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给我的?”程仲惊讶的问道。他在华亭县根本就不认识几个人,谁会给他写信呢?
海瑞点了点头:“你看看吧。”
信函是约程仲三日后过府一叙的,仅寥寥数字,字体娟秀,很显然是出自女人之手。正是静心斋遇到的那个“徐二公子”的母亲沈氏。
程仲的心中一惊,“徐二公子”的父亲就是当今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徐阶,那这个沈氏不就是徐阶的夫人吗?这一刹那,程仲突然有了一个大胆想法——拉徐阶入伙。
徐阶高高在上,又远在京师,程仲是够不到的,那就要落到沈氏和徐二公子的身上了。
要做丝绸的生意,不可避免的要和江南织造局打交道,
织造局是官营丝织手工工场,负责专供宫廷使用的丝绸、布匹。织造监督是宫里派出来的太监,虽然官阶比较低,但是因为形同钦差,地位与督抚相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海瑞这样一个知县的身份和背景就显得太不足了,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正得到嘉靖皇帝看中的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即便江南织造局想要打华亭县丝绸的主意,那也要掂量掂量。
程仲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海瑞听,海瑞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全权处理吧。”
海瑞清楚,虽然他是程仲的师傅,但是在许多方面,程仲想法新奇,思维清晰,考虑周到,最重要的是比较腹黑,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三天后,程仲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长衫,准时赴约。
沈氏在信中并没有说明宴请程仲的目的,但是程仲想来不会是坏事。
虽然在静心斋,程仲和徐琨起了冲突,但是一来程仲当时并不知道徐琨的身份,其二,徐琨原本是要纳静心为妾室的,经过程仲这么一指认,静心沦为杀人犯,而且当场香消命殒,虽然酿造了一个悲剧,但是从客观上也阻止了静心进徐家的门。
静心虽然是曾经的红牌,但是身份低贱,别说徐家这么高的门槛,就是普通的清白人家都不会愿意的,沈氏自然也是极力反对,但是徐琨性格倔强,沈氏也是毫无办法。
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但是没有想到程仲半路杀出来,将这件事破坏了,想来沈氏是要感谢程仲的,起码不会怪罪。
而同时,程仲也把沈氏的邀请当成了一次重要的机会。
徐家的宅院距离华亭县城大约有二十多里的路程,靠山背水,环境清雅。程仲心说,这才是叫低调的奢华。
程仲上前递上了拜帖,很快中门大开,一行人竟然迎了出来。正中的妇人大概五十岁上下,神态安详,气质高贵,想来应是沈氏。
“晚上程仲拜见老夫人。”程仲连忙快步上前行了一礼。
“快快免礼。”沈氏上前半步,虚扶了一把。
程仲顺势站起,这才有机会观看面前的一行人。
在沈氏的左边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应该是管家一类的人物。而在她的右边站立的正是的徐二公子徐琨。
徐二公子对程仲似乎还有一些意见,虽然在沈氏的要求下,不敢桀骜,不过脸上终究带着几丝不自然。
“程公子对我徐家大恩,老身铭感肺腑,请受老身一拜。”沈氏说着拄着拐杖便要行礼。
沈氏的大礼,程仲怎么敢当?
程仲连忙上前扶住沈氏,连连说道:“老妇人万勿如此,您这样是要生折晚生的薄福呀。”
沈氏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便顺势站起身体,对儿子徐琨说道:“琨儿,还不谢过程公子。”
向程仲道谢徐琨有些不情不愿,不过母亲严令,又不能违拗,只得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程仲再次逊谢:“徐家积德行善,襄助社稷,惠于万民,功在千秋,此乃天意,程仲何功?”
程仲的一席话说的沈氏眉开眼笑,觉得这程仲确实是个伶俐之人。
因为徐阶在京为官,大儿子随时在侧,徐家宅院中并没有多少人口。
沈氏、徐琨陪同程仲吃了家宴。不知道是不是要体现府上的清贫,家宴只是准备了六个菜,其中还有两盘是沈氏自己腌制的咸菜。
为此沈氏连连道歉,而程仲则是感叹徐家清贫自守,是世人之楷模。
沈氏觉得程仲句句话都说到自己的心坎里了,对程仲也愈发的喜欢。如果自己的儿子能有程仲半点的伶俐乖巧该有多好呀?
见时间差不多了,程仲便开始提丝绸生意的话题。
沈氏只是听了几句便站起身来说道:“程公子恕罪,老身年老体衰,有些乏了,有什么话跟琨儿说就好。琨儿,好好的陪程公子。”
沈氏的安排也在程仲的意料之中,毕竟这种事沈氏确实不方便出面,由徐琨出面最合适不过。
程仲便和徐琨详细谈起了丝绸生意的具体安排。按照和海瑞之前商量好的结果,徐家和谢家一样占三成的比重。
这样借谢家的财,徐家的权势,整个布局已经展开了。当然,徐家的权势是为了以后打算的,暂时来说海瑞的权势已经是足够了。
徐琨虽然有些纨绔,可是也不傻呀,知道程仲这是送富贵来了。
虽然在静心的事情上,徐琨对程仲确实有些怨怼,但是一来静心的确杀了人犯了法,伏法也是应有之事,而且在知道静心与杜崇德的事情之后,徐琨对静心的迷恋也就淡了很多,连带着对程仲的怨怼也就轻了不少。
现在程仲上门送来了这样的富贵,以后银钱滚滚而来,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徐阶和沈氏对后辈管教比较严,徐琨的手头一直都不宽裕。为了避免遭遇御史诟病参奏,徐阶也不允许子侄辈经商。
但是现在情形不一样,出面的是程仲,徐家只是躲在背后,如果没有事根本就不需要出面,自然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即便出了什么事,徐阶也大可以推说不知道。沈氏借故离开,恐怕也有这一层的考虑在里面。
程仲和徐阶两人越说越投机,徐琨之前心里残留的一丝芥蒂也完全没有了。不仅如此,徐琨还觉得程仲确实是可交之人,两人越说越热乎,几乎都要烧黄纸拜把子了。
完成了这件事之后,程仲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仅仅是丝绸生意,但是程仲此举等同于将徐家绑上了利益的战车。程仲一直认为最牢固的关系便是利益的关系。
虽然海瑞是徐阶举荐的,但如果情势有变,徐阶完全可以将海瑞抛弃掉。但是现在徐阶想要抛弃海瑞也要掂量掂量,毕竟有徐琨的这一层关系在。
表面上,徐家只是参与了丝绸的生意。但是丝绸生意的先决就是一条鞭法的推行。徐琨要保证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支持推行一条鞭法。
如果碰到遇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样的活,徐家自然也是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