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辩机族人在神魂之中道别后,大家一一安静了下去。
姚守宁将心思放回现实之中,严肃的看向了苏妙真、姚婉宁,最终看向了陆执:
“世子,有大事发生了……”
陆执见她神色严肃,眼神微微一愣,接着神情也慢慢变得认真了许多。
“什么大事?”
“边走边说。”她往外看了一眼,见队伍已经停滞了。
兴许是先前她突生意外,世子停了下来,苏妙真、姚婉宁又都焦急的在喊她,郑士也缓缓将马车驱停。
一队人马横亘在街道正中,而原本跟在姚家车队四周的那些流民可能见到黑甲的存在,知道占不到便宜,已经一一散去了。
陆执点了点头,高声吆喝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马车轮子重新滚动,姚守宁才正色道:
“你还记得,你当初抄录的那本书么?”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当日珠子巷的马车上,你从胸口取出来的那本皇室秘录。”
她这样一说,世子的回忆不免回到当日他男扮女装之时——世子白皙的脸颊飞快的浮现出一抹晕红。
他心虚的眼神四下转动,恨不能找个地缝往里钻。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姚守宁的情感,在男女关系上十分懵懂,与姚守宁往来时对她既有好奇亦有防备试探,因此在她面前半点儿没有掩饰过,随心所欲的行事,竟连这种黑历史都有!
“!!!”陆执后悔无比,一时不知所措,恨不能时光倒流,重回当日,他绝对不会在姚守宁面前表现成这个样子。
世子思维发散,越想越无语,甚至怀疑如今姚守宁迟迟没有感受到自己心意,兴许是自己当初表现太差的原因。
“你听我说!”
姚守宁说完这话,见陆执突然呆滞,似是心不在焉,她顿时急了,探出手臂,拉扯世子的衣摆:
“这件事事关重大的!”
陆执强行振作,点头如小鸡啄米:
“嗯嗯嗯。”
姚守宁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神情不对劲儿,但她心中有事,便顾不得与世子东拉西扯,直接就道:
“当日为了查找‘河神’,你制作了一册皇室秘录,还记得吗?”
“记……记得。”世子点头。
“那皇室秘录之中,记载了自大庆成立以来,登记在册的皇室后裔的资料,同时还有隐埋之处。”姚守宁再追问。
说到这里,陆执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没有再任自己的思绪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脑子飞速的运转,甚至已经开始回忆起那本‘皇室秘录’的详细资料。
这本书是他亲手抄录,为此耗费了不少心血,里面的内容他大多都还记得。
姚守宁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这事儿,陆执迅速反应过来:她是听了自己讲到晋地的妖邪大案,恐怕想到了什么线索,并且预知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你怀疑,这些年来埋葬的大庆皇室后裔出了问题?”他反应也是敏锐,凭借对姚守宁的了解,及两人相处出的无形默契,一下直指问题中心。
与他说话实在省力,姚守宁省下了大费唇舌解释的功夫,闻言点了点头:
“宫中出了事。”
陆执才刚回神都,对于帝都发生的事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神启帝下令封城,且张贴榜文,宣称要缉拿陈太微、释放抓捕的妖化平民,以及与妖共存。
至于具体的内容公告他并没有详细的去追问并了解,准备先送姚家人回去后,再派人打听。
姚守宁将自己借程辅云的眼睛‘看’到的一幕告知陆执,“程公说,皇室城下镇压着妖王的本体。”
“……”陆执愣了一愣。
姚守宁并没有给他震惊的时间,又话锋一转:
“不过程公的消息也不是完全的准确。”
她这话前后也算矛盾,陆执嘴唇动了动,但目光却与她视线交汇。
少女的脸颊微白,先前突如其来的头疼让她的双腮血色尽失,但如此一来却越发衬出她那一双眼睛的美。
在雪肤映照下,瞳孔呈现出一种勾人心魄的黑,如蒙了一层若隐似无的水气……
但这个时候让世子出神的并不是姚守宁的美貌,而是她眼中带着的迷人自信。
皇宫之下、镇压妖王本体,这两个关键的信息,以及他与姚守宁数次携手行动所培养出来的特殊默契,让他若隐似无的领会到了少女未完之语。
“你是说太祖遗躯……”
他反应很快,但姚守宁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对也不对。”
她从苏妙真的怀里缓缓的坐起了身,说道:
“我开始也是这样怀疑的,直到我表姐说,她被狐王附体时,得知了一个重要的讯息——”她并没有卖关子,“狐王的本体并不完整。”
姚守宁的这话并没有引起陆执的异样神情。
身为皇室后裔,他对于当年朱世祯分解狐王魂、身的传说也略有了解,皇室一些秘录之中甚至有记载。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难以考证,后来逐渐成为传说,如今才得到证实。
但就算是这样,陆执等人的目光仍透过车窗,落到了苏妙真身上。
她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的就想掩唇:
“我也只是胡乱感应,未必当真——”
“不。”姚守宁摇了摇头,“是真的。”
她强调了一句:
“我已经得到了具体的消息,当年太祖确实是将狐王的肉身和魂体分开,并以自身血脉、国运为祭,将狐王肉身打碎,用以封印。”
姚守宁没有具体说消息的来源,但辩机一族的消息灵通,且神通广大的印象早就已经刻入陆执的心中,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讯息。
“我开始没将程公‘说’的话与这个消息相结合,直到世子你提到了晋地的大案。”
少女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狐王的肉身被打碎,且是受朱氏血脉克制、封印,那么晋地发生的大案就不再是巧合了。”
接下来的话用不着她再多说,陆执身旁的罗子文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四百年前的代王墓中,代王尸身被亵渎;晋地立安县的西山村中,号称是当年废太子的流放之地,而恰好山中主墓之内,亦发现了遭妖邪寄生的尸体。”
“不是号称!”
姚守宁等他说完,才出声道:
“那里就是五百年前的成治帝时期,废太子的流放之地,我很肯定。”
她是通过了辩机一族特有的联络方式,询问到了跟在当年的昭太后身边的和嘉,几乎可以确定立安县的西山村中发现的那座遭妖邪寄生的墓地之中的尸体确实就是当年的废太子。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且这位废太子当时被立为太子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是成治帝的子嗣中,唯一一位觉醒了皇室特殊血脉的人。”
她这样一说,陆执等人神情更加严肃。
姚守宁的消息来源绝无可疑。也就是说,西山村发现的妖怪寄居的坟墓是当年成治帝时期的废太子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世子,事关重大!”罗子文急道:
“我们要即刻通知神武门、将军及长公主,让他们早做准备。”
陆执当初收集的皇室秘录中,那位代王也是血脉的觉醒者,废太子亦是,姚守宁道:
“我们已经知道,皇室之下隐藏了龙脉,是……”她提到‘朱世祯’,隐约觉得有些别扭。
这位既是开国太祖,又在七百年后引诱了自己的姐姐,是姐姐腹中孩子的父亲,既是祖宗,又是‘姐夫’……
她一时有些凌乱,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前辈,只好含糊道:
“是‘他’的长眠之地。至于血脉封印,我怀疑程公说的话没有错,但不全对,极有可能‘他’主动封印了狐王肉身大部分的力量。”
所以‘他’死之后,尸体一旦遭受亵渎,便相当于狐王的主体已经脱困。
而狐王的残肢碎片则寄生于其他的皇室后裔之上,在数百年时光的酝酿之中,以尸身蕴养妖邪的方式,使得狐王的肢干、躯体以另一种形式‘重生’。
“绝对不能让它将肉身重组!”姚守宁慎重道:
“之前狐王的力量并非它的真正实力,只是缺少肉身之后,仅剩魂体带来的影响,使它被大幅削弱,若是重组完成,后果不堪设想,可能是一场不输‘河神’的灾劫。”
她表情严肃,陆执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姚守宁又补充了一句:
“我先前‘看’到了它,就是险些死在了那里!!!”
她先前突然面色大变,众人不明就里。
此时陆执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毛骨悚然,脸色大变:
“你有没有事?”
他这才后怕,急切的想伸手进车厢来拉姚守宁,确认她的安危。
“没事。”她摇了摇头,又迟疑道:
“我当时,当时险些被它‘抓住’,但关键时刻,有人救了我……”
这个人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可能是会改变许多事情轨迹的契机,就算辩机一族的长辈们不提醒,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会想尽办法找到这个改变结局的人。
但她当时生死存亡,脑海一片空白,神识亦受妖气影响,实在没有看清那人是谁。
“是谁?”
世子发问。
姚守宁有些遗憾的道: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个女子。”说完,又补了一句:
“年纪应该很轻,说了什么话……”她努力回想,却竟然发现自己竟然像是神识突然被强行归位后,记忆力遭到一部分冲击,根本想不起那人说了什么。
姚婉宁、苏妙真也一脸后怕,两人一左一右拉住姚守宁的胳膊,没想到刚刚片刻之间,她竟险些出了事。
“算了。”陆执的目光落在姚守宁脸上,见她越想越困惑,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嘴唇又开始泛白,连忙紧张的道:
“想不起来就算了,毕竟是未来的事,你能窥探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不要伤了自己。”
“是啊。”姚婉宁也点头。
苏妙真亦跟着劝说:
“守宁别多想,既然你预知到了未来的事,这个女子既然会在未来出现,说不定到时她亦真的会出现,救你一命。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
姚守宁有些不甘心。
她知道预知只是一种预警,是自己的力量在给自己提示,若真的顺其自然,结果如何根本无法说清。
不过大家都很关心她,此时她自然也不愿意说这样的话来给大家泼冷水,最后只好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世子与姚家人碰面之后,先是有镇魔司拦路,结果陆执又提起晋地大案,他只知道姚家人要出城,还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姚家人要出城的原因。
说到这里,姚守宁与两位姐姐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
“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自己预知到‘河神’即将出现,柳并舟入皇宫求见神启帝遭拒,最终施展神魂传话之术引发神启帝警惕,继而召出陈太微的事说了一遍。
“这位国师当场发疯,险些弑杀了君王,我外祖父保住了他的性命,原来这位国师的前身竟是七百年前太祖身边的孟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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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守宁提起‘陈太微’的存在时,开始还有些胆颤心惊。
她与陈太微打过数次交道,深知这位道长的厉害之处,凡神都之中,皆是他的领域,提起他的名字,皆会受到他的窥探——当日齐王墓地受他追杀,可能也是因为她与陆执的行动一直笼罩在这位国师眼皮底下的原因。
好在她预料之中的窥探感并没有到来,她很顺利的简约说完了陈太微的生平,这位国师并没有出现。
姚守宁心中乐观的在想:看来这位国师在弑君失败之后,想必已经离开了神都。
想到此处,她略略有些庆幸。
陈太微是个极其危险、且又极不可控的因素,在大庆王朝的都城本身就风雨飘摇的情况下,这位国师的离去令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七百年前,他的师父因为……”姚守宁说到这里,突然后背一麻。
一种强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她明明身在四周都有遮蔽的马车之中,却好像瞬间身无片瓦遮身的出现在旷野之里,危险至极的捕狩者的威压笼罩住了她,让她感到恐惧、窒息。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街道上的房舍、人影全部消失,她惊慌失措,正要四处张望,下一刻五感复位。
嘈杂的声响充盈于她耳中,她的左右手臂还分别被姚婉宁、苏妙真挽在手里。
世子正在弯腰侧耳听她说话,一切仿佛并没有异样,大家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先前那一刻的失神。
时光好像被冻结,这太诡异了!
她话音一顿,左右张望,却并没有探查到奇怪的讯息。
而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消失了,她心脏这才后知后觉‘呯呯’疯狂跳动,急速流涌的血脉令她身体瞬间失温。
“守宁——”
世子本能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喊她话时已经放出自己的气息,笼罩附近街区,同时伸手按向了腰侧,并向左右罗子文、段长涯二人使了个眼色。
围绕在马车周围的黑甲迅速散开,训练有素的将姚家的马车包围在内。
‘铛铛’的金戈交击声中,许多人抽出了腰侧武器,段长涯取下背在身上的双戟,握到双手用力一抖,戟身迅速拉长,化为武器护持在马车四周。
……
“有危险?”
世子警惕的问。
姚守宁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头探出车外。
“守宁——”姚婉宁从周围人的反应已经察觉不对劲儿,见她这样,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没事。”
姚守宁安抚了姐姐一句,目光看向四周。
相比起先前城门口,此时城内的街道两侧店铺许多已经关闭,有些大门破败,竟然像是房舍都空了。
巷道的阴影之中,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靠墙而坐。
街道四处可见排泄物,恶臭熏天,蚊子苍蝇乱飞,发出‘嗡嗡’声响——一切显得太过平常而普通,半点儿没有诡异之处。
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重新坐回马车之内后,再细细感觉,却发现那种被人以神识锁定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过姚守宁并没有掉以轻心,她强忍恐惧的感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回忆先前的感受,这一感应,却发现那种被窥探感并没有真正的消失,仿佛仍有什么若隐似无的在注视着她,察看她的一举一动。
她心下有些不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
少女的手指细白修长,肌肤皮肤晶莹剔透,可以透过软腻的肌肤看到下方青紫色的血管,她动了动。
指尖处泛起了无形的红光,与她有传承脉络的空山先生的声音响在她脑海中:
“守宁?”
“师父,我刚刚好像被人窥探了。”
她将先前提到陈太微,继而突然浑身发麻的感觉说给了空山先生听,末了道: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我身边的人半点儿没有察觉,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说完,又再补充了一句:
“我现在感觉那种被盯视的危险感已经消失,可我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开,仿佛仍在暗处。”
这种感觉本身就是相悖的,姚守宁自己‘说’完,都沉默了。
但空山先生一下反应过来:
“守宁,你可能被人打下烙印了。”
他语气有些紧张,解释着:
“你所说的这人是道门第一人,经历七百年而不死,这已经是有逆天命了。”道家法门众多,陈太微的修行手段本来就不凡,不知不觉在一个人身上打下烙印再容易不过。
“而且他曾窃取了你一滴血液,用道家的话来说,便是他命中与你注定已经沾上了因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这一段牵扯总要解决的。”
空山先生话虽这样说,但毕竟是自己唯一弟子,他想了想:
“你今日再回应天书局学习时,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烙印,也找其他人帮帮忙,商议一下,看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件事圆满解决了。”
说完,又不放心,又道:
“实在不行,我们最后寻徐先生出面帮忙当个说客。”
徐昭与孟松云是七百年前的旧识,两人是朋友,由他出面调停,让陈太微放过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小姑娘,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的吧?
空山先生大感头痛:
“我先去寻徐先生,你最近最好与你外祖父亦或是其他实力高强的人同进出,不要落单了。实在不行,一定要记得召唤我。”
姚守宁乖乖应是,空山先生去想办法处理这桩事。
她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围一脸担忧的众人,平静的道:
“刚刚陈太微来过了。”
说这话时,姚守宁的神情太镇定,仿佛只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陆执身心紧绷,竟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待到他回悟过神,顿时如临大敌,提高了音量:
“什么?!”
陈太微这个人实在太恐怖,尤其是他来历被揭穿,连神启帝都险些死在他手中,妖王之影也不是他的对手,世子数次三番在他手里吃亏……这样一个人,刚刚竟然来过?
众人竟然半点儿都没有察觉,罗子文与段长涯面色难看,陆执牙齿都咬紧了:
“我——”
“但他已经走了。”
姚守宁见他们紧绷,为了避免世子担忧,便并没有说他留下了‘烙印’一事,只是道:
“兴许是因为我们提到了他,所以才出现的。”
陈太微这个人行事莫测,必有所图。
‘他是被我的话引诱而来的,我提到他的名字,便如踏足了他的禁区之中。’姚守宁想到这里,兴许是物极必反,她不止不怕,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兴奋至极的感觉。
陈太微竟然还没有离开神都,如今神启帝与妖族合作,想要围剿他,他竟然还敢留在此处!
这位国师虽说令人难以捉摸,历史上名声也不太好,但他说不定有大用。
空山先生说他被自己引来,在自己身上打下了精神烙印,精神烙印打下之后,他随时可以锁定姚守宁的位置,感应到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她面前。
但反之,陈太微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也变相被她牵扯。
凡事有利便有弊,就看人怎么想了。
她也可以借这烙印反制这位七百年前的大前辈,不知能不能利用这烙印的特殊性,将陈太微以‘召唤神兽’的形式召出。
例如七月十五日‘河神’现世之时,亦或是预知之境中,那缝合肉身重生的狐王祸事之时……
她心中拼命盘算着这样的念头,提到陈太微时,不止没有收敛,反倒有意道:
“七百年前,他如师亦父的师父意外身亡,所以他一夜入魔……”
姚守宁打定了主意,将七百年前的过往说了出来:
“……最终他杀了自己的肉身,却不知道怎么又没死,心脏落到太上皇身上了。”
“你怎么还提他名字?”
陆执急得跳脚,想要去捂姚守宁的嘴唇,但又怕她不高兴,只好频频念着:
“别说他了。”
“怕什么。”姚守宁定了定神,“他来了又走,说不定是害怕世子你们在这呢,要不怎么不敢现身相见呢?说不定是怕太上皇与妖族合作,将他逮了。”
她说完这话,四周没有动静,陈太微仿佛真的走了。
陆执眼角抽搐,看少女如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有些头痛:
“我要跟你外祖父告你!”他深呼了几口气,突然下定决心:
“你知道有危险还故意提他名字。”
“我决定了,将福寿棺送往姚家之后,我要跟你外祖父说,要暂时在姚家居住!”
他担忧姚守家惹怒陈太微,引来危险,又对她无可奈何,便决定要就近守护她:
“反正你娘一旦疗伤,徐先生也会留在姚家,到时我也要守护在左右。”
“你告状?”姚守宁瞪大了眼。
陆执自从明了自己心意之后,很少违逆过她的要求,此时却半步不让:
“你也告过。”
“那你也明知陈太微有危险,也提过他名字的。”
“那不一样。”世子固执道。
“有什么不一样?”姚守宁追问。
“反正不一样,我有剑,而且他并没有杀我,也许我身怀气运的缘故。”
“他也没有杀我。”
……
“你们别吵了。”姚婉宁只觉得脑呱子‘嗡嗡’的,末了看向妹妹:
“守宁,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位国师来过了?”她听柳并舟提起过陈太微,知道这个人可怕之处,此时听姚守宁与世子对话,应该是提到他名字时,对于这位国师来说便如召唤,将他引来了。
“是,不过他已经走了。”
姚守宁点了点头:
“姐姐,你别担忧,你也知道我有预知之力,我感觉他暂时伤害不了我,更何况我的师父也会想办法保护我的。”
她这样一说,世子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仍很紧张:
“说是这样说,但空山先生也有可能百密一疏,更何况陈太微多疯啊,皇帝身上有他的制衡之物都没能将他制住。”
姚守宁看他实在担忧,想了想,吐露出空山先生打算:
“不要担忧,我师父说如果我实在危险,他会寻徐先生出面作个中间人。徐先生当年与国师有交情,据说还是关系颇近的朋友,由他作保,请国师饶我一命,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应该不会杀我。”
她这样一说,陆执心中松了口气,但仍很担忧,心中又怪神启帝发疯,惹来了这么大一个煞星,还没有办法送走,如今成了祸害,使姚守宁陷入危机之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些事,而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之后众人说话的功夫,一行人重新回到姚家之中。
此时柳并舟还没有出门,柳氏的出行不是小事,她的肉身薄弱,徐相宜深怕她再次受创,仍在准备中。
见到一行人回来,柳并舟说不出是有些失望,还是在意料之中,但见到同行的世子,以及世子取回来的棺材时,他仍面露喜色。
世子的归来缓解了他一部分压力,而他带回来的棺材意味着重伤昏迷多时的柳氏有了救,若事情顺利,兴许苏醒是指日可待的。
“你们怎么折转回来了?”
他强忍内心的复杂,问了一声。
姚若筠便将众人赶到城门前时,恰好遇到镇魔司封锁城门,后众人遭流民围堵,幸亏遇上世子一行归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真是时也、命也,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柳并舟叹息了一声,有些怜爱的看了姚婉宁、苏妙真等人一眼。
姚婉宁倒是想得通:
“外祖父别替我们担忧,正如你们所说,躲也只躲得了一时,又躲不了一世,今日我们留下来,可见是命中注定,要我们一家人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了。”
柳并舟沉默着点了点头,姚守宁吩咐清元、白玉等帮着姚婉宁卸行李,折腾半天,众人又回了原处。
“外祖父……”
她办完这些事,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柳并舟,包括晋地大案,以及自己对于狐王肉身复苏的推测,以及路途回来时遭到陈太微窥探之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认为情况危急,狐王肉身复苏一事的危险不在‘河神’之下——”
那个七百年前被太祖打败的狐王十分恐怖,是灾荒极别的祸事。
“我想我们应该兵分三路。”
柳并舟有些意外的看她,发现这个之前活泼可爱的外孙女仿佛再一次蜕变,神态语气变得自信了许多。
她的身上逐渐出现了辩机一族人的特质,她的内心似是摆脱了困惑、胆怯,整个人瞬间变得强大而可靠了。
“你说。”柳并舟心中欣慰,点头说了一声。
“一,我要您制约神启帝。”今日的事件让姚守宁对神启帝半点儿好感也无,连太上皇也不愿再称呼:
“他已经疯了,与妖邪携手,我怀疑他后续会允许妖族捕猎,在‘河神’到来之前,我要您守护神都,不要让都城百姓再受妖祸之苦。”
她脸色严肃,说这话时眉眼间隐隐带着几分威色。
柳并舟含笑点头:
“好,我听守宁的。”
他的称呼微微出现了变化,如果说以前他称呼姚守宁为‘守宁儿’,带着长辈的亲昵与仁爱,那么此时亲切依旧,却又多了几分郑重。
姚守宁先前还肃穆的小脸微微一红,她能敏锐的察觉到外祖父的认可。
但此时不是她害羞、退缩的时候,她坦然大方的接受外祖父眼光的嘉奖,又道:
“二,麻烦罗大哥、段大哥及周爷爷等人辅助徐先生,相救我的母亲。”
“是。”罗子文与段长涯两人也连忙高声应着。
“至于我跟世子,则是依照当初他抄录的那本皇室秘录,准备一一深入皇室先辈的坟墓,以神都城周围为主。”
她正色道:
“我们要制止妖王复苏,就算是最后阻止失败,但尽量也要破坏它的肢节,削弱它的力量。”
虽说她预知之中,危险关头有个陌生女子出面制挟妖王,但仅靠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甚至连长相、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来解决这样的危机,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没有办法将这样一个关系到我们生命安全的希望寄托到这样的人身上,这样如水中捞月,太不稳当了。”她话锋一转:
“不过也不能完全不寻找,这个事情交给我爹去办,北城是他管辖之所,他身处兵马司,找人已经是驾轻就熟。我爹与其他几司亦有往来,让他现面寻找一个年轻女子,且与妖邪有因果关系的,比我们盲找要好得多。”
在寻人这一点上,姚翝经验丰富,确实比几人如大海捞针一般找人要好得多。
她年纪虽小,但安排却很妥当,柳并舟也暂时挑不出什么不周到之处。
众人分别点头,正欲各自散开,姚若筠弱弱的道:
“那,那我呢?”
除了苏妙真、姚婉宁两个女孩,苏文房父子属于姚家的客人,其他人姚守宁都安排到了,就他一个姚家长子,啥任务都没捞着。
“大哥还是好好读书吧,你身上不是还有张祖祖的大儒之心吗?什么时候能悟透,使儒圣之心为你所用,那可太好了。”
姚守宁毫不犹豫的话将试图为家里人出力的姚若筠击得溃不成军,他捂着胸口,一脸受伤之色。
“……”
姚守宁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她顾不得再与姚若筠多说,而是转头去拉世子:
“世子,当时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呢?”
代王宫一行事情闹大后,姚守宁因为使用力量过度,回家高烧不退,且昏迷不醒,后镇魔司上门盘问,为了避免祸事,殃及妹妹,姚婉宁当时便作主将这本秘录烧掉了。
那时谁都没有想到,这本秘录可能会有大用。
“十有八九还记得。”陆执的话令姚守宁眼前一亮:
“那可太好了,代王墓、齐王墓不用再去,看看哪家的墓近,我们今晚就动手。”
陆执自然没有意见,闻言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