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孙屠夫一边让我们喝着酒,就一边讲起了那次他遇到的吊死鬼。孙屠夫是杀猪的,家里不缺猪下水,这些猪下水无非也就是猪头、猪心、猪肝、猪肠子一类的,生的时候虽然有点腥臊难闻,可是如果处理一下,用热水洗干净,猪肠子用盐搓出来,放在锅里,加上大料烀透了,吃起来香的很。
我们一边吃孙屠夫就在那里一边讲,孙屠夫说:“大伙都知道我喜欢演戏,早年学过演戏,可是越长越难看,嗓子越变越粗了,于是慢慢的我就不演了。后来跟着师父学杀猪屠牛,慢慢的就把这个唱戏的活给撂下了。后来城隍庙里有人找我,说是让我逢庙会扮判官钟馗,这正好合我的意,于是每一年的这一天,我都带着家伙事去扮钟馗老爷,过过戏瘾,喊上两嗓子,倒也是能博得满堂彩,甚至比唱旦角的时候都红。
那一年又要逢庙会了,头一天外庄上的一个人,给我送来一头老牛,让我给杀了,这头老牛看样子有年岁了,瘦骨嶙峋,已经十分虚弱了,正好是中午,我这个中午有个毛病,就想眯一会,初春的太阳暖洋洋的,我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就打起盹来,睡的正香的时候,就做起了梦,梦见一个老头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衣裳在那里哭。
我听见哭声就过去问怎么回事,可是刚一到跟前,那个老头抱着我就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说不要我杀他,我赶紧说:“大爷我虽然是屠夫,但是只杀猪牛不杀人。”
可是我无论怎么解释,那个老头还是哭着说让我不要杀他,这时天上下起了雨,滴在我的脸上,我就想抬头看看天,可是一抬头,雨水都滴在我的眼睛里,不知道这个雨水是什么水,滴到眼睛里之后,像火烧一样的疼,于是我赶紧揉眼睛,用手一揉感觉更疼了,这时我醒了,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梦,不过水还是一个劲的朝我脸上滴,我睁眼一看,发现在我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脑袋,在脑袋上长着两只角,大眼睛里正滴着泪水,这一看我明白了,原来是那头老牛在哭。
我起来看了看老黄牛,摇了摇头,像牛、马这样的大牲口,都是比较有灵性的动物,它们有时会像人一样,有了感情,老人们常说这些会哭的牛马,都是上辈子做了孽,或者对天诅咒发誓,或者是报恩还债,阎王爷让它们托生成牛马之类的。还完债就可以重入轮回,下辈子成人。
我拍拍老黄牛的头说:“别哭了,有生有死才有轮回,你这是还清了上辈子的债,下辈子会到一个富贵人家投胎,到时候再也不用用尽全身力气拉犁了,闭上眼睛,很快就好了。”
老黄牛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朝着我凄凉的叫了几声,然后闭上了眼睛,眼睛里的泪水还在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心软,说实话这些年我已经练的心硬如铁了,我找来一块布,蒙住了牛头,老黄牛非常的老实,没有反抗,我悄悄的拿起铁锤,然后扬起那个大锤,朝着牛的头囟子就是一铁锤,老黄牛吽的一声惨叫,就倒在地上,我趁机拿来杀牛的刀,把老黄牛放了血,老黄牛一边喘气,一边往外喷着血,眼睛里的泪水还在往下掉。
我忽然不敢看老黄牛的眼睛,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敢看,把老黄牛扒皮抽筋分解之后,让主家把牛肉拿回去,我自己要了点牛百叶之类的牛肉,晚上喝了点小酒,就躺在那里睡觉,第二天得到城隍庙扮钟馗,所以得早睡早起来赶路
。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头老黄牛,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半夜没有睡着。那个城隍庙得早赶路,所以常常半夜就得走,以前有噶伙计的两个人走,后来噶伙计的死了,只剩下我自己走这条路。
不过我胆子大,怀里揣上杀猪刀,走夜路什么的也不怕。因为白天老黄牛的事,实在睡不着了,我就起床做饭,赶路得吃的饱饱的,饿着肚子走路,可是越走越慢。吃过饭之后,感觉赶夜路有点早,就坐在那里迷瞪起来,这时我忽然想起自己到了城隍庙那里,还得借人家的镜子画脸谱,干脆自己画。画钟馗的脸谱挺费事的。
判官钟馗老爷蓬发虬髯,面目可怖,可是又一身浩然正气,为鬼怪所怕,在脸谱中是最复杂的一种脸谱,主色黑、红,配色白、蓝。红色的脑门,是为了重现钟馗触柱流血身亡的民间传说的同时,也显示出钟馗正义之气;黑、白两色,勾出黑色笑鼻窝、大嘴岔、外翻鼻孔,显出其相貌的丑陋、凶煞;印堂上一只遥翅欲飞的蓝色蝙蝠,蝠、福谐音,暗喻钟馗驱邪逐鬼,为人造福;而眉眼间以白色勾勒的纹样还原了传说中的闪电纹,并凸显钟馗的环眼、目光如剑,显现出犀利、辩鬼雄、驱鬼镇邪的勇武神力。头上的头箍帽子晃动着绒球,嘴上的茂盛的髯口、耳鬓处竖立的飞鬓,让钟馗老爷更显其叱咤、凶暴之气,也隐现其镇邪祟、张正义的本领。
所以这个非常的难画,我足足画了两袋烟的功夫,才把这个脸谱画完,对着镜子看了看,对自己画的大花脸还是满意的,这个脸谱看起来,虽然是丑陋可怖,但是看起来一身的正气,让人不敢凝视。如果带上头扎,髯口和飞鬓,穿上绣花的红袍,拿上斩妖剑,那就是活脱脱的钟馗爷。
看了一会,我拿起包袱,带着东西,找了个大帽子,往下扣了扣,就走出了门,这个是半夜,也不会有人看见。深夜走在原野上,除了风声,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冰凉的风,让我不由自主的往下缩了缩脖子,埋头朝前走,走着走着就到十里埠了,说起这个十里埠,可不是一个好地方,你们也知道,就在咱庄南的那个十里埠。
别看现在的十里埠是个大庄,可是当年却不一样,那时十里埠暴发了一场瘟疫,整个的庄十有都在瘟疫里死了,剩下的人跑的跑,逃的逃,那个十里埠就成了,整个的庄都是残垣断壁。最开始的时候,整夜里都是鬼哭,鬼火闪闪,后来无缘无故的一场天火,把整个的十里埠烧的干干净净,慢慢的那个庄上就没有什么动静了,当年还有几句歌谣,那就是十里埠、十里埠,一到晚上野鬼哭,阴风阵阵扬尘埃,路边枯骨无人埋。
十里埠就在去城隍庙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根本躲不过去,不过我就是躲过去,也不会躲,这些年都是走这条路,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东西。当我走在十里埠的大街上,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许多残垣断壁,天上有毛毛月,照的若隐若现,远处的大树,隐在夜色里,显的十分的神秘。这时一阵风吹来,小风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发出嗤嗤啦啦的声音,接着风声朝着十里埠的庄上刮过去,在残垣断壁间穿行,呜呜咽咽的像是鬼哭一般,饶是我胆大,还是被这个声音瘆的头皮发炸。
这时不由的自己笑话起自己来,我心里说孙满仓呀,孙满仓,你还自称大胆,难道现在就怕了吗?我想到这里,胆子又大了起来,这时不经意的一回头,发现远处来了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朝我这里走来,虽然有点远,但我敢说那个绝对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