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回来后, 晏敏之和秦皓月之间的氛围就开始变得有些怪。
晏敏之不再步步紧逼,秦皓月却疲于应付。
秦皓月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翻江倒海。
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个性, 如果晏敏之继续对她威胁, 逼迫, 她虽然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是至少能守住自己的心, 能对得起自己三年来所受的煎熬。
对晏敏之不假辞色,这是她三年来做得最得心应手的反应。
可是,一旦晏敏之放下了身段, 收敛了戾气,学会了一点一点用柔情来包裹, 软化她, 她真的就开始慌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恨也好,爱也罢, 都经不住天长日久的磨砺,她对夏天念念不忘,不过是她心中还有执念,在两人感情最为炙热的时候,忽然断了联系, 她不可能不日思夜想, 夜不成寐。只是三年后, 夏天失忆了, 忘了她的存在, 还跟别人携手一生,她虽然心有不甘, 却也无可奈何。
爱过,念过,盼过,伤过,她对夏天的感情,问心无愧。
夏天是她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是她最初最初的爱恋。
可是,又怎么样呢?
他往前走了,不再是那个眼里心里都是她的那个男人了。
而她也并不是站在原地,其实,往深里去想,即使夏天没有失忆,没有新的恋情,她跟夏天还能回到过去吗?
她曾不止一次去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答案是不会。
她跟晏敏之这三年的纠葛,是她跟夏天之间不得不要去面对的一道坎儿,迈得过去吗?还有那件事,夏天能够不计较吗?
她没有信心,她五内俱焚,抓心挠肺地纠结过,到最后也不过是化为平静。
反过来想,就算夏天能过去,她自己又能过得去吗?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她纵有万般的不甘愿,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的最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唯一能做的是将夏天深埋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好好保存,不敢轻易放出来。远远地看着他幸福就好。
对晏敏之,她一贯的原则是恨之入骨。
只是,天长日久,她不知道是晏敏之变了,还是自己变了,又或者是两个人都有了变化。
她跟晏敏之之间居然也能和平共处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恨呢?
只要有那些事存在,只要有那个东西存在,她跟晏敏之之间就不可能是和风细雨的。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一切的界限都不那么明朗了?
这天早上,秦皓月起得有些晚,醒来时身边当然已经空了。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晏敏之早出晚归的,两人已经好多天没有同桌吃饭了,更不要说一起入睡。往往是,她已经入睡了,那人才回来,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回来,等到她起来的时候,那人早就不见得踪影了。
这让她最近的神经放松不少,做噩梦的次数也基本没有,常常能一觉到天亮。
何妈看着她这个状态都是笑眯眯的,说她总算是长了一些肉,不枉费她每天为她做那么多好吃的。
今天有些特殊,平常都安安静静的院子,传来了平平砰砰的声响,秦皓月住进来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她不由得好奇地想到院子里看看。
她刚一动脚,就感觉有个毛绒绒的东西附在了脚面上,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布趴在了她的脚上,小家伙正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喵喵地叫着,好像是要出去玩儿。这段时间,她对小布悉心照顾,小猫的毛长得油光铮亮,又柔又顺,摸起来毛绒绒的,别提多舒服了。
小布也似乎特别黏秦皓月,夜里常常跑到她的床上,跟她同床共枕。
现在,它就用湛蓝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秦皓月的心都要被它看得化了。
秦皓月看到它就觉得心情大好,她蹲下来,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布嫩嫩的小鼻子,温柔一笑:“好了好了,别叫了,我知道了,现在就带你出去玩儿。”说完,她一下将它抱在手里,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摆了好些材料,秦皓月仔细看了看,这些似乎都是盖阳光房需要的材料,怎么会忽然要盖阳光房?
秦皓月脑袋里的某根弦忽然绷紧,前几天何妈拉着她闲聊的时候,问她喜欢什么,她似乎说过她曾经很想要一间阳光房,里面种上她喜欢的花花草草,每天细心照料,看着这些花草一点点茁壮成长,也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
她几天前说的,现在就要实现了?到底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秦皓月看着一地的材料,眼睛有些发直。
管家正指挥着工人进进出出,每名工人手里还捧着不同的花草,有米兰、茉莉、扶桑、月季等等种类繁多,不一而足,秦皓月发现,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秦皓月抱着小布的手下意识的握紧,小布觉得有些难受,在她怀里喵的叫了一声表示抗议,秦皓月这才发现自己太过紧张了。
她连忙放松了一些,低头亲了亲小布,表示歉意。
心却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跳动,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逗留,否则这里的每一根木头,每一条钢材,每一块玻璃,以及每一片叶子上渗出的暧昧气息会将她溺毙。
晏敏之一直只不过把她当做一种宣泄对象,不对吗?将她当做自己随心所欲的一件玩具,高兴的时候逗弄逗弄,不开心了恶语相向,甚至肆意掠夺,他不会为了讨她欢心而大费周章。这才是她跟晏敏之之间正确的关系定位。
金主和玩物之间的关系。
就是这样。
管家已经忙碌了一阵子,头上渗出了好些汗珠,他眼尖看见秦皓月过来了,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将手中的图纸送到秦皓月的面前,问道:“秦小姐,少爷说了等你醒来就要把图纸给你看一下,需要改动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跟设计师说也是一样的,随时都可以改的。”
说完,一位设计师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向秦皓月点头致意。
设计师只当秦皓月是晏敏之心尖儿上的人,两人感情甚笃,想要讨好晏总以后多接点活他是没有什么门路,但是在秦皓月面前拍拍马屁一定是错不了的。
他脸上带着有些讨好的笑,指着设计图说道:“秦小姐,你看晏总对你多体贴,知道你喜欢阳光房,喜欢在里面种些花花草草,连夜就让我画图,说是让我三天之类就完工。为的就是你能尽快用上。秦小姐还满意吗?”
秦皓月被人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又跟人无冤无仇的,自然无法完全冷脸,她匆匆看了一眼,才说:“挺好的。”
岂止是好,简直跟她梦想中的一模一样。倚墙而建,从屋内推门出去就可直达,简洁的线条,还有一些小细节,非常符合她心中那个休闲放松的小天地。
设计师指了指其中一个位置,补充道:“晏总特别交代了,这个位置要预留小猫活动的区域,放猫窝和猫架,你看够不够?”
他连这点小事都想到了吗?秦皓月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她害怕自己再看下去,会露出自己都陌生的表情。
晏敏之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他觉得掠夺得还不够,想要彻底地把她变成一个任他予取予求的人?
秦皓月脸色苍白地跟人告别,转身想要回到屋里去,她想要静一静。
“秦小姐……”
设计师说了一半,还没把自己的设计好好吹上一吹就被人晾在了一边,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又有些诚惶诚恐的。莫不是秦小姐对设计图不太满意?晏总还说了尽最快的时间建起来呢。
管家倒是司空见惯了,淡淡说道:“既然秦小姐说了挺好的,应该就没问题了。”
“皓月……”
秦皓月刚刚走到门口,听到了一抹熟悉的声音,她有些不确定地回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带着帽子,脸色有些黝黑,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秦皓月转过身定睛一看,试着叫那人的名字:“张媛媛……”
不是她眼里不好,她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头发凌乱地盘在脑后,穿着深灰色工作服,满面风霜的女人跟之前那个娇小白净的室友重合在一起。
张媛媛尴尬一笑,“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秦皓月有些激动地走过去,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上去就是一个拥抱。小布被她的动作吓得早就从她怀里跳了下去,一溜烟就跑进屋里去了。
张媛媛局促地站在原地,因为手上的又是灰又是泥的,只得好心提醒:“皓月,别,我身上都是汗,脏。”
三年没见,秦皓月想起以前张媛媛对她的照顾,并没有感到陌生。
只不过那边负责人有点不乐意了,安排了多少个人做事都是计划好的,这女人平时就是一副干不动的样子,莫不是现在想什么办法拖延,只是看她跟这边的主人很熟的样子,负责人一时也吃不准。
只好远远地说一句:“那个谁,上洗手间赶紧的,还一堆活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