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卫进驻和春县城,王若林早已为大军备好了一切,充足的物资、崭新的营房、洁净的医馆一应俱全,比徐锐预想得还要好上许多。
除了弹药和弩箭由于工艺太高,仍旧无法补充之外,天启卫将得到了充分的修整,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就算只是暂时的,也足够振奋人心。
等将大军安顿下来,王若林便在县衙之中为徐锐举办了一个简陋的晚宴。
说是晚宴,其实就是多了几个人、几个菜的家常便饭而已,就连酒水都没有提供。
王若林说眼下乃是战时,喝酒误事,坚决拒绝了韩琦上酒的提议,他身边的县丞、主簿连连点头附和,看来是早就被这位原则性极强,又十分强势的知县大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一点倒是让徐锐十分欣赏。
但凡原则性极强,又十分强势的官员往往会成为道德标杆,但能成事的人却少之又少。
道理很简单,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官员不屑也无法笼络各类下属,以至于下属对其敬而远之,各项政令敷衍了事,再加上政令本就过于理想,根本无法推行,久而久之反而误国极深。
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明朝的海瑞,此人的确可称为千古第一大清官,也是千古第一大猛人。
“我不是针对谁,天下文武包括皇帝在内都是垃圾,只有老子最牛!”
这样的奏疏也只有海瑞敢堂而皇之地往皇帝桌上送,而且别人还说不出个不是。
海瑞不但自己洁身自好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对属下官员的要求也高到吓人。
有野史说他的女儿因为家贫,饿得头晕眼花,邻居好心给了她一个饼吃,却被海瑞认为是无功受禄,活活将女儿饿死。
野史当然不足为信,但却可以从侧面体现出他的为人和性格。
真实的海瑞不顾通货膨胀的实际情况,坚持恪守洪武(朱元璋)时期的俸禄制度,取消约定俗成的冰敬、碳敬等合法收入,致使下属官员贫困到难以为继。
当他就任南京吏部尚书的时候,其属下官员闻风而逃,竟无一人愿意与其共事,可以想见,凭他一个光杆司令又能干出什么政绩?
和春县的这个王若林虽然看上去和海瑞有些相似,但其实完全不同。
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天启卫提供大量物资,说明他的掌控力和执行力极强,而且政务能力也很出众,否则就算他有心为大军办事,也无法拿出那么多家底。
其次,徐锐在酒席上仔细观察过他的几位下属,见他们不是恐惧王若林,而是真正的敬重于他。
这说明此人对推广自己的理念很有一套,至少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而是真正让对方感同身受,变成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仅凭这几点,徐锐便认定王若林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干吏,感慨辽王门下竟有如此能人。
转念一想,徐锐又发现这王若林已经年近四旬却还是个七品县令,想来在辽王那里怕是也不得宠,这让爱才心切的徐锐砰然心动,立刻琢磨起如何将他收入帐下。
只不过王若林原则性极强,就算不得辽王宠爱,恐怕也不会轻易改换门庭,要想将他收归己用还得徐徐图之,这倒是让时间并不充裕的徐锐有些头疼。
除此之外,徐锐在饭局上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王若林和韩琦虽然都是辽王门下,但两人似乎并不熟络。
说不熟络都有些保守,两人根本就是相互嫌弃,只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席间众人以茶代酒,推杯换盏联络感情,这原本是官场之上最寻常的事,但至始至终这二人都没有相互敬过茶,甚至除了最开始的招呼,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其实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两人虽然都是能人,但一个喜欢守规矩,另一个则善于打破规矩,这样的人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只是同在辽王门下,又没有利益冲突,才能暂时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这种判断的前提是眼前的这副模样不是二人演给徐锐看的戏。
虽然对两人知之甚少,还无法判断两人究竟是不是伪装,但这一发现还是令徐锐长长地松了口气。
徐锐一直怀疑韩琦提议到和春县来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但现在看来至少不是和王若林相互勾结,策划什么阴谋,天启卫所冒的风险便会小上许多。
然而,等酒宴结束之后,徐锐的才发现自己恐怕高兴得太早了。
酒宴结束之后,徐锐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之下返回王若林为他准备的帅府。
那本是县城里一个大户的别院,暂时腾出来让徐锐小住几日,徐锐没有拒绝,便将别院当作了零时帅府。
徐锐刚刚回到帅府门前,便见安歌便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一见到他焦急的模样,徐锐便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安歌见徐锐回来,立刻凑到他耳边道:“上官不达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徐锐心中一紧,上一次上官不达说有急事见自己,乃是南朝大军突袭西川,正是有了他的预警,徐锐才能提前准备,带领天启卫逃过一劫。
眼下天启卫刚刚来到和春县城,上官不达便又一次找来,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去见他!”
徐锐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让安歌引路,去见上官不达。
安歌将他带到厢房,上官不达和老管家早已等候多时。
上官不达正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见徐锐进门,连忙迎了上来。
徐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上官不达张嘴便想说话,但在出口之前又强行忍住,伸出头左右看看,见门外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在徐锐耳边小声说话。
“我发现城中有暗棋的暗号。”
“什么?”
徐锐目光一凝,皱眉道:“你确定吗?”
上官不达点了点头,小声道:“确定,就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侧面,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划痕,的确是暗棋的暗号没有错。
无意间看到这个暗号之后,我在城里逛了一圈,又在粮库门口和军营大旗的柱子上发现了另外两个暗号。
虽然不知道暗号的具体意思,但这三个暗号都是出自同一个暗号序列,而且应该已经被暗棋废弃,说不定是一枚潜伏已久的棋子发出的。”
“潜伏已久的棋子么?”
徐锐双眼微眯:“县衙、粮仓和军营,这颗棋子想联络什么人呢?”
和春出现暗棋,让原本松了口气的徐锐再度把心提了起来,他最怕此事与韩琦或王若林有关,因为现在的天启卫已经没有任何容错率,一旦真的落入全套,根本无法翻身。
会和他们两个有关么?
“除了此事,还有其他事么?”
徐锐略一思索,先将疑惑压下,问上官不达。
上官不达摇了摇头:“只有此事,还望大人早做准备。”
徐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很重要,我还得好好想想,这样吧,你们先在帅府住下,有空的时候可以到处逛逛,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上官不达答应了一句,徐锐便出了厢房。
等徐锐离开,老管家立刻走到上官不达身边,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小声地开了口。
“老爷,您为何把发现暗号之事告诉他?这样一来,咱们怕是就危险了!”
上官不达望着徐锐离开的地方,冷笑一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便只能赌上一把,在泾阳时我赌输了,而这一次我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