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嬷嬷跟林葱儿两个商量好了,不告诉春花这件事儿,可是,别人没商量好不是?纸,从来就包不住火。
应三儿终于做了一件很爷儿们的事儿,在发现春花依然有媒人上门说亲之后,看清楚李宗也有那么一点子异样的苗头之后,他决定,按照笑脸郎中的指点,亲自对春花表白。
没办法,早先笑脸郎中跟林葱儿提起亲事,林夫人就直接推掉了,说是春花的婚事自己做主,任何人都无权指手画脚,更不能做决定。
应三儿,得算是很喜欢春花的吧?小姑娘模样周正清秀,手脚利索,女红上厨艺上谈吐举止上样样不差,尤其是把春花拿出去跟边城的土著百姓比,那简直大方优雅的天上地下,白云与污泥的距离。
现在,天上的白云被溅上了泥点子,身价低了,但是溅上泥点子的白云,也比臭水沟里的污泥要高贵,对不对?
应三儿真的,挺真诚的……算计着的。
在这样四面楚歌周围人全部不看好的情况下,应三儿能够低下身来向陷入泥沼里的姑娘伸出手来打算共度余生,春花肯定要感动的热泪盈眶马上忙不迭的答应唯恐片刻之后就要被变卦的吧?
然而,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想像总是渺无边际,而现实总得脚踏实地。
没人注意到,自从“鲁贵家的”闹出那一场纷争之后,春花上下班的路上,总是有个身影不远不近的护送,也不搭话儿,看着春花进了女学门房,便转身离开。
今天,散学后,春花主动找了唐校长一块儿回将军府,跟老爷子同乘马车的话,也是有一点点儿不方便的,她不在乎,一手按在车窗布帘上,没有掀开。
唐校长还颇有些惦记军营里最近的动向,尤其是只能听秦立生在晚饭的时候转述几句军事演习比赛的事儿,心里痒得很,打算趁这会儿空闲去亲眼看一看军营的变化。
“小五子,我在路口下车,你送春花回府,我走走去……”。
又对春花解释:“上了年纪的人更得多活动,不然晚饭都吃不下去。”
春花姑娘很羞愧,她年轻,不好意思经常征用府里的马车,今儿要不是心烦意乱不想要看见跟随在身后的影子,也不会蹭上唐老爷子的专车。
“我也得走走,活动活动……”,春花的性情确实受了林夫人不少影响,马车没停稳,就窜了出去,慌不择路留下一句,“校长别忘了回家吃饭。”
“校长”这一名号,还是林夫人提议的,现在唐军师在将军府的大号就是“校长”了,女学现在安安稳稳,各方面纪律严格,唐校长功不可没。
“这丫头……”,唐校长收回想要阻拦的手,掀开车帘嘱咐:“你们别等我吃饭,我想军营里的大锅饭了,告诉夫人一声,今儿有两个大家闺秀也想进女学……”。
“好”,春花答应着,目送马车拐弯儿调头,转身。
那道身影就在眼前不足十米的地方。
春花只当没看见,小脸一绷,走自己的路。
“哎!”她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
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后来好像小跑起来,春花终于看见了将军府的大门。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逃避什么……
眼前,就有逃不掉的告白。
老实的应三儿,可想不到去接送女孩子那档子浪漫的事儿,他换了身新衣裳,头发也重新梳过了,一直坐在门房等春花回来。
笑脸郎中总说他没戏,他不信,他觉得自己嘴笨点手脚慢点儿也是优点,谨慎稳重嘛。
守门的军卒好奇心到爆了,从来没见过应三儿捯饬的这么油光水滑,发髻上连只苍蝇都站不住脚……
见他看到春花进门立刻往外冲,军卒才明白了是在静候佳人。
只不过,佳人脸色不好,又是逃难似的小跑进来的……
军卒探身往外看,佳人身后,不得还有个“护花使者”吗?难不成今儿要上演“三角大战”?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守门军卒们现在对应三儿印象可不好,早先也没见你上过心对春花姑娘啊,猛不丁冒出来想撬墙角算怎么回事儿?
春花被应三儿叫住了。
“是你?家里有事儿?”春花上下打量应三儿的行头,相处的时间够长了,彼此熟悉,忽然这样子出现,跟换了个人似的。
有什么隆重的宴会要去参加?
应三儿神神秘秘往后看,屏声静气挤在门房门后打算听壁角的军卒,连门儿都顾不上看了,应三儿没发现任何身影,放心了。
其实他刚转回身,将军府门就又进来一个人。
现在,是应三儿的主场,唱主角。
老实人说话真挺费劲儿的,你看憋得那一脸的潮红就应该表达深刻的同情才对。
“没事儿?没想起来?慢慢儿想,我先去灶房看看……”。春花姑娘微皱眉头连问两声,耐心告罄,扭身。
应三儿被逼无奈,对着行进中的春花的背影紧追两步,口中冲出几个字:“春花,我不嫌弃你!”
心焦麻乱憋屋里等徒弟消息的笑脸郎中,骤然打出一连串喷嚏。
对姑娘表白,能选用这样的开头,所有人都要跪了。
ノ ̄ー ̄ノノ_ノ
你算哪块地里的哪根大葱啊?还不嫌弃人家?
春花脚步凝滞,没有回头。
估摸着,她也有些蒙圈儿。
应三儿见她停下,又对着个背影,自然勇气大增,语气连贯的说下去:“真的,我不嫌弃你,名声坏了就坏了,你嫁给我,好歹是个正室,比给高门权贵之家做小妾要顺心对吧?晚会儿我就叫师傅找夫人提亲去,你不知道,夫人坚持要先得叫你同意才答应婚事,你怎么会不同意?我现在……”。
“我不同意。”春花身子没动,脑袋扭过来,一双眼睛里面没有感恩戴德,更没有欢呼雀跃,反而烈火熊熊,四肢都在颤抖。
应三儿半张着的嘴里,像是猛地被塞进一块小石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