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大归汗国。
正是荷花的时节,大朵大朵的花红得张扬,在那碧绿低调的叶盘上耀武扬威,间或有孤寂的蜻蜓,落在花叶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借着缝儿,看水中的倒影,孤芳自赏。
荷塘环绕的白色亭台,挂着轻飘飘的纱帘,风一吹,便会垂落到水里,不多时又干了,开始不知疲倦飞舞,亭间有一美人,黑色的轻纱罗裙,飘飘飘扬扬的拖出一地旖旎。
云鬓高高的绾着,发髻上没有繁琐的发饰,只一点妖娆的红色宝石,莹莹的坠在额头,在一片金色的牡丹花钿中,显得格外灵动,女子化着精致的妆容,唇是最艳丽的红,想要滴出鲜血来似的。
无疑,女子是绝色的,这种美,像是淬了剧毒的罂粟,魅惑中,有着致命的妖娆。
她是这座宫殿的女主人,整个大归汗国的主宰,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她是日昼王朝派来的和亲公主,为汗皇生下了一个可爱的皇子,被尊为汗国最高贵的女人,汗皇辞世后,她的小皇子做了新皇,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成为了大归汗国史上最年轻的太后,把持着汗国朝政,为民间尊为浮华太后。
说来诡异,浮华太后来汗国做了王后,不到半年,大太子抱病,携爱妾迁出王城,至此杳无音讯,一年后,龙体安康的汗皇暴毙,汗国仅剩的小太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汗皇,偌大的大归汗国,便落到了这么一个外族的女人手中,但是,她却得到了荣誉和鲜花,拥戴和赞扬,因为在这几年内,她御驾亲征,收复了不少边陲小国,让大归汗国从一个中等国度,一跃变为了整个大陆屈指可数的大国,能与之抗衡的,唯有邻国,日昼王朝。
“你也怕输给我吗?”女子扬手,是一枚精致的墨玉簪,质地上乘的玉簪之上,金色龙纹嵌在黑色的玉石间,簪头是一只欲飞的墨玉蝴蝶,翅膀上金光熠熠,奢华高贵,蝶儿的一双眼,却是一对透明的玛瑙珠子,颜色是艳丽的血红,妖娆魅惑。它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做墨蝶含珠。
安离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靠着这一枚墨玉簪走到了今天,当初她来大归汗国,顺利的嫁给了司寇凉,她没有任何的手段,他亦没有为难她,对她的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甚至是,将大太子逐出王都,虽然对外的说辞好听了些,但司寇百狂终究是与皇位失之交臂了,带着那个心中的人儿,云游四海。
那个孩子,是安离始料未及的,安离一直以为,他应该有一双黑夜一般的眸子,但是不然,他生着一双凤眼,两三岁的时候,便是个颠倒众生的小妖精了。
安离方知,这个孩子却是名符其实的司寇皇族。那些日子,司寇凉对她更是无微不至,亲自为孩子取了名字,无邪。
司寇无邪,一个并不动人的名字,但安离却很喜欢,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天真无邪。
知道司寇凉去世,安离才知道,这个睿智的帝王,并没有中那所谓的美人计,只是在为自己挚爱的儿子司寇千傲照顾他的妻儿,他说,这墨玉簪,是当年他送给钟离卿儿的物什,卿儿死后,便由司寇千傲拿着,他曾经许诺司寇千傲,凭这支墨玉簪,他可以换大归汗国的天下,所以,安离戴着墨玉簪出现时,他仅仅是一个慈父。
最后,这支墨玉簪,真的为安离换得了天下,只是偶尔,心还是会痛,看着小邪那双越来越像他的眼睛,安离冷静下来也会想想,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她甚至在想,只要他来认错,她或许会原谅了他,只是她很快便觉得这种想法荒谬而愚蠢,因为整整五年,他从未来寻过她,以至于他可爱的孩子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他不知道,那其实是他的皇爷爷。
人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但安离心上的伤,却依旧血迹斑斑,所以她选择杀戮,那些艳丽的血可以让心上的血看起来和谐一些。
她想,等孩子再大一些,她会讨伐日昼王朝吧,只是对于他的国,除了越来越强之外,她一无所知,那块地方有她的伤痛,没有人会揭她的伤疤,所以,她觉得他一切都好,至少,比她好。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一名粉衣宫女匆匆忙忙的往这边来了,急切的叫嚷打破了这一池子的宁静,安离敛去忧伤,俨然一个冷漠高傲的王,她蹙了蹙眉头,问:“何事慌张至此?”
粉衣宫女忙跪下来,结结巴巴的说:“陛下他,他……”
“摆架昭明殿。”
话音未落,黑纱已掠过一缕香风,往东面去了,那边,是小汗皇的寝宫,昭明殿。
粉衣宫女顿了顿,也爬起身来往宫里赶了,太后娘娘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平日里已是倾国倾城,不知笑起来会是何模样,只是她似乎从来不笑,只有对着小主子时才温柔和蔼,只是他们这些下人只能远远地瞅着。
昭明殿,紫衣的小无邪正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一双明澈动人的眼睛微微上挑,一笑起来,便是颠倒众生的邪魅,这个孩子,有安离的冷漠孤傲,亦有司寇千傲的邪魅妖娆,那是一个天之骄子,注定的王者。
只是,四岁的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他有着同龄孩子无法比拟的智慧,却比一般孩子都要调皮,因为只有闹出些事来,他才能见到他常年在外极少回宫的母后。
安离知道他的小心思,却不忍心戳破,她爱这个孩子,也怕这个孩子,因为他的眼睛,总让她心痛。
“母后!”小无邪捕捉到那抹美丽的黑色,急急地扑过来,仰着小脸,一双异常好看的凤眸满怀欣喜的看着安离,模样那般惹人怜爱。
安离半蹲,抱起他小小的身子,佯装生气,道:“小邪,你又调皮了,是吗?”
“母后,我想你了。”四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用撒娇转移话题,但知子莫若母,安离轻点他精致小巧的鼻头,怒道:“回答母后的话。”
“我找到父皇了,我要出宫去见他,洛南不让我去,所以……”
“所以你便杀了他?”安离挑眉,眸中有些疼痛,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冷血无情的暴君,她希望他快乐,简简单单,天真无邪。
小无邪突然哭了,这是他满周岁后,安离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哭泣,伤心欲绝的表情,实在不适合一个四岁的孩子,他说:“母后,我想父皇了,他为什么不来看邪儿,他不喜欢我吗?”
安离知道,他所说的父亲,不是司寇凉,无邪三岁时,便那样问过她。
“孩子,告诉母后,你怎么找到父皇的?”安离以为,一个四岁的孩子不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归汗国皇宫里,住着他的父亲,更不会为了寻他而杀人……
“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叔叔告诉我的。”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安离眼中浮动,是他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