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的车在前面路口,直接掉转头去了警局。他到了警局,立即有人迎了出来,“沈总,薄总给我打了招呼,让我在这里等你,请跟我来!”
沈存希跟着他身后走进警局,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审讯室外面,那人道:“沈总,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不能对犯人动粗以及恐吓,否则我不好向上面交代。”
沈存希点了点头,就见那人拿出钥匙,打开审讯室的门,侧身让沈存希进去。
沈存希走进审讯室,审讯室里坐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女人,脸很黑,像是长年没有洗干净,大约50岁,听见开门声,她条件反射地看过来,当看到沈存希时,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你是我的律师吗?快救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沈存希咧开唇,冷酷一笑,像是来自地狱的复仇使者,让人胆寒,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凤眸冰冷地盯着她,无形中充满了压迫感,他薄唇微掀,“我不是律师,我是来向你讨债的。”
那个女人骇得身体直打颤,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与身俱来的威慑力,让人不由自在的臣服,她缩在椅子里,抖着嗓音道:“我、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这些年她拐卖过的儿童数不胜数,总会得罪那么一两个达官显贵,而面前这个宛如撒旦的男人,也许便是其中之一。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沈存希伸脚勾过椅子来,在人贩子对面坐下,他说:“22年前,在外国语小学外面,你拐卖了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你还记得吗?”
中年女人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她连忙点头,“我记得,记得。”
“我是她的哥哥,你把她拐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沈存希声音透着几分危险与逼迫,他静静地看着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凶残的豹子盯着,让她胆颤心惊。
那是她成为人贩子的第一笔生意,那天她在外国语小学外面转悠,就看到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边哭边找哥哥,她心想生意来了,就一直跟在小女孩身后,发现没人跟着她,她就走过去,问她:“小妹妹,我知道你四哥在哪里,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的四哥?”
“金的吗?你金的能帮饿找到四哥?”小女孩一双凤眼瞪得溜圆,可爱得让人舍不得对她下手。
“真的,你跟我来,不要哭不要吵,我带你去找他。”她抱起小女孩过了马路,与外国语小学背道而驰,小女孩还太小,她说什么她就照做,不哭不闹,十分乖巧。
就这样,她把小女孩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打算联系买家出手,可是还没等她找到买家,全城戒严,她听到风声,说沈家丢了个孩子,还把小女孩的照片贴了出来。
她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沈家的六小姐,她当时害怕极了,都知道在桐城,唯有沈家与贺家的人不能惹。她本来想趁着月黑风高把小女孩送回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女孩全身开始长红疹子,并且高烧不退。她这一票没干成,还得罪了桐城最有权势的沈家,若是把小女孩送回去,她供出了她,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越想越害怕,最后一狠心,将小女孩的头发剪短,给她换上了男孩的衣服,然后连夜带着她坐上火车离开桐城。
她当时很害怕,小女孩病得很重,昏昏沉沉一直在喊四哥。她怕被人认出来,中途就下了车。背着她翻山越岭,这段时间里,她想过很多次要扔下她,让她自生自灭,后来看到她烧得红彤彤的脸,她都没有忍心。
这是她干的第一票,没有赚到钱,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带着她东躲西藏,风餐夜宿。后来她背着她来到一家福利院前,当时天很黑,她把小女孩扔到福利院前面,就悄悄离开了。
她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死是活,也再没有回去找过她。
沈存希听她说完,想到小六因为他的疏忽遭受了这样的灭顶之灾,他自责又痛心,他猛地越过桌面,揪住中年女人的衣领,厉喝道:“那家福利院在哪里?”
“我不记得了。”中年女人吓得声音都在抖,她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将她的脖子拧断,“我不记得我在哪里下的车,也不记得把那个小女孩扔在哪里,只记得那家福利院,像极电视里的教堂。”
沈存希捏得骨骼咯咯直响,他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你买的车票,是从桐城到哪里的?”
中年女人一时没有说话,沈存希猛拍了一下桌子,沉喝一声,“说!”
“我想一想,这么多年了,我记不太清了。”中年女人受了惊吓,她绞尽脑汁的想,终于让她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桐城到Z市的火车,我在中途下了车,那个地方人烟罕至,我背着她走了几天几夜,才看到一家福利院。”
从桐城到Z市的火车,会经过许多城市,这样找人无疑*捞针,难上加难。
“记不记得那家福利院叫什么名字?”沈存希再问。
“我没有注意,当时很黑,我怕被人看见,放下孩子就匆匆走了。”
“给我想!”
中年女人吓得缩了缩脖子,她埋头继续想,可是已经过去20多年了,她哪里想得起来,想了半天,她说:“我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家福利院像教堂。”
沈存希倏地站起来,“给你一个小时,给我好好想。”
沈存希转身走出审讯室,那人看见他脸色黑得像包公,他说:“沈总,我们已经逼问过,她想不起来。”
沈存希冷冷一笑,像是来自修罗场的鬼刹,他说:“一个小时后,问不出来,人我要带走。”
那人胆寒,“沈总,这恐怕不合规矩。”
“在我眼里没有规矩,让我带走,她还有一条命在,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沈存希唇边掠过一抹噬血的冷笑,转身大步离开。
那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刚才上面已经下了命令给他,让他全力配合,他走进去,一个小时,动用私刑逼问,中年女人终于想起,福利院的名字里有个意字,其他的打死也想不起来。
沈存希坐在外面的长廊上抽烟,锃亮的黑色皮鞋周围扔满了烟蒂,一盒烟抽完,那人过来回话,“沈总,犯人已经招了,她只记得福利院的名字里有一个意字,别的都不记得了。”
比起之前无头苍蝇的乱找,现在知道福利院在桐城去Z市的铁路线上,还知道福利院里有个意字,情况已经好太多,沈存希站起来,离开前,他说:“让她把牢底坐穿!”
沈存希开车驶离警局,他拨通一个电话号码,“朱卫,马上回公司一趟。”
……
景福镇黄田村,董氏的坟前,宋依诺将一束*放在坟上,然后在墓碑前摆上水果与糖果。连默帮她点燃了香蜡,宋依诺接过去,插在软土上。
她看着墓碑,外婆去世时,她还太小,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每天过得没心没肺的。她点燃了纸,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在心里默默的问了一句,外婆,我到底是谁?
宋依诺在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她才起身。乡下不像城里,即便天黑了,到处都灯火通明。乡下天黑了,就是真的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她拄着拐杖,连默伸手欲扶她,她摇了摇头,说:“我自己能走。”
那样坚定的眼神,那样倔强的神情,是不假他之手的独立,连默收回手,随意的搁在裤袋里,手已经紧握成拳。
宋依诺走了一段路,她回过头去,看着蜡已经烧到尽头,倏忽一下,熄灭了,冒起袅袅青烟。她心里一阵惆怅,转身离开。
董老太太的坟就在屋子背后的半山上,宋依诺走得慢,来到土屋前,天已经黑透了。土屋里亮着灯,这里与她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动。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看到宋依诺时,那人迟疑了半晌,才敢认,“你是董家外婆的孙女囡囡吧?我刚才听到后山响起爆竹声,你回来给你外婆上坟吗?”
宋依诺看着她,隐约有点印象,她问道:“你是?”
“我是隔壁的蒋大妈啊,你不记得我了?也难怪,你被你外婆送走时才四岁,你的腿怎么了?”天色太黑,蒋大妈这才注意到宋依诺左腿打着石膏,还拄着拐杖。
“前几天出了车祸,现在已经好了。”宋依诺言简意赅道。
“快进来坐,这位是你的老公吧,我听说你结婚了。”蒋大妈热情的招呼两人进去坐。
宋依诺看了连默一眼,有些尴尬道:“不是,他是我朋友。”
“这样啊。”蒋大妈热情不减,“快进来坐,这么晚了,你们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你也有好多年没回来了。当时你外婆重病在床,无人看护,我瞧着她可怜,就每天过来照顾她,你外婆病逝后,就把这房子留给我了。她说,万一有一天你和仪璇妹子回来,也有一个落脚之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堂屋,宋依诺眼眶湿热,外婆实在太可怜了。连默见她情绪低落,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放开,无声给她安慰。
蒋大妈看着他们,真真是郎才女貌,越看越让人欢喜,她说:“你们坐会儿,我去生火做饭。”
“蒋大妈,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坐。”蒋大妈说着,起身往厨房里走去。
宋依诺坐在长凳上,她望着门外,夜色沉沉,隐约能看到远处山峰的起伏,宋依诺撑着下巴,似乎在追忆,“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那时候特别害怕晚上,一到晚上到处都黑漆漆的,风一吹,对面山上的大树就随风摇曳,远远看去,就像是鬼在向我招手。”
“你怕鬼?”连默轻笑。
宋依诺摇了摇头,“说不上来,那时候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感到恐惧,反正到了晚上,我不敢出门,也不敢去上厕所。”
“那你怎么办?”
宋依诺想了想,俏脸微微红了,她说:“那时候只能尿床了。”
“哈哈哈!”连默大笑起来,“你太可爱了,你外婆不揍你吗?”
“揍啊,但是揍也没用,后来外婆就在卧室里准备了夜壶。但是我还是怕,觉得躲在被子里就安全了。”宋依诺笑得有些腼腆,这毕竟是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到底还是觉得有点丢人。
连默失笑摇头,“我以为尿床这种事,只有美昕才干得出来。”
宋依诺兀自笑了笑,她打量着堂屋,堂屋里很整洁,所有的摆设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她拿起拐杖,对连默说:“你坐一会儿,我去厨房里看看。”
宋依诺来到厨房,蒋大妈正在往灶里架柴,看到她进来,她说:“囡囡,快去坐,厨房里烟大,当心呛着你。”
“没事,我在这里陪着您。”
“唉,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外婆要是还在世,看到你长大成人,她会很欣慰的。”蒋大妈感慨道。
宋依诺站在那里,看着她将柴喂进灶里,她眼眶微涩,“外婆走得太早了,都没有等到我长大。”
两人在厨房里聊了一会儿,蒋大妈煮了汤圆溏心蛋,这是乡下招待客人的习俗。吃过晚饭,蒋大妈安排了住宿,连默住一间,她和宋依诺住一间。
宋依诺梳洗后,她坐在床边,看着蒋大妈走进房间,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蒋大妈,有件事我想问您。”
蒋大妈瞧她一脸凝重,她不由得严肃起来,她说:“什么事啊?”
宋依诺心里很紧张,她十指绞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问了之后会得到什么答案,会不会将自己的人生整个颠覆,越是害怕,她就越是问不出口。
蒋大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双手用力绞在一起,指尖泛白,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阻止她自虐,“囡囡,你问吧,只要我知道,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蒋大妈的手满是茧子,像外婆的手,莫名的给了她安全感,她问道:“蒋大妈,您一直住在这里,我不是外婆的亲外孙女,对吗?”
蒋大妈手一颤,缩了回去,她训斥道:“囡囡,你胡说什么,你不是你外婆的亲外孙女,谁是?”
宋依诺定定地看着蒋大妈,明显感觉到她在隐瞒什么,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三张照片,她说:“我仔细看过,这三张照片里的小*,她的满月照和跟外婆一起照的都是大眼睛,而这张照片里的小女孩是丹凤眼,我也是丹凤眼。蒋大妈,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蒋大妈看着她手里的照片,她的目光躲闪,她说:“我视力不好,晚上就不太清,再说小孩子眼睛没长开很正常,有的孩子长大后变成丹凤眼也不奇怪。”
宋依诺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出了车祸,外婆给我托梦,要我代囡囡活下去,我不知道外婆想要告诉我什么,但是我和我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蒋大妈震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和我爸爸没有血缘关系,蒋大妈,如果您知道些什么,请您告诉我。”宋依诺诚恳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给她解惑,如果她不是囡囡,她是谁?
蒋大妈沉沉地叹了一声,“囡囡,我向你外婆发过毒誓,我不能说。”
宋依诺的心沉进了谷底,她低头看着照片上满脸慈祥的外婆,她伸手握住蒋大妈的手,目光殷切期盼,还带着隐隐的不安,她说:“您知道吗?我妈妈回来了,我和她相认了,与她越亲近,我就越害怕,害怕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我甚至鼓不起勇气去做DNA鉴定,我不想失去妈妈。这些年来,我寄人篱下,拼命让自己变得优秀,变成一个让她值得骄傲的人。可是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我该怎么办?”
“你这个傻孩子,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蒋大妈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她和她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可想而知,她这些年在宋家过得有多悲惨。
“我也告诉自己将错就错,但是我不能,我想知道我的真正身世。”这世上,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尽管在心里怨恨着生父生母,但是还是想找到他们见他们一面。
也许这便是血缘的魅力。
蒋大妈“唉”了一声,“当年你外婆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我,不要告诉你。既然现在你问起了,我就告诉你吧,你确实不是囡囡,囡囡已经淹死了。”
宋依诺猛地睁在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蒋大妈,耳边轰隆隆作响,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她抖着唇问:“您、您说什么?”
“真正的囡囡两岁多的时候死了,在河里淹死的,你外婆很伤心,每天都在河边哭喊囡囡的名字,后来你外婆突然不见了。”
“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我们都以为她去城里找囡囡妈妈了,后来没过多久,你外婆回来了,跟着她回来的还有你。你外婆逢人便说,你是囡囡。可是囡囡的尸身,是我亲自入殓的。她说你是囡囡,要是有人质疑,她就跟人急,我们怕刺激到她,就说你就是囡囡。久而久之,大家就把你当成真正的囡囡。”
“我真的是被外婆*回来的?”宋依诺浑身都在颤抖,她不是囡囡,是外婆*回来代替真正的囡囡的,那么她是谁?她的生父生母是谁?
“嗯,你是你外婆*回来的,但是你外婆对你的疼爱一点也不比真的囡囡少,你外婆得了重病,她怕她死后你无依无靠,就将你送去了城里宋家。囡囡,你外婆真的很爱你。”
宋依诺眼泪滚滚而落,坐在这张床上,她还记得她尿了床,外婆揍了她,看她哭得可怜,又心疼的抱起她,一边哄她一边哭。
那时候她不知道外婆为什么哭,现在似乎明白了,就算她把对囡囡的情全都寄托到她身上,但是她终究不是真的囡囡。
她心里又酸又软又疼,她不是囡囡,为什么不是囡囡呢?她多么希望她就是,那么外婆不会哭瞎眼睛,更不会早逝。
蒋大妈坐在旁边陪着她一起流泪,“囡囡,不要怨恨你外婆,当年她送走你后,她的病就迅速恶化,断断续续的拖了两年,昏昏沉沉时,她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她已经把你当成了她的亲孙女了。”
宋依诺捂住眼睛,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她不会怨恨外婆,外婆是她最尊敬的人,在宋家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她想的最多的人就是外婆。
过了一会儿,宋依诺擦干眼泪,她的眼睛被泪水冲刷得干净明亮,她望着蒋大妈,问道:“蒋大妈,我外婆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在什么地方将我带回来的?”
蒋大妈皱眉沉思,半晌,她道:“你外婆后来神智已经不清了,我记得她和我说过,但是时间太久远,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她说她是在福利院将你收养回来的。”
“福利院?”宋依诺连忙找到那张她和外婆的照片,她指着她们身后的类似教堂的建筑,说:“是不是这里?”
蒋大妈凑过去看了看,“应该是。”
“那外婆有没有告诉你福利院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宋依诺紧张的抓住蒋大妈的手,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似乎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蒋大妈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
“蒋大妈,拜托你好好想想,外婆有没有提过福利院的名字,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蒋大妈想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她说:“我想起来了,你外婆好像有说过,那间福利院的名字,好像是三个字,她只认得最简单的那个字。”
外婆不会认字,她知道,她急忙问道:“什么字?”
“乐。”宋依诺看着照片,照片上的牌匾上有六个字,看那字形,最后三个字应该是福利院,而乐字,应该是顺数第三个字。
XX乐福利院,外婆是在这里领养她的吗?那她为什么会在福利院里,是被生父生母抛弃的吗?
……
宋依诺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怕吵到蒋大妈,她拿起手机起身走出去。在这里,她有很多的回忆,也许是长大了,她并不害怕。
她走出堂屋,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坐下,她看着远处浓墨泼过的天空,心里沉沉的喘不过气来。原来她真的不是宋振业与董仪璇的女儿,他们的女儿早就夭折了。
可是她又是谁呢?为什么得到了真相,她反而更加迷茫了。
她开了机,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手机屏幕静悄悄的,她滑动着手机,想要给沈存希打电话,想要问问他,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因为她,迷茫了。
25年来,她一直向着一个目标奋斗,就是成为让妈妈骄傲的人。到头来,她却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难怪她们没有传说中的母女心灵感应,她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回想与董仪璇的初次相遇,原来命运早已经给了她提示,是她太迟钝,没有感觉到而已。
现在,她该怎么办?回去告诉妈妈她不是她的女儿,她会崩溃吧?外婆一直隐瞒着她的身世,也是不想让董仪璇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已经夭折。
宋依诺脑子里很乱,她拿起手机,点开快捷键,上面出现一排熟悉的数字,她看着这些数字,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出键。
沈存希,我自己都还无法面对,怎么告诉你呢?
她关了机,将手机放回包里,已近深秋,更深露重,她没有在外面待太久,起身回去了。
连默躺在床上没睡,睁着眼睛看着梁柱,敏锐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宋依诺一瘸一拐的开了门出去,他迅速坐起来,想出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过了许久,才听到她回屋,将门拴上,堂屋里的灯光也消失了。
外面再度恢复宁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宋依诺与连默与蒋大妈告别,蒋大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湾,她回去后,发现饭桌上多了一张支票,上面的面额是20万,支票旁边有一张纸条,苍劲有力的字迹力透纸背,“拿着钱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她收下支票,回房去收拾东西去了。
一路上,宋依诺情绪很低落,连默时而偏头看了她一眼,他笑着打趣道:“我怎么感觉你去看过你外婆,你心事更重了?”
“有吗?”宋依诺摸了摸自己的脸。
连默点了点头,说:“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不是满脸都写着我有心事。”
宋依诺沉默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迅速向后掠的景物,秋天到了,满眼都是疮痍,没有希望的季节,令她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她从未想过,真正的囡囡已经死了。
连默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有再自讨没趣,此行的目的他已然达到。
连默将她送到依苑外面,他停下车,偏头看着她,他道:“依诺,我就送你到这里,有事给我打电话,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来到你身边。”
“谢谢你,连默,我没事。”宋依诺摇头,哪怕她心里被那件事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想告诉连默。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
连默轻叹了一声,他推开车门下车,就看到别墅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家居服,脚上穿着拖鞋,静静地倚靠在铜门上,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冷冷一笑,对宋依诺道:“依诺,那我先走了。”
宋依诺没有听见,她看着站在那里的沈存希,即使隔得这么远,她也清楚的感觉到他浑身贲张的愤怒。她知道,他生气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很想很想跑过去抱住他,告诉他她这一天一夜都经历了什么。可是心里那么冲动,最终还是被他身上的愤怒以及冰冷给冻住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驾驶室,刚拉开驾驶室那边的车门,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下一秒,车门被甩上,沈存希目光冷冰地盯着她,“宋依诺,你任性够了没?”
宋依诺抬头望着他,他的神情凶狠地恨不得掐死她,她心里满是委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垂下头,倔强的去开车门。
下一瞬间,她已经被他扛上了肩,沈存希大步朝别墅里走去。上次她离家出走,最后与连默混在一起,他没有和她算账,这次她离家出走,又是和连默混在一起,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宋依诺被他扛在肩头,她胃里一阵翻搅,她死死咬着牙关,没有挣扎也没有吭声。
沈存希将她扛进客厅,兰姨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忙将另两名佣人遣退,她自己也退下了,将空间留给他们。
沈存希一夜未归,早上回来冲了个澡,准备出门时,接到保镖的电话,说宋依诺已经在回城的途中。她看得出来,他一刻都未曾安宁过。
她不知道宋依诺去乡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但是既然她决定和沈存希在一起,就应该和他有商有量。这情侣之间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感情迟早会吵散。
即使沈存希在盛怒中,他也记挂着宋依诺的伤,没有狠狠将她扔进沙发里,他把她放下来,然后坐在沙发上,将她扯过来,让她趴在他腿上。
宋依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忽然激烈的挣扎起来,沈存希单手将她牢牢钳制住,另一手直接扒掉她的裤子,大掌重重的拍在她光溜溜的臀上。
一股疼痛袭遍了全身,他的手不仅仅是打在她臀上,更是打在她的自尊上,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比上次在车里被他打还难受。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沈存希第二巴掌又落了下去,见她不吭声,第三巴掌再度落下。她白皙的臀上浮现五根清晰的指印,说明他下手并没有留情。
宋依诺死死咬着唇,哪怕眼泪决了堤,她也没有求饶一句。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承受了些什么,他还打她,简直是在她心里雪上加霜。
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对她深深的恶意。
她拼命学习,拼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是命运随便开她一个玩笑,就能让她变得一无所有。
“说话!”沈存希真的气狠了,刚出院就敢开车出去,还和男人共度一夜,若不是有保镖跟着,他此刻只怕已经气疯了,他寒声道:“宋依诺,是不是我太宠着你了,所以你觉得你做什么我都无所谓?最后都会原谅你?”
宋依诺紧咬牙关,臀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他的怒意。
沈存希又重重的打了她两巴掌,见她不说话,他气不打一处来,一颗心被愤怒与嫉妒充斥着,他一手提起她的裤子,将她摔在沙发上,然后按下内线,怒声道:“叫他们滚进来。”
身为宋依诺的保镖,不能尽责的保护她,也没有及时制止她不理智的行为,简直不能饶恕。
火力全开的沈存希身上染着浓浓的杀气,两名保镖走进来,看着沈存希铁青的脸,两人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先生……”生字音未落,其中一名保镖已经被沈存希踢倒在地,另一名保镖战战兢兢的看着沈存希,连忙往后退,“先生,您听我解释……”
沈存希长腿一抬,一个残暴的回旋踢,将另一名保镖仰摔倒在地。
宋依诺缩在沙发里,看着客厅里这么血腥暴力的一幕,她吓得忘记了流泪。在她的印象里,沈存希虽算不上是个脾气好的人,但是也绝不是这样残暴的人。
沈存希邪戾地盯着躺在地上哀嚎的两名保镖,冷酷道:“你们都是行李吗?看见她要出门为什么不拦?我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两名保镖不敢反驳,保镖的第一原则就是保证被保护人的安全,他们并没有做到。
沈存希背过身去,冷声道:“给我滚出去。”
两名保镖爬起来,捂着伤处连滚带爬地跑出别墅。
宋依诺看着犹如撒旦附身的沈存希,她一阵胆寒,这个男人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人,她不知道他还会做什么。她缩在沙发里,警惕地盯着他。
沈存希站在沙发旁,他神情阴鸷,刚才发泄了一下,他心头的怒意已经散去不少,他俯下身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宋依诺,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不要命的回乡下,去干什么了?”
宋依诺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这会儿都被他的阴晴不定吓得魂飞魄散了,她用力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干什么。”
“不想和我说实话?还是你的心理话只有连默可以听?”沈存希冷睨着她,刚压下去的愤怒又被她激得窜了上来。
“不是,你误会了,我和连默没什么。”宋依诺不会知道一个男人的醋意有多恐怖,特别是沈存希这种男人,他的占有欲有多强,他的醋意就有多强。
沈存希冷笑道:“没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谊。”
“沈存希,你不信任我!”
“信任?我给你的信任是让你三番两次和他厮混在一起?那你告诉我,你去乡下做什么,这一天一夜你们在一起做了什么?”沈存希并不知道连默和宋依诺在一起,保镖没有向他汇报,这也是他刚才动怒的原因。
如果他知道连默和她在一起,昨晚他就会赶过去。
宋依诺张了张嘴,这个时候告诉他,他不会相信她的话,她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告诉他她的身世,她闭上嘴,什么都没有解释。
沈存希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将她牢牢地锁在怀里,看着她消极的反抗,他唇边掠过一抹苦涩的笑意。对她,他一直在强取豪夺,他不清楚她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但是绝不会有他对她的深。
在一份感情里,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就会失衡。
“不想说是不是?宋依诺,你到底要怎样伤我的心才甘心,嗯?”他的声音温存缠绵,却又夹杂着绝望与心痛。
两种极端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生生的拉扯着宋依诺的心,她说:“我和连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们想得这么龌龊?”
“我们?谁他妈和你是‘我们’?你说是普通关系,那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沈存希放开她,从她包里翻出手机,将手机砸在她身旁的沙发上,“你打电话,我就相信你,你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宋依诺瞪着他,此刻的他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分明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沈存希,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舍不得是不是?舍不得还敢和我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是普通朋友关系,他会在车里亲你,是普通朋友关系,他会帮你躲开我,是普通朋友关系,他会追到韩美昕老家去,是普通朋友关系,他会恰好和你回乡下去?宋依诺,你觉得我很好唬弄是不是?”
沈存希字字句句都戳在宋依诺心上,她说:“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沈存希,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我有我的朋友,如果你怀疑我给你戴了绿帽子,那我无话可说,我们分手吧!”
沈存希勃然大怒,他忽然压下来,也不管有没有弄疼她,他双手死死掐着她的双肩,满目阴鸷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该死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和你在一起很累,从未有过的疲惫,所以,分手吧。”此刻的宋依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并没有被他吓倒。
沈存希笑了一声,接着越笑越大声,笑得眸里裹满了泪,他说:“宋依诺,你要为一个外人和我分手?是我太纵容你了吗,嗯?”
宋依诺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悲怆的神情,她淡淡道:“重要的话,我说三遍,我和连默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和连默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和连默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信不信由你,我去楼上收拾我的东西。”
宋依诺起身,一瘸一拐向楼上走去。
沈存希坐在沙发上,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双手死死攥着沙发,将皮质的沙发上抠出五个洞里。他突然“腾”一声站起来,迅速跑上楼,一脚踢开主卧室门,然后顺手反锁上。
他大步走进衣帽间,扛起蹲在那里收拾衣服的宋依诺,转身走进卧室,将她摔在大床上,他迅速压上去,将她反抗的双手高举过头,薄唇落下去,封住她的唇,他怒气磅礴的啃咬,“宋依诺,你想和我分手,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否则你这辈子只能是我沈存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