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在街上的时候,开头看天,那种感觉很像看灾难电影《后天》一样。乌云聚集在一起,把天空压得很低。雪花直冲着人们的头顶,铺天盖地砸下来。无声无息落在伞上肩膀上。
那天的温度很低,看情况雪是一时半会化不了。就连大街上的除雪车比平常多了好多。
其实这一天,对我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日子,我虽然还记得,跟忘了也没什么区别。
胖子看见我们前边一孩子手裹在羽绒服袖口里,抱着一个热乎乎的大地瓜啃,于是笑着把伞递给我。说我们也吃地瓜吧。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么小孩子脾气的行为,胖子跑走了。
我站在原地等,胖子回来的时候,在距离我十几米的地方手里拿着地瓜笑得特灿烂的晃了几下。
“以浅我给你买了地瓜。”
路上行人都往我们这边张望,有的甚至善意的扬起嘴角来笑。
我狂点头,也学着胖子那种夸张的表情,手围在嘴边,“谢谢胖子叔叔。”
胖子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嘴里念叨着你这个死孩子,然后把地瓜剥皮。、
烫的龇牙咧嘴,愣是剥的特艺术特好看。
“拿着,以浅小朋友。”
“谢谢叔叔。”
我俩相视一笑,算是彻底忘记言语这茬子事儿。
相比于言语,跟胖子在一起没有丝毫压力,因为胖子给人一种特别温暖可依靠的亲切感。而言语就算是他跟我一样吃七块钱一碗的米线喝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就算是他龇牙对我笑得特幼稚,但他身上那种酷寒高冷的气质,总无刻不在的提醒我。
提醒我,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言语小时候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独立生活。但言语生下来就是带着男主光环的人,爹有权势,妈妈家有钱。
“想什么呢。”胖子摘下手套,呼啦啦冲地瓜吹冷气。然后大口大口啃。
“干嘛去?”我看见胖子领我走的路线咋感觉这么跑偏呢。我们两个捧着地瓜的屌丝跑到人家茶餐厅去,感觉画风不搭呢。
“外面好冷。”胖子特认真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哆嗦两下。
我差点把嘴里的地瓜渣子喷出来,大哥您穿的羽绒服明显厚的要命,还冷。
“反正,外面就是冷。”胖子扯扯我衣角,可怜巴巴的说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挨冻面积比一般人大的身躯吧。
小孩儿一般的少年,再加上长得确实棱角分明好看,这一卖萌讨喜,我都不忍心了。于是硬着头皮跟他进去。
“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自带食品。”
果然是被门外挡在门外,好丢人。
胖子倒是很淡定,往里张望一番,拍拍人家门童小哥的肩膀,“你们经理不在么,就是蓝色那家伙。”
门童的眼睛瞪得老大,说话都在结巴,“您,您找我们经理?”
胖子斜眼瞪门童一眼,掏出手机,“要不要我跟你们老板打个电话才肯放我们进去?甭说我带俩地瓜来吃,就算是我弄一碗臭豆腐,你们老板照样屁不敢放,信不?”
我在心里坚信,门童之所以放我们进去,一定是胖子那身高,加上当时耷拉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人家给唬住了。
找靠窗的地方坐下,暖气的温度环绕在身体周围,那种乍暖还冷的感觉,爽的不要不要。
这家茶餐厅在当地还比较有名,就算不是休息日,人也照常多。我们两个捧地瓜的人,好像审阅士兵的首长一样,接受着“这俩人牛逼”式崇拜的目光。
胖子招呼上咖啡上甜品,依旧狂啃地瓜。吃的太急,烫的龇牙咧嘴手舞足蹈,跳大神也不过如此吧。
这个时刻还想着我,“以浅你咋不吃啊,先吃着垫垫肚子。”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但又不愿成为下一个跳大神的人,于是象征性的吃几口。放在我左边儿。
“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吃烤地瓜,有的时候自己家里烧大灶蒸馒头的时候,把地瓜糊了泥巴放在柴火最底下的灰里烤。熟了之后,剥去烤糊的皮儿,里面儿喷香。”
我瞪大眼睛看胖子,在我的想象中,我根本没发想象吴妈妈那么精致板正手指纤细的一个人,竟然会和面蒸馒头?我一直以为,就算是小时候是大院长大的人,吴妈妈她们也就每天在家养养花种种草,过着特精致的生活。
胖子看我疑惑的模样笑了,依靠在椅背上,手枕在头下,说:“小时候我妈给我和言语做了个特别厚实的棉裤,背带儿的,那是我俩这辈子的噩梦,你知道为什么?”
一说起这个来,胖子精神了,坐的笔直。
我摇头,不知道。
胖子挠挠头,咧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因为,那个棉裤只要一条裤腿儿。”
一条裤腿。
咋穿。
胖子那是他妈妈第一次做针线活,根本看不懂邻居奶奶给的样本,于是照葫芦画瓢,两个裤子做出来都有两条腿儿,但翻过来,正面朝外,让胖子穿上一试。
“活生生一铁拐李。”
胖子笑的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
言语的那条我好像记得,放在衣柜里最底端,叠的板板正正。
虽然言语不爱说话,但能有这个举动,我想这个不成功的棉裤,在他的心里无比重要吧。
“之后那年你们穿的什么?”我出说口才觉得子的语气很急。
我想知道,关于言语以前的细枝末节。即使一点点不完整的片段也好。
胖子想了很长时间,“那一年的冬天,我和言语两个人在我家的床上度过的,天天披着一大棉被,出门撒尿也要披着,吃饭也要披着,特别有美国队长那披风的范儿。
手里端着的咖啡差点儿洒出来,嘴角也不自觉的笑了,因为我想象到两小孩儿披着一被子,来来回回穿梭在院子里。
胖子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认真严肃,他看着我说:“以浅,你劝劝言语,不行把四合院卖了吧,现在好歹十万多一平,怎么也能在五环之内买个房子住,钱还有剩。现在老房子的保暖不好,再加上平时就你一个人在家,不让人放心。”
我看着胖子那眼底泛着的关怀,赶紧低头,手指扣在杯壁上被烫的疼,但始终不愿将手指拿开。
“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多少钱都不卖吧。”我说。
其实能有地方住,我觉得还不错。
胖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看看天花板,“阿姨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也希望言语现在这个模样,都到了成家的年龄,一切还得从头开始来。再说言语那臭脾气,绝对不肯跟别人借钱,就算是饿死也好,不赊不欠。”
我低了头,轻轻的说:“对感情也这样么,会感到愧疚吧。”
因为愧疚才跟我在一起的么,只是因为他害的我以后可能生不了孩子,所以才会负责人的吧。为了我这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跟爸爸翻脸。
胖子重新坐直,特别认真的笑了,“以浅。我希望你能幸福,真的。所以你要相信言语,言语这个人是我们这些人中间活的最明白的一个,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
我点点头,呼出一口气,将咖啡都喝完。
“走吧,不是要去选办公用具么。下午还要早些回去,言语说他会早回来。”我拿起衣服。
胖子点点头,结账。
出来之后情况并没有好多少,反倒雪越来越大,到了小腿儿的深度。
街中心的广播屏幕上气象播报,已经将我们后面两条街封路了。好像是出了车祸,挺严重的。
胖子特懊恼的说就算是咱们今天买了东西,恐怕人家不会给送货了,路都封了,想办法先回家再说。
打了很长时间的车都没打到,胖子说不行的话就往前走走看。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基本上都顶着风雪回家了。一些商铺都在关门。
我们的伞也撑不住了,只好戴着衣服上的帽子顶着风吹。
雪飘进脖子打在脸上,特别疼。
胖子这种情况下照样乐观,调侃说莫不是真的末日到了吧,咱们是不是交代在大街上。
“别胡说,咱们还得活个很多年。”我笑着对胖子说。
胖子倒着身子走在我前面帮我挡住风雪,说这样也不错。
“这样死也不错,最起有作伴儿的,总比一个人埋在八宝山要好的多。”
我笑笑,说没关系,你这么庞大的体型跟我垫背,求之不得。
胖子笑得特别开心,他说要是有一天我们真的要死了,没人我垫背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他打电话。
“我呢,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给以浅垫背。哈哈、”
说的很像笑话,但眼神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后来走着走着,我踩到下水道的窨井盖上,重心不稳,跌倒。
胖子动作特快,冲上来把我拉起来,拍打身上的雪,“没事儿吧,没磕到哪里吧。”
皱着眉,特心疼的模样。
我感到罪过,幼年不幸,几乎所有爱我的人全都死了,老天觉得我惨,于是让喜欢我的人,在风雪中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