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陈太微的声音越拉越远,逐渐变得飘渺且轻柔,最终化为呢喃之语,响在姚守宁的耳中。
“救你母亲——改变你姐姐的命运。”
这声音化为低声呓语,在姚守宁脑海里喋喋不休。
“救母亲,改变姐姐命运——”
姚守宁此时冲入时空的隧道,将所有的一切抛到了脑后。
在她的眼前,只看到柳氏倒地的画面,她的肚腹被掏开一个碗口大的伤口,血液从中‘汩汩’流出。
“呜,娘,娘——”她泪流满面,拼命往前冲。
姚婉宁自出生以来,便先天不足,而这一切,极有可能是代她受过。
若非姐姐被妖邪动了手脚,她便不会生病,而如果不是她生病,也许母亲不会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孙神医的话,使她被种下妖蛊。
要是姚婉宁没有被种下妖蛊,她不会与‘河神’梦中成婚,未婚先孕,未来危机重重。
还有苏妙真!
当年大儒张饶之为了保住自己的平安,故意误导了陈太微,使得表姐也成为了目标,遭狐妖附体,如今虽说驱除了妖邪,却使她容貌尽毁,成为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姚守宁心中涌出浓浓的自责,甚至将柳氏之死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柳氏以身体为盾,为她挡下了必死一击。
如果不是因为柳氏,可能狐妖的那一爪便会穿透她的肚腹。
她明明努力过了,但无论她如何努力,结果并没有变好——也许她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姚守宁心中懊恼的在想:陈太微说得对,回到源头的最初,改变一切,兴许许多人的命运就能逆转了。
她想到了上巳节的那一晚,她与世子在河边遇到那个道士时,他说过:姚氏夫妇命中注定仅有一子、一女送终,而他们并没有早年丧女的命格。
如此一来,自己是不是,是不是只需要回到柳氏怀孕之前,避免自己的出生,便可以逆转这一切了?
没有了自己的出生,辩机一族的预言被打破,历史将被改写,张饶之、柳并舟等人的命运便大不相同。
也许姐姐会平安健康的长大,表姐苏妙真不会再受狐王附体——可能一切都会往好的方面去改变。
至于自己,反正自小就受忽略。
没有了她的出生,柳氏还有大哥,有姐姐,她一直最喜欢的就是姐姐,失去了自己,也许母亲不会那么悲痛——不,如果将自己掐死于源头,柳氏可能压根儿意识不到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一念及此,姚守宁心痛如绞。
可她想到自己的消失也许能救许多人,便渐渐将这种难过压制住。
冥冥之中,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叹息了一声:
“唉——”
那声音透出烦闷,听着像是年轻的女子,隐约有些耳熟。
姚守宁往前奔跑的脚步慢了下来,下意识的去侧耳倾听:
“我近来身体有些不舒服,胸口堵闷,闻到荤腥便想吐,头还有些痛。”
“这是怎么了?”另一道男声随即响起,似是为女子的身体而感到担忧。
这声音——这声音——
姚守宁微微睁大了眼,刹时停住脚步:
“爹?”
这是姚翝的声音,但比现在的姚翝似是要年轻许多,声音也清亮,少了如今的沉稳、厚重。
“太太的月信是不是没来?”曹嬷嬷带了些喜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是,是好像没来——”柳氏有些惊慌道:
“前两日婉宁发了高烧,我忙着照顾她,倒忘了这一桩事了。”
曹嬷嬷就笑道:
“你身体从小就结实,月信准时,从没乱过,如今推了半个月没来,你瞧着像不像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柳氏夫妇却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柳氏怀孕了。
“姐姐已经出生,那么,那么娘肚子里这的这个孩子,是,是——”姚守宁迟疑了片刻,“是我?”
这眨眼功夫,她面前的情景已经变了。
陈太微为姚守宁打通的那一条时空隧道逐渐在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她透过那薄如蚕翼的隔膜,隐约可以看到时空隧道另一端的情景。
那是一间屋舍,摆设样式十分眼熟——是多年之前,远在南昭的家。
那里承载了姚守宁的童年,这是柳氏与姚翝夫妇的正屋!
时空隧道渐渐淡去,那雾气消散开来,她可以看到柳氏紧皱的眉头。
再孕给她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忧愁。
“怀孕了?”年轻的柳氏摸着肚子,有些头痛:
“怎么这个时候怀孕了呢?”
这是活生生的柳氏!
没有濒死的惨白神色,也没有后期的疲惫姿态。
这个时期的柳氏才刚二十出头,没有后来的气势,面容还显得有些青涩,可已经隐隐看出后来的强势姿态了:
“婉宁如今年岁还小,身体又不好,需要我照顾,这个时候怀孕,我哪有那个精力呢?”
她话音一落,曹嬷嬷脸上的笑容便滞住。
“总不能落了吧……”
曹嬷嬷有些依依不舍的摸她肚子:“是一条命呢。”
“落、落了?”姚守宁浑身一抖,原本欲伸向薄雾,摸向柳氏的手又害怕的一缩。
“唉——”有道轻幽幽的叹息声在她脑海中响起,似是对她的举动失望极了。
“陈太微?”姚守宁转头看向四周,却并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刚刚那声叹息经历过时空的扭曲,已经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了,只隐约听着像是道男声,但她凭借本能预感,总觉得是陈太微在叹息。
他难道可以‘看’到自己此时的一举一动?
姚守宁想到此处,不寒而栗,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更不敢乱动。
“那怎么行!”
就在她惊魂未定之时,薄雾的另一端,厢房内的男人顿时皱眉开口:
“落胎一事对身体也不好,若是出了好歹,留下我跟孩子们如何是好呢!”
姚翝的表情有些严厉,道:
“再者说了,这个孩子的到来,证明跟我们是有缘份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柳氏低声说了什么,姚翝就说道:
“若是被这孩子听到,不知她该有多伤心呢?”
他是高娶柳氏,又知道柳氏性格强势,平日一般让她居多,这还是姚翝第一次姿态强硬的反对柳氏的话。
但他极会察言观色,知晓分寸,说出口的话哪怕是反对,也让柳氏生不起气来。
听到他这话,柳氏忍不住笑斥:
“只是有可能怀孕,又不是真怀孕了,还没请大夫把脉呢。”
说完,又嗔道:
“就是真怀孕了,这孩子血脉未成,又没出生,还不晓人事,又怎么会听到我们说的话,怎么可能会伤心呢?”
曹嬷嬷见她神情,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心下不由一松,闻言就道:
“那可不一定呢!”她伸手去摸柳氏还平坦的小腹,笑呵呵的:
“常言道,缘份不易,能成母女,自是前世修来的,此时说不定那位等着投胎的孩子,就在太太你身边呢。”
柳氏闻听此言,面上露出怏怏之色。
她自来不喜欢神鬼之说,觉得飘渺虚无不切实际。
若非说话的人是奶大了她的曹嬷嬷,可能她早就出声反驳。
但除此之外,兴许是再为人母的缘故,她心中对这孩子生出了几分柔情,想起自己先前的念头,确实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腹中的孩子。
因此她低垂下头,轻轻的摸着肚子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她才有些别扭的道:
“对不住了,娘不是有意的,先前的话,你若听到,千万别往心里去。”
‘噗嗤!’姚翝不由笑出声。
柳氏这模样既是别扭,但落在姚翝眼里,偏又觉得可爱得紧。
“你笑什么?”柳氏恼羞成怒,伸手打了他胳膊一下。
但那手还未抽回,便被姚翝握进掌心里:
“笑你明明心中也舍不得孩子,却偏偏要嘴硬。”
“我哪有嘴硬?”柳氏大声反驳,接着又小心翼翼抱着肚子道:
“我自己肚里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说者无心,却不知道在这时空的另一端,来自未来的十六岁少女泪流满面,捂着小嘴避免自己哭出声音。
“唉。”她又叹息,惴惴不安看向丈夫:
“可如此一来,婉宁那边又该怎么办呢?”
说到底,柳氏对自己的身体是了如指掌的。
正如曹嬷嬷所说,她身体健康,每个月的月信准时,从未推迟。
其实从前段时间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每日较以前嗜睡,又闻到荤腥想吐,她并非初育,孩子都生了一双,又哪里不明白如今的情况呢?
之所以在此时特意提出来,也是想看丈夫的态度。
这会儿的姚翝只是个军曹,职位、收入都很低微。
两人子女都还小,而女儿姚婉宁身体不好,请大夫、抓药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姚家每月花钱如流水。
相较之下,柳氏属于低嫁,当日出嫁的时候,柳并舟为她准备了不少嫁妆。
可姚翝很有骨气,不愿动用妻子的体己,让她将来留给孩子。
柳氏也照顾丈夫自尊,虽说心中有些着急,但嘴上从来不提。
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今又意外来了这个孩子,本不富裕的家庭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先前柳氏一番作派,就是想试丈夫的态度的。
“我若怀孕,怕照顾婉宁不够仔细。”柳氏说道。
姚翝沉吟了片刻,出声: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你怀孕之后可吃累不得。”说完,他又咬牙:
“不如再请个人,先照顾婉宁。”
“若是这样一来,家里的银钱……”柳氏抬头看他。
他一张古铜色的脸‘刷’的涨得通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我……”
“我那里……”恰在这时,柳氏正欲说出心中早就准备好的话,却被姚翝制止:
“唯有先委屈你,借你手里的银子。”
他家贫无能,要委屈妻子拿出嫁妆钱补贴家里就算了,这种事情哪里有脸还要让妻子主动提及。
姚翝知道柳氏体贴他,顾及他自尊,此时却强作镇定,主动将自己的打算说出:
“你放心,自此之后家里将有三个孩子,我必定努力表现,好好讨好上峰,争取升职,将来定给你好生活过,不让人说你嫁了个无能的丈夫,让别人笑话我是吃软饭的……”
“……”
姚守宁听到这里,愣了一愣。
她爹此时豪言壮语,心志可嘉,后来也确实努力见了成效,在她四五岁时升职被调入神都。
可自此之后,便因姨父苏文房之故受了打压,一辈子再没有升过职……
也就是说,十六年后,姚翝依旧还是个吃软饭的,恐怕他自己此时信心满满的说话,都没想到十六年后的情景……
“我们自过自己的生活,管别人说什么?”柳氏听到丈夫这样有志气,心中也感满意,但脸上却故意露出傲然的神情:
“我看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日子好过,故意说三道四,恨不得我们比别人更差呢。”
她说道:
“我相信你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我出钱,也只是为了暂时渡过难关,请人回来照顾婉宁,我也好安心养胎呢……”
曹嬷嬷见这夫妻二人情浓,含笑退了出去。
姚翝便摸着柳氏肚子感慨:
“这一怀孕倒也好,打破了我无谓的穷骨气,我以前只知苦保自尊,使你与孩子跟着我过苦日子,我真是不对。”
“幸亏这个孩子的到来点醒了我。”
柳氏摸着肚子,含笑不语。
“你说这孩子是男是女?”半晌之后,她突然出声问丈夫。
“我觉得是个女儿。”姚翝轻声道:
“婉宁出生之后,身体不佳,我知道你心中暗自神伤,也觉得可惜。”
柳氏的妹妹就是自小身体不好,她一直担忧自己的女儿走了妹妹的老路子,也很懊悔自己是不是孕中没注意,才使女儿先天有亏。
“你觉得是儿是女?”姚翝也问。
“我希望是个女儿。”柳氏道:
“希望是个健康活泼的乖女儿,不要像她姐姐一样。”
姚翝就道:
“那肯定是个女儿!”
柳氏笑啐了一声:
“你怎么就如此肯定?”
“我就是这么肯定,这一胎绝对是个女儿,有她爹娘的期盼,她将来定是健康活泼的,守护她的姐姐。”
姚翝逗着妻子开心:
“依我看,这个孩子就叫守宁好不好?”他一时兴起,将孩子的名字起好了。
“守宁,守宁。”柳氏轻念了两声,不知为什么,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甚至隐约有种伤心之感涌上心头,可总想不起来这段回忆。
“怎么了?”姚翝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小心翼翼问了她一句: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不是的。”
柳氏很快将心中的疑惑抛到了脑后,接着露出笑意。
姚翝从她脸上神色看来,她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可她嘴上却道:
“你就如此肯定,这是个女儿?”
“定是女儿!”姚翝松了口气,笑眯眯的:
“守宁,守宁,姚守宁!乖女儿,爹在十月之后等你……”
话音一落,姚守宁只觉得一股阻力袭来,似是用力将她推出这片回忆。
父母原本清晰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那越来越薄的时空壁逐渐增厚,被浓雾包围。
“可惜——”一道有些遗憾的叹息声在姚守宁心中响起,那是陈太微的不甘,他错失了一个绝妙的时机。
“爹,娘!”
南昭的那片故土在姚守宁面前远离,父母的面容、声音慢慢消失。
姚守宁独自出现在时空壁中,大声呼喊着父母。
“娘——”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出生可有可无,一直以为柳氏对她并不是很喜欢,却没料到她的出生一开始也是父母所期盼的。
脑海里那原本想要以自我的消失来换取其他人生存的念头被暂时的压制。
可随即她脑海里那可怕的呢喃响起:
“回到过去,救你母亲——”
“改变你姐姐的命运。”
“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声音忽高忽低,呓语不停,冲击着姚守宁的脑海,使她一瞬间头疼欲裂。
“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救你母亲——救你母亲!”
“回到过去,救我母亲——”
头胀痛之中,姚守宁只记得这样一个念头,她想起了柳氏挡在她面前坚决不退让的那一幕,想到了柳氏倒地濒死的样子。
“娘,娘——”她泪如泉涌,低喊出声。
“不准伤害我的女儿!”柳氏愤怒大吼。
“回到过去,救你母亲——”有神秘的呓语响起。
而夹杂在这些幻象之中的,还有其他的声音:
“守宁儿——”那是,那是谁的声音?有些耳熟,令她听到之后心中酸楚,似是想要向他诉说心中的委屈。
“不可改变历史。”这道温和的声音叮嘱着她。
紧接着,这声音骤然一变,化为一个女人霸气异常的声音:
“不可改变历史!辩机一族是人非神,守宁还没得到完全的传承,这种改变岂会不付出代价的?”
不可改变历史!
这个女人声和先前的老者都这么说。
而她话音一落之后,一道意气风发的少年喊声响起:
“守宁!”
他一喊之后,姚守宁流涌不停的眼泪便一顿。
“喜欢守宁!好喜欢守宁!”
这是谁?她怔了一怔,心中隐隐觉得有些羞怯。
“守宁。”那声音又喊。
‘嘶嘶’蛇鸣之中,他说道:
“你不准定亲。”
“你不要乱来,我不允许你改变历史——”
“你应该对我负责!”
“温景随是个奸险小人……”
那声音喋喋不休,说到这里时,姚守宁下意识的反驳:
“温大哥才不是!”
她话音一落,面前迷雾散去,一个急得跳脚的美少年出现在她面前,指着她,手抖啊抖的。
“世子——”她喃喃出声。
明明脑海里还没想起这个人的一切,可身体却下意识的辨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与陆执之间的种种回忆逐渐出现。
代王地宫、齐王墓地,黑暗的隧道之中,是陆执背负着她前行。
“世子。”
她泪流满面,屏蔽她的那些意识随着陆执的身份被她想起,种种回忆逐渐复苏。
……
而另一边的姚家之中,陈太微指尖缓缓从半空之中挪开。
他中指上原本挤出来的那一滴殷红的血珠消失,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带着他的指令,回到了过去。
凭借两人之间曾经血液共存,他能感应得到姚守宁是照着他的指引在走,却在某个时间节点处,骤然停顿。
随着姚守宁离他越远,那一滴血液带来的影响逐渐减弱。
陈太微感觉得到自己留在姚守宁脑海中的意念慢慢被她抹去,她在‘清醒’。
“失败了吗?”年轻而俊美的道士皱了下眉,脑海里突兀的想起那一夜自己神降姚家,附身在姚若筠身上时,柳并舟曾说过的话:
“……纵然天时、地利俱备,但若缺少人和,那么一切终将如水中捞月。”
“人和吗?”陈太微的目光挪向了柳并舟,喃喃自语:
“我缺少人和吗?”
……
此时身处时空隧道的姚守宁并不知道陈太微内心的震动,她只觉得悲痛万分。
回忆起一切之后,与世子之间相识、相处的种种从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掠过,她想起来了——同时也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
长公主等人到来后,妖邪出现,袭击了姐姐。
她挡在了姚婉宁面前,而柳氏强撑着病体挡在了她面前,最被被狐王穿腹而过,濒临死亡。
她答应过世子不能擅自改变历史。
答应之时懵懵懂懂,后来‘听’到他心声,明白他心意之后,自然知道陆执当时说这话的原因。
他害怕与自己错过,害怕与她相见却不相识。
“对不起了,世子。”她泪眼模糊,轻声的道:
“我想要保护我的娘,想要保护我的家人。”
她下了决心。
这个决心一下,面前坚毅的美少年的眼中露出哀求之色,一如出事之前,她回头看到世子的样子。
陆执的面容逐渐淡去,唯独那双眼睛消失得最慢。
她强迫自己转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娘,娘,呜,我要娘——”
她心里这样想着,接着就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呜呜’哭声。
“娘,娘!呜呜呜!”
不对!
姚守宁抹了把泪,咬住了嘴唇,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而在此时,那哭声仍不停响起:
“娘,娘,我要娘!”
一道哭喊声响起,那声音有些稚嫩,听着像是几岁的孩子。
因姚守宁先前也在哭着喊娘,两人声音相汇,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这哭喊声是自己发出的。
她好奇心向来就重,此时听到声响,本能转头往旁侧看去。
“娘,娘,我要娘,我不要娘走!”女孩尖叫的哭喊声响起,接着有一道年轻妇人的声音在道:
“大小姐,大小姐别哭了。”
时空隧道再次变薄,她看到了一间陌生的房舍,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抱在一个妇人怀里。
“这是,这是曹,曹嬷嬷?”
虽说面前的女人年轻了许多,但姚守宁自小也算是曹嬷嬷看着长大的,对她再是熟悉不过,此时见着那哄着小孩的妇人,逐渐认出了她的身份。
“太太病了多年,好不容易才安睡一会,您别吵她……”
“胡说!我要我娘,我要我娘醒过来!”
被她抱在怀中的孩子放声大哭,曹嬷嬷手忙脚乱也哄她不住。
姚守宁心中生出一丝诡异的念头:曹嬷嬷是自己母亲的乳母,如果这是年轻时候的曹嬷嬷,那么这会儿被她抱在怀中,且被她称呼为大小姐的孩子是……
“娘???!!!”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呼了一声。
姚守宁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回到几十年前,母亲尚且年幼的时候。
此时的柳致玉哭得满脸泪痕,而姚守宁注意到屋里已经挂起了白帆,小孩头上戴着孝布,腰间缠着麻绳,这分明是府里出了丧事。
远处又传来若隐似无的哭声,有道细细的声音在喊‘娘’,那声音上气不接下气,突然有人在喊:
“二小姐昏过去啦!”
曹嬷嬷闻言大急。
今日柳太太突然去世,幸亏家里早有准备,棺材、寿衣等物是早就已经备好的,大家也知道柳太太身体弱,生完两个孩子后便一直缠绵病榻,熬到现在早就油尽灯枯,留下丈夫及一双少不更事的孩子。
她的去世大家心中都有准备,唯独两个孩子还不愿意相信母亲已经离去。
“大小姐你先自己呆一会,我去看看二小姐。”
柳致珠的身体与她娘一样,都不大好,时常惊厥,若是在今日出事,柳家父女不知该会多伤心。
想到此处,曹嬷嬷连忙放下柳致玉,忙不迭的关了门往前行去。
“哇!哇呜呜——”
被丢下的孩子放声大哭,但却无人搭理。
她哭得姚守宁心疼,尤其是在知道这小孩未来的身份,使得姚守宁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继续哭下去。
少女爬了起来,伸手往那小孩的方向探了过去。
手指顺利的钻破了时空壁,那时空的另一端传来恐怖的吸引力,用力将她吸了进去!
而在她的身后,时空的通道一下关闭,半点儿痕迹也没有留。
‘呜呜呜——’
孩子还在放声大哭,可是偌大的房间中没有人理睬她,她逐渐声音变小,接着蹲下了身,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了桌底。
“娘亲……”她抽抽噎噎的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以往母亲在世的时候,最是温柔,听到她哭,便会心急如焚,急忙让身边人来抱哄她。
可惜温柔的母亲此时离世,大家急着置办丧礼,没有人会再注意到她。
而妹妹柳致珠的身体比她更弱,众人自然是要关注妹妹多些。
她越想越觉得伤心,总觉得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关心自己的人,这么大一个柳府,却孤独得有些可怕了。
就在她哭得面色胀红之际,突然听到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响起:
“别哭了。”
“谁?谁谁?”柳致玉险些炸毛,蜷缩成团的身体倏的站起。
但她却遗忘了自己躲在桌底,这一站之下头顶撞到了桌子,发出‘咚’的声音。
她脑袋昏眩,又疼又怕,只能摇摇晃晃的发出‘呜呜’的急哭声。
而在这时,那突然出现的少女有些焦急的问:
“你没事吧?”
话音一落,一双雪白的手臂探了进来,接着只见有人趴在桌外,露出一张美貌非凡的少女面容,那女孩焦急的看她,单手撑地,一手试图拉她的手。
柳致玉冷不妨见到屋里有陌生人出现,愣了一愣,忘了闪躲,接着被她抓住,姚守宁以双膝跪地,腾出双手将她身体抱住,把她抱出了桌子。
少女的怀里温暖异常,她将柳致玉抱入怀中,有些紧张的去看小孩额角。
“撞到哪里了?”她找了半天,没看到红肿,急忙发问。
小孩泣不成声,又痛又怕又伤心,闻言便指着自己被头发覆盖的左侧脑袋:
“这里,这里,撞痛了。”
“啊。”姚守宁惊呼,将小孩抱住,一手去摸她脑袋。
那里果然鼓起了鸡蛋大小的包,可见先前这小孩撞得不轻。
“不痛不痛,我给你吹吹。”她轻声诱哄,接着‘呼呼’的吹。
这个举动对于孩子来说自然没什么止痛作用,但却给了此时孤立无助的小孩极大的心理安慰,她逐渐收声,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里带着怯畏、好奇。
“你是鬼吗?”
她怯生生的问。
“鬼?”姚守宁吃了一惊,先是下意识的想转头往四周看:
“哪里有鬼?”经历过妖邪与‘河神’之事,她也很怕鬼邪突然出现。
但看了一圈,屋里只有她与小孩,并没有其他鬼影。
如今她直觉敏锐,对妖邪气的感应很强,没有在这屋中感应到邪祟之气。
“没有鬼。”她放下心来,与这小孩目光相对时,她突然意识到小孩的意思。
“不不不,我不是鬼。”她连忙否认,看着这小孩时,又觉得有些别扭。
这明明应该是自己的母亲。
在她印象中,柳氏是强大、强势且又可靠的。
她好像随时都精力充沛。
管理家中杂务,安排家里人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贴贴。
家中下人对她无不服贴,十分敬畏。
闹‘河神’第一夜,是她彪悍异常的将‘河神’赶跑,在姚守宁的回忆中,自己的母亲是家里的支柱,让姚翝又敬且畏的存在。
她好像不会哭,不会病,永远都会站在那里,异常强大的样子——与此时的嚎啕大哭的小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你不是鬼?”小孩湿漉漉的手停在眼睑下,有些不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仰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曹嬷嬷性情谨慎,也担忧自己贸然离去留下一个孩子会出事,因此临离开前,她拉上了屋门。
此时屋门关闭着,并没有打开过,姚守宁凭空出现在她的房间中。
她说她不是鬼……柳致玉怀疑万分的伸手去摸她的脸。
少女的脸是温热的,鼻端带着暖暖的呼吸,小孩惊呼:
“你真的不是鬼!”
姚守宁皱了皱眉。
奇怪,奇怪,真奇怪!
柳氏最恨鬼神之说,到了后来,闻鬼神而翻脸,没料到年幼的时候竟然会相信有鬼。
“你不是鬼,难道是神仙吗?”
柳致玉摸着她的脸,并没有将手收回。
不知为什么,她对姚守宁有种莫名的亲近,对她格外喜欢,这种喜欢,甚至能盖压过她今日失去母亲的悲痛。
她大眼睛里的水雾散了开来,泪珠残留在眼睫之上,她的手在姚守宁脸上乱摸,接着摸到了少女的眼睛。
姚守宁的眼睛处也是湿漉漉的,衬得她脸蛋微冰。
柳致玉有些心疼,问她:
“你不是鬼就不是鬼,怎么哭了呀?”
“我没哭呀……”姚守宁摇了摇头,接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我在想我的娘。”
她确实哭了。
因为柳氏重伤,她钻入陈太微打开的时空隧道之中,一路哭着奔跑至此,来到了柳氏年幼之时。
这会儿的母亲还不是后来的模样,娇娇软软的身体靠在她怀里,仿佛将她当成一个新的依靠似的。
“你娘?”柳致玉好奇的问:
“姐姐的娘也不见了吗?”
“我不知道……”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想哭。
“别哭,别哭。”小孩软呼呼的手轻轻替她擦去眼泪,这个动作又惹得姚守宁内心悲痛无比。
她的母亲哪怕没有后来的回忆,但在年幼之时也能安抚着她。
“嗯。”她乖巧的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任由小孩的手掌轻柔的替她将眼泪擦去。
“我的娘也去世了,可惜曹嬷嬷骗我,说是我娘睡着了而已。”
少年时期的柳氏也很活泼,且不怕生。
她对姚守宁一见如故,内心深处总不想瞒她任何秘密,絮絮叨叨的将自己的一切事情说给她听。
“娘病了,爹让我不要吵到娘呢。”
“妹妹身体也不好,爹时常为她请大夫。”
“有时妹妹生病后,娘很着急,会把她抱在怀里哄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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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被姚守宁抱在怀中,双手紧紧的揪着少女的衣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我也很想要被娘抱着睡,但娘都不太抱我,我现在太大了,娘抱不动我。”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姚守宁顿时怜爱的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哄她:
“我抱你。”
“你真好。”小孩如同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要是你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她眼睛闪了闪,突然问:
“你是仙女吗?”
姚守宁正欲说话,她却不等姚守宁出声,接着又道:
“你是仙女就好了。”
柳致玉眼珠一转:
“你长得如此好看,如果你是我家的人,我一定不会记不得你,可见你不是我家的人。”
小孩有些烦恼的道:
“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得不想放手,如果你是人,你肯定会回家的,你爹娘如果丢失了你,肯定也很伤心。”
说到此处,柳致玉的眼眶渐渐湿润:
“可我不想你走,我想你一直陪我,我不想失去你,你是仙女就好了,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小孩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天真与期盼,看着姚守宁。
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话。
“求你了,仙女姐姐。”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抱住姚守宁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颈侧,低声的道:
“我偷偷跟你说哦,我家里有妹妹,我爹娘从小的喜欢就分成了两份呢。”
这些是她内心深处的隐秘,就连曹嬷嬷都是绝对不会提起的,但此时在姚守宁面前,自然而然便说出口了。
“爹娘都说我是姐姐,应该照顾妹妹,我也觉得致珠好可怜,又弱又小,像小猫似的,我应该照顾她,可是我心里有点讨厌她呢……”
说到这里,她似是害怕姚守宁讨厌自己,连忙坐直了小身体:
“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有时也觉得自己很不对。”她忐忑不安的扭着手指,偷偷打量姚守宁:
“可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觉得我爹娘很偏心……”
姚守宁听到这里,怔了一怔。
半晌之后,她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有想到,自己与柳氏的童年竟也有一些重叠之处——家里两姐妹,父母偏心病重的姐姐。
而最诡异的是,此时说着讨厌大人偏心的小孩,最终竟然会成长为她口中‘讨厌’的人……
她觉得有些怪怪的,又有些不敢置信,问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怀疑自己可能认错了人,也许面前的小孩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柳致玉呀,我叫致玉。”小孩道。
“柳致玉,没错呀,是,是我的——”娘呀!她看了一眼小孩,将后面两个字吞入心里。
“对呀对呀。”小孩听她说这样的话,开心的点头: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喜欢你啊,我觉得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我都想藏起来,不想和我爹娘、致珠分享呢。”小孩道。
“你留下来好不好?只喜欢我一个人,我会养你的!”
说完,小孩伸手去掏腕间,她手腕里带了一圈银镯,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几个字。
“我把我的东西全部给你好不好?”
她还想摸颈上戴的项圈:
“你留下来陪我长大好不好?我不想你走……”
“为什么?”姚守宁觉得有些怪异。
母女血缘虽说天生,可此时的柳氏不过还是个孩子,却表现出了对她特别的热情。
这让从小并没有得到多少母亲喜爱的姚守宁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我真的很喜欢你!”柳致玉认真的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喜欢你很多……”她皱了皱脸,似是有些纠结:
“感觉你比爹娘还要重要……”
她失去了母亲本该是不知所措且又难过的时候,可遇到了姚守宁,却像是将所有的悲伤、惶恐全部抹平。
“你别走,我带你去见我爹,让他把你留下来,给你好吃的,让你住大房子。”
小孩说到这里,眼睛一亮,连忙想从姚守宁怀中蹦下来:
“我爹是南昭的读书人,偷偷和你说,他拜了大儒为师,将来也是大儒呢,很有本事,能养你的!”
“不,不行——”
姚守宁有些怯畏的摇了摇头。
她想起了外祖父的面容,以及他说过的话:不要改变历史。
而自己受了陈太微影响,因为那一滴被他盗取的血,导致被他钻了空子,冲入时空隧道,如今也不知道历史有没有改变,她害怕看到外祖父失望的神情。
“我不敢见他。”
“是吗?”柳致玉有些失望,“我爹不凶啊,你别害怕,我保护你。”
她说完,又紧紧的牵住了姚守宁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呢?”她小大人似的问:
“你爹娘是谁啊,怎么会来我家里呢?”
姚守宁就乖巧道:
“我叫姚守宁。”
“姚守宁?守宁?真好听,守宁姐姐,你是仙女对不对?仙女会有爹娘吗?”
她一连问出许多问题。
姚守宁与她耐心的说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外面传来哭丧声,柳致玉先前哭了许久,后面遇到姚守宁,又与她热情的说话,小孩子的精力虽说充沛,但大悲大喜之下,她却感到了有丝疲累。
她打了个呵欠,姚守宁见此情景,就抱起她来:
“你睡一会儿。”
“我不想睡。”小孩十分警醒,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我怕这是一场梦,睡着之后,你就会离开。”她困倦异常,却不肯松手。
姚守宁抱着她来到床边,这里是母亲年少时的闺房,对她来说却有些陌生——她出生之后,柳氏与柳并舟关系紧绷,极少回娘家,再加上一家人早早搬离南昭,使得姚守宁对柳家的房舍并不熟悉。
她近乎贪婪的往四周看,将母亲年少时的记忆留进心里。
小孩被她抱上了床,孩子不肯安睡,还抱着她的手臂,央求她不要离去。
“好的。”她答应着,她也不愿意与自己的母亲分离,哪怕眼前的一切可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兴许只是一场大梦,梦醒也许她仍在时空隧道里;
亦或者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真的进入了柳氏的少女时代,陪着曾经的母亲成长,陪她走过年幼及少女时期,纵然改变了历史,但她也能不悔。
但有些奇怪的是,她好像遗忘了一件大事。
姚守宁努力去想,却总是想不起来。
“算了,既然忘记,证明不是什么大事,你快睡,我陪你。”
小孩得到满意的答案,乖巧的上床,但有些害怕,不停的问她:
“你真的不会走吗?”
“应该不会吧……”姚守宁摇了摇头。
事实上陈太微的‘时空路’出现了错误,她阴差阳错出现在这里,流落于时空之中,兴许已经回不到过去,唯有陪伴柳氏成长。
“那就好。”小孩心满意足换了个位置,睡在姚守宁怀里。
她小小的手乖巧的搭到了姚守宁的腰间,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咦,这是什么?”
姚守宁顺着她视线看去,却见到了她手中抓了一截枯枝。
“啊这是……”她正欲说话,小孩却皱起了眉,想了想,恍然大悟:
“这是我爹束发的簪子!”
柳并舟自两年前,不知为何突然换了束发的玉簪,仅以一截枯枝束发。
当时她还十分好奇,想要去摸,被向来和蔼的父亲大声喝斥,最后哭了许久呢。
“我爹束发的簪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问者无心,姚守宁听者却有意。
“糟了!”
柳致玉的话将陈太微设下的禁制全部驱除,她脑海里的记忆复苏。
她想起了上巳节那日,自己与世子在白陵江中捞到了姚婉宁写给‘河神’的家书,急匆匆回家之后寻找外祖父拿主意,后来外祖父让她寻一支树枝。
她在爹时常用来练功的石锁之下找到了一枝白玉兰的断枝,那就是外祖父所说的领路的‘钥匙’!
记忆瞬间全部复苏。
她想起了自己身负的责任。
“糟糕!”
姚守宁险些跳了起来,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枯枝。
历史不可更改,一旦改变,可能会带来不可预估的影响。
妖邪即将乱世,她的母亲危在旦夕。
“你别走哦,你答应过我了,要陪在我身边,陪我长大的……”
小孩闭上了眼睛,嘴里发出梦呓。
姚守宁一脸为难。
她不愿意失信于小孩,可是此时她的目光落到那截断枝上,却发现那一截枯枝此时正在逐渐的复苏。
枯死的外皮褪去,枝芽之上钻出新苞。
时机已至!
她脑海里涌出这样一个念头,接着听到了一个老人的叹息:
“唉——老朽已经78年——”
屋中雾气云涌,原本已经消失的时空通道即将出现,这就是外祖父说过的,领路的钥匙了!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因为事发突然,姚守宁反握住小孩的手,急促而歉疚的道:
“对不起,我要走了。”
小孩已经睡着,但睡梦之中似是极没有安全感,闻言紧紧将她手拉住。
“我既然不能陪你成长,那么我送你一个礼物。”
姚守宁说完,皱了皱眉头。
她想给母亲留个东西陪伴柳致玉成长,可留什么给她好呢?
今日事发突然,她也没个准备,便匆匆钻入时空隧道之中,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好留给母亲的。
她想到了柳氏消耗自身生命力挡住了狐王的那一击,她身上三火俱灭。
开了天眼之后,姚守宁意识到那三火便代表人的三魂,一旦熄灭,人便死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
“有了!”
她手指往自己头顶随手一捏,再握下来时,只见一小簇细细的火苗出现在她掌心之中:
“我将这个送你,伴你成长,希望将来能帮娘你续命呢。”
话音一落,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一簇火苗,放到了小孩的头顶处。
这火光碰到柳致玉身体的刹那,便随即融入她的头顶之中。
她头顶处的那火苗‘腾’的蹿大,小孩原本哭得惨白的小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看起来格外精神,生命力似是比之前还要强盛得多。
“我走了。”姚守宁看着时空隧道越来越大,她轻轻的道,接着想把手从小孩手中抽出。
但小孩子将她抓握得很紧,仿佛握了一个宝贝般,不肯放手,她用了好大的劲儿才抽走。
那手一被抽出,小孩眉头皱了皱,似是即将苏醒。
姚守宁看了看恬睡的孩子,想到未来的母亲,心中一软,亲了亲她脸颊处:
“娘——”她有些依恋的唤了一声,又与她脸颊贴贴,小声的道:
“对不起,我不是仙女,我是您的女儿啊。”
“将来,一定要把我生下来,不要不生我——”
她嘀咕着,话音还未落,那手中的枝芽爆发出淡淡绿光,一股柔和的生命之力将她包裹,把她拉入那打开的时空隧道之中。
而在她离开之后,先前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孩子不知为何,悲从中来,眼角有泪珠涌出。
柳家的丧事还在办,数个时辰之后,曹嬷嬷安顿好了柳致珠,请了大夫照顾二小姐后,终于想起了先前哭闹不休的大小姐,匆忙来到柳致玉的房中。
“大小姐——”她推门而入,却见大小姐此时正赤着双足,似是刚睡醒起来不久,正呆呆的站在屋中的角落。
“小姐怎么不穿鞋呢?二小姐刚刚惊厥昏迷,发起高烧,你要是再受凉生病,可怎么得了哦。”她念个不停。
柳致玉却不理她,而是急忙在屋里四处找寻。
“你找什么呢?”曹嬷嬷找到了柳致玉的鞋子提在手里,见她赤足四处奔走,不由好奇的问。
“我找仙女姐姐呢。”
“哪有仙女姐姐?”曹嬷嬷失笑,觉得小孩子可能是睡糊涂了。
“有的,有的。”她用力的点头,有些生气曹嬷嬷不相信自己的话:
“嬷嬷走后,姐姐就来哄我了,她说她叫守宁,还说了要陪我一起长大呢……”
“姐姐人呢?答应了我不走的。”
谁会将一个少不知事的孩子的话放在心中呢?曹嬷嬷有些怜爱的看着这个才刚失母的小孩,温声哄她:
“这世上哪有仙女姐姐呢,小姐可能是睡梦中见的吧。”
“不是,是真的,她抱我了,对了!”她眼睛一亮,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我好像听到她说,说要送我礼物呢……”
柳致玉想起半睡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还有人亲了自己一口,她捂了捂脸颊,那种安心舒适感残留在她心里,这不可能是假的!
“礼物在哪呢?”曹嬷嬷问。
小孩伸手摸身上,果然没发现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她一下怔住。
曹嬷嬷摇了摇头,柳致玉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她身上有我爹的簪子,那支木枝!”
“那是不可能的,我刚从老爷那边回来,那木枝正在老爷头上呢。”
“小姐,你可能做梦了。”
“不是,我没有,那是真的!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呢……”
柳致玉寻了许久,家里人甚至都认为她将梦当成现实,拿她打趣。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姚守宁的面,不知为什么,姚守宁的失诺对她来说竟似是胜过了母亲逝去的痛。
“我最恨神仙鬼怪了!”
“都是假的!假的!从此以后,我再不相信了!”
“这世界上没有鬼怪神仙,也没有仙女姐姐。”
“不会有人真的陪伴着我长大,我没有娘亲,没有仙女姐姐,只有爹和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