是昏厥了过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屁股上,汩汩鲜血渗出,将白色衣裤浸染为血红一片。
杖毕,一名小鬼端来一桶冷水,泼在夜痕污迹斑斑的脸庞上,将他弄醒。
“夜痕,现在你可知罪?”阎王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再度开口问道。
“大人不公,夜痕无罪…”一道虚弱中透着沙哑的声音,自夜痕嘴中飘荡而出,他艰难的抬起头颅,目光依旧倔强的望着阎王那张寒气逼人的面容,一字一顿的道:“我…不…服…”
“汝等狂徒,竟敢不服,嘿嘿,果然是块硬骨头。”阎王那隐藏于玄铁下的面容忽然森然一笑,一股深入脊髓的寒芒,自其身体表面宛若潮水般席卷而出,令得周遭温度骤降!
“夜痕,你口口声声说你无罪,那本王就将你的五大罪状统统列出!”
“夜痕洗耳恭听。”
“夜痕,你根骨奇佳,乃习武之料,是也不是?”
“是。”
“你不喜修炼,弃武从文,是也不是?”
“是。”
“你性情和善,不与人争,是也不是?”
“是。”
“哼,罪状确立,你还不认罪?”阎王冷哼一声,道。
“大人,莫非…这些便是我的罪状?”夜痕瞠目结舌,一脸的难以置信。
“夜家的灾难,皆由你引起,你现在还不明白?”阎王愠怒出声,道:“夜家在黄石镇扎根不久,你父亲身为族长,本就肩负着重担,平日里,你非但不好好修炼,反倒天天朗诵四书五经,独来独往,自命清高,指责其余家族子弟纨绔荒淫,欺压善良,如此往复,如何能不埋下祸根?”
“你被人讥笑谩骂,却笑脸相迎,被人殴打羞辱,却不知还手,反而在那朗诵诗书,这才让得人人都以为你夜家无能,得以欺压,引来恶人的觊觎。”
“黄石镇镇长之子,见你大姐才貌双全,折节求亲,如此攀附豪门的大好机会,你却一口拒绝,损了镇长的颜面,为你夜家大祸埋下伏笔。”
这些都只是小罪,真正的大罪,也就是你最不该犯下的,便是这第四项罪状,此等滔天大罪,罪无可恕!
你身怀千年难得的奇佳根骨,却不知利用,白白浪费,倘若你实力强横,又有谁
敢轻易来犯你夜家?
本王问你,你父亲被众恶人乱刀分尸,血肉模糊,模样不清,淹没在尸海中的那一刻,你眼睁睁的看着,有何作为?
本王问你,你大姐被恶人拖入地牢,奸婬羞辱,生不如死的那一刻,你眼睁睁的看着,有何作为?
本王问你,你年仅九岁的表妹,被人用长枪刺穿身体,挂于夜家门口示威,痛苦死去的那一刻,你眼睁睁的看着,有何作为?
本王问你,你夜家家破人亡,仆从被血腥屠戮,横尸遍野的那一刻,你眼睁睁的看着,有何作为?
本王问你,你夜家祖坟被掘,祖先遗骸被恶人窃走,挫骨扬灰的那一刻,你眼睁睁的看着,有何作为?
祖先挫骨扬灰之仇不能报,实属不忠!
父亲乱刀分尸之仇不能报,实属不孝!
姐妹凌辱惨死之仇不能报,实属不仁!
仆人横尸遍野之仇不能报,实属不义!
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颜面咆哮公堂?!
“至于第五大罪状…便是你的懦弱!”
“五大罪状齐聚,你还有何狡辩?”阎王双目瞪如铜铃,厉声呵斥道。
“我…”夜痕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背后冷汗涔涔留下,整个人仿若灵魂出窍一般,神情恍惚的凝视着前方。
“既然你已无话可说,来人呐,给我拖入血狱深渊,浸泡三天三夜!”语落,阎王取过一支暗黑色令箭,随手将之丢在地上。
听闻血狱深渊四字,众鬼皆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其中两名小鬼双腿颤巍着架起夜痕,胆战心惊的将他拖了下去。
夜痕脑海中如遭暴风席卷,一片混乱,视线涣散的直视着前方被拉长了数倍之多的景象,嘴边喃喃的道:“难道…我真的有罪吗?”
意识涣散之际,夜痕只觉得浑身一轻,待得他反应过来,身形已是离地升空,偏头望去,那两名小鬼早竟是飞也似的逃走了,仿若看到了人世间最为可怕的梦靥一般,而他,则是被丢入了一张狰狞的恶魔巨嘴之中。
在黑暗深邃的狭道里滑行了短暂的数息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尚不待夜痕有所反应,他的身躯已是坠入一片充斥着血红色的无尽海域之中。
血红色海域无边无尽,海水翻腾不休,其上,袅袅白烟升腾而起,惨白扭曲的阴冷光束,穿透白雾的束缚,照射在夜痕身上。
“嗤嗤。”
身体刚一触碰到血水,夜痕身上的衣服便是迅速融化,弥漫着浓郁血腥气味的血水,宛若跗骨之去般附着在皮肤表面,一阵足以令人发狂的剧痛,瞬间遍布他的全身。
皮肤在血水的侵蚀下,犹如被滚烫的烙印所炙烤,猛烈的剧痛感,疯狂的侵蚀着他的意识,这种极端的痛苦,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啊!!!”
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咆哮声,自夜痕喉咙间猛然传出,眼球中,无数血丝宛若藤蔓般疯狂的攀爬而上,如此生不如死的折磨,足以令他为之疯癫。
他拼命的挣扎着,奋力的想要游到血海的尽头,不过这一切的一切,皆为虚妄,此时的他,犹如一只失足跌入大海中的蝼蚁,想要再回岸上,其困难程度,不言而喻。
永无止尽的痛楚,肆意的摧残着夜痕脆弱的心灵,他的声音已经嘶哑,身躯更是布满伤痕,而剧痛并未到此为止,反倒在不断加剧着,渗入毛孔中的血水,侵蚀着器官,骨骼,内脏…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快点让我去死吧!
第一天,他奋力挣扎,竭力嘶喊。
第二天,他神志不清,目光迷茫。
第三天,他神色平静,目含泪光。
无边血海,夜痕沉浮其中,某一刻,其早已涣散的瞳孔蓦然爆发出一道精光,他捶胸痛喊道:“父亲,大姐,表妹,兰管家…是我夜痕无用,连累了你们,你们都是被我害死的啊!”
就在夜痕痛心疾首的同时,血狱深渊的最深处,一只仿佛紧闭了数千载岁月的血瞳,缓缓开阖,其目光淡漠的瞟了一眼上方不成人样的夜痕,而后再度紧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