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之时,木艾就勉强爬了起来,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手脚又酸又沉,头上也微微有些胀痛,挪到桌边倒碗凉茶喝下肚儿,才觉得好了许多。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夜派了欧阳去送药,她就没有心情做活儿了,索性打发了丫头们,草草洗漱就上床睡了,但却没料到一夜不得安睡。梦境像电影胶片一样回放着那些小时候她发高烧,奶奶彻夜守着她的情景。那时,父母各有生活,谁也不曾记得她这个小可怜,每月的抚养费按时汇来就算尽了义务了,多余一丝的关心都是妄想。她常在奶奶怀里哭,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奶奶就一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可是,后来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她就再也没有哭过,一个人学着做饭,学着洗衣,学着照顾自己,学着承担一切…
叹了口气,用力晃晃头,就像甩去了心里的烦闷一样。随手抓了件厚实的松花绿披风披在身上,轻轻出了房门,在院子里随意慢走,偶尔扩扩胸,冬日清晨冷冽新鲜的空气吸入胸腔,头脑也跟着清醒爽利许多。估摸着此时也就是卯时中,大伙儿还都没有起来,整个大院都静悄悄的,试着把灵力集中到耳朵上,才略微能听见前院专管烧地热的灶里发出的噼啪声。
木艾微微笑了笑,入了冬,天气冷了,她就要郭淮安排人手守夜了,安全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要隔两个时辰给各处烧地热的大灶里添水,在灶底加木绊子,这样,府上的人就都可以放心的睡上个暖和觉了。白日里就简单许多,郭婶她们在大厨房里忙碌,顺便照料着灶火,热水舀出来洗衣或者洗澡,很是方便。
少有的顽皮心一起,木艾又准备把灵气运到眼睛上,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看得更远更清。还没开始就听见外院突然传来有人渐渐走进的声音,最后那脚步声停在门口却不动了,她扭头看着院门,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心里猜测这人恐怕没什么恶意,反倒是想等着自己起床后禀报什么事情的。心里好奇是谁起的这么早,平日里春分秋分她们进院来伺候都是在卯时末的,随口问了一句,“是谁在院外呢?”
院外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木艾就在院子里,隔了几秒才回答道,“夫人,是小人回来了。
“哦,是欧阳护卫!怎么连夜赶回来了,可是肖大爷那里有什么事了?”木艾听说是欧阳警悟,担心药效不起作用,急忙问道。
“回夫人,今晨子时末,小少爷高热褪了。”欧阳警悟还是那样言简意赅,只说结果,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木艾提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了,伸出两手高举过头,长出一口气,语带愉悦的说,“辛苦你了,欧阳。你回去先睡会儿吧,早饭我会让人给你留着,你尽管歇息就是。”
“谢夫人。呃…夫人,有件事小人想求您告知。”
“以后自称‘我’就好,不必多礼。你有什么事?说吧,我知道的就会告诉你。”两个人隔了院门互相来回答话。
欧阳警悟从背上拿下那把精心缠裹的刀,爱惜的抚摸一下,才开口说道,“夫人可否告诉我,这把刀是谁人所铸?”
“刀?”木艾一时猛住了,好半晌才想起来,昨夜好像是从空间里把那把日本战刀拿出来,送他路上防身了。她从小生活在黑龙江北部的一个小村子,那里没什么特产,土地又不多,但是却是个抗日时期的根据地,据老辈儿人传说还住过抗日英雄杨靖宇呢。这把战刀的来历,爷爷曾说是太爷爷当年从一个死透了的日本军官手里拽出来的,老爷子很是珍惜,一直好好保存着。她也没有兴趣去考证真假,不过刀身下方确实刻了一行日文,勉强可以确定是日本货。后来奶奶去世,她出来读书旅游,抽空回了趟家乡,把祖屋卖了,收了所有的老东西进空间,这把刀也就随着她过来了。昨晚本来想拿那把去西藏旅游时淘换的藏刀出来,又觉得欧阳那么大个子,用一把小刀,有些好笑,于是,就把它拿出来了。但是,涉及到原来的时空,她也不能实话实说,只好改变一下说辞。
“哦,你是说昨夜管家送你那把刀吧,我也不知是谁人打造。它叫战刀,本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件老东西,追究起来年代也很久远了。原本我可以给你问问家里老人,可是,他们都遇难了,所以,恐怕…”
欧阳警悟也听大伙儿私下里说过的夫人悲惨身世,也不再追问,“很抱歉,夫人。我午后再过来…交还夫人。”
话说的很干脆,但是,木艾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不舍,忍不住微微一笑,女子喜爱漂亮衣饰,男子喜欢刀枪棍棒,这个常理看样子在哪个时空都适用啊。听得出来这欧阳护卫一定十分喜爱这把日本战刀,反正自己也用不到,他又是自己的护卫,配把好刀也是应该的,于是大方的说道,“欧阳护卫既然喜欢,就拿去用吧,你作为咱们府上的护卫,理应配把好刀。不过,平日里还是要包好些,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好。”
“真的?”欧阳警悟惊呼出声,有些难以相信。毕竟一把好兵器,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能够轻易成就一段传奇不说,有时甚至能崛起一个武道世家。
“当真,我不会武,留着也无用,你既然能用得上就拿去吧。”木艾再次肯定的告诉他。
欧阳警悟没有再迟疑,双手捧了战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木艾在院里能不能看见,恭恭敬敬经的磕了三个响头,大声喊道,“谢夫人厚赐,我欧阳警悟在此对天发誓只要在夫人身边一天,就会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如有半点懈怠,天诛地灭。”
木艾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激动,细想在自己手里不过是一件闲置之物,如今能遇到一个如此喜爱看重它的人也算很值得了。于是,笑着说道,“欧阳护卫不必如此,歇息去吧。”
然后迅速转身回了房间,欧阳如此大声,恐怕院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她再呆在外面,就有些不合适了。
欧阳警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心里暗怪自己一时激动,再次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难掩喜色的回去歇息了。
果然不到两刻钟,木艾笨拙的把空间里的蜂箱抽出两层来,控了大半瓷坛儿蜂蜜,正擦手的时候,春分就在厅门外低声说道,“夫人,您起了吗?我可以进来服侍了吗?”
“进来吧,我早起了。”
春分照旧拎着热水壶,后面跟了拿着干净帕子和铜盆的夏至,两人笑意盈盈的行了礼,“恭喜夫人,我们都听说了,小少爷的热退下来了,这下夫人可以安心了。”
夏至一边走去墙边的柜子里拿出装洗漱用品的盒子,一边接口说道,“可不是,夫人今日起的这么早,一定是昨夜因为担忧没睡好的缘故。”
“小孩子生病比大人要凶险得多,况且肖府就这么一个小少爷,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哥他们夫妇肯定都急坏了。”木艾盖好坛口,边说边走进洗漱室,轻轻挽好袖口,然后捧了些水沾湿面颊,又接过夏至手里的洗面奶瓶子挤了少少一点儿出来,揉出泡沫涂在脸上。
夏至像只小蜜蜂一样,欢快的围在夫人身边帮忙递帕子,挤牙膏,忙得不亦乐乎。春分也笑着由她忙,进了内室,拾掇床铺和衣衫,又在衣柜里挑来挑去,心里感慨着,夫人就是聪明,前几日叫温伯做了几个简单的山形衣架出来,看着简单,但是却非常好用,每件衣裙都可以挂起来安放,再也不必担心会压出褶子来,选起来也方便。细心挑了一会儿,她终于选中一件浅碧色夹袄,配了银丝掐边儿的蝴蝶裙。心里忍不住惋惜,夫人的皮肤白皙,现在又是冬日,穿些绯色或者银红之类的锦缎一定会很美很出挑儿,可惜,夫人是寡居之人,虽然期待着亲人能平安寻来,坚持不曾守孝祭拜,但是,这衣饰还是很素淡。衣柜里大部分是玉色、牙色、浅青的棉布裙,绣的花纹也都是简单朴素的,就算那几件不常穿的锦缎衣裙,颜色也都偏暗,冬至那么内向的人也抱怨着不能给夫人做些漂亮的衣裙。
夏至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夫人正笑个不停。春分上前扶了夫人坐到梳妆台前挽发,笑问,“夫人,夏至说什么了,让您这么高兴?”
木艾随手拿出一块一尺见方的镜子摆在面前,“她啊,我洗漱的时候就在旁边近处站着,我怕扑她身上水,让她离远些,她却说,我洗脸的味道好闻,要多吸几口。”说着说着,想起刚才夏至吸着小鼻子的怪样子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