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大结局

v 大结局

云廷渲来了。

江九月心中动了一下,脸前被遮了东西,她看不见,只是只要一动心思,就能感觉那一道浓浓的气息,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皇室婚礼规矩甚多,但是江九月还是知道一点的,皇室的男人绝对不会亲自上门迎亲,而是等女方用隆重的礼仪送了女子到男方家中,男方出门相迎,她没想到云廷渲居然亲自到楚家来接她了!

屋内所有人同时行礼,有的不用跪下的,也弯了身,只有云廷渲和江九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样的红,红的妖艳,却又冷沉。

云廷渲的视线在盖着盖头的江九月身上,淡淡道:“平身。”

楚浩然走上前去,“劳驾摄政王亲自前来,楚家荣幸之至。”云廷渲嗯了一声,江九月看到曳地长袍下,一双红色的靴子露出了鞋尖,走到了她的面前,瞬间便觉得,自己被完全笼罩在了一股浓烈的气息之下。

他在看她!

十多日不见了。

江九月在心中细细的数着,原来状似不经意,可是她还是把这些时间记得如此清楚,她的手掩藏在袖子里,微微蜷了下,要说此刻她不激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衣袖下的手,被一只大手包裹,轻轻的握了握,给予她无尽的安慰,云廷渲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我们成亲。”

云廷渲忽然弯腰,将江九月打横抱了起来,瞬间,一大片的抽气声响了起来,然后便是一怔诡异的鸦雀无声。

江九月盖着盖头,不用想,都知道这地面上不知道掉了多少眼珠子,可是这种被人珍视和疼惜感觉,却一点一点渗透进她原本还有些冰凉的心扉,也一点一滴的开始温暖,她的手扶在云廷渲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的靠近,最后环抱住了他的脖子,她似乎觉得云廷渲笑了那么一下,没看到,却依旧确定。

只是……

满朝文武在侧,这人也太大胆了些!

华王妃笑言:“真是一对璧人。”瞬间,所有人又像是全部回过神来了一样,恭喜道贺的声音持续不断,不过,这些道贺都是直接冲着华王妃和楚家人去的,没人会不识象的打扰摄政王。

官煜坐在左手上首位置,如今被楚夫人所诟病看不起的穷小子,如今真是飞黄腾达了,楚盈蓉站在人群外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往湖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官煜放下酒杯,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脚步便也不受控制的往湖边去了。

云廷渲抱着江九月,一路从中庭处了府门,门口处,更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尤其是看着云廷渲抱着自己的新娘子出现的那一瞬间,更是惊呼声不断。

那别样的红连成一片,像是花海四季之中最为耀眼的颜色,金冠悬在头顶,宽厚的额头下,那双原本清冷淡漠的眸子,如今似乎也氤氲了一层他们看不透的神色,一大片的红火连城一片,是最艳丽的骄阳,让人无法直视,却渴望探看。

在一片山呼千岁跪地之后,云廷渲状若无人的低头问道:“骑马还是坐轿?”

江九月显然是没想到一向有那么些许霸道的云廷渲,居然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来询问她的意愿,难得揶揄道:“你现在倒是知道做绅士了。”

“什么?”云廷渲听到了,只是不明白那绅士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九月道:“没什么。”

云廷渲的眉峰动了动,江九月没有给他答案,他也不需要江九月的答案,直接抱着怀中的江九月大步前去,足尖轻轻一点,两人稳稳的落在马上,云廷渲手一动,大队人马开始前行。

马是白色的,高大而健壮,还带着大红色的项圈,连马鞍也是一并的大红色,江九月靠坐在云廷渲的怀中,一时之间还似乎如坠梦中,她想起自己从雪寒山出来的时候,就是和云廷渲共乘一骑,只是那时候哪里会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再回想当初第一次看到云廷渲的情况,更是觉得这世间一切事情当真是奇妙的紧,那双深邃的如同墨莲的眼眸,如今却成了她心中最信任的依靠,有的时候她也会假设,如果当初她没有动恻隐之心,没有救他,他定然也不会命丧清泉,只是不会有她和他这一段出人意料的恋情,她也会安安静静的呆在清泉山一辈子,说不定随便找一个老实的男人相夫教子,也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嫁人,简简单单,不会知道这很多事情……

“在想什么?”

忽然,腰间一紧。

江九月醒过神来,手贴在云廷渲的胸口处,感受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耳边听到的是喜庆的鼓乐,还有百姓的惊呼和赞美,她有些茫然:“我……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云廷渲笑着肯定:“这不是梦。”

说罢,人已经翻身下马,江九月这才知道,在自己走神的那些瞬间里,他们早已经到了摄政王府门口处,云廷渲如同这一路以来的一样,伸手一捞,已经把将九月抱在了怀中,迈步往府内走去。

两边,紧随而来的文武百官沉默的看着。

这其中也不乏苦思冥想要为摄政王立妃的官员,更有挖空了心思想要把自己女儿送上摄政王床榻的官员,多次的求而不得和摄政王如此冷淡的性情,他们甚至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成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江九月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脚触碰到了地毯,云廷渲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或者是她自己已经进入虚空境界,听不到任何人说话,身边似乎有人还扶她,还有什么人在高唱的什么,她听不清楚。

她想起了以前,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楚夫人,尽管云廷渲肯定的告诉她这不是做梦,可是她还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那么不真实。

……

一灯如豆。

江九月独自撑着盖头坐在床上,她真的是迷糊的厉害,那些繁琐的礼仪都是在迷迷茫茫之中进行,床上这些东西不是假的,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也不是假的,这卧室还是以前她和云廷渲一起住过的卧室,更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嫁给云廷渲了。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江九月下意识的想要拽掉头上的盖头,却迟疑了一下。

“你们下去吧。”是云廷渲的声音。

因为这场婚礼,本身就在摄政王刻意为之的情况下,超脱了皇家世俗礼仪,但却不失隆重,自然没人敢在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废话,立即都退了下去。

江九月有些紧张,感觉到走路无声的云廷渲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却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静默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江九月忍不住道:“你……你干嘛呢?”

云廷渲的眸子之中,流露一抹笑意,轻声问道:“想我吗?”

江九月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她当然不是什么纯情少女,说点肉麻话就受不了的害羞脸红,只是这样的时刻,偏生云廷渲以前又是从不这么说话的,顿时她就不自在了,哼道:“我懒得想你,快点掀盖头,我饿了,要吃东西。”

云廷渲又是一声轻笑,这一声笑意,却是笑出来声音的,听得江九月心中一动,还要说点什么挖苦的话,却忽然感觉自己眼前一亮,长时间遮在盖头下面的眼睛,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她下意识的抬手,却有一个人影更快的,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挡去了那些让她不习惯的灯火。

江九月抬起头来,一瞬间,眸子眯起。

屋内的那些炫目的红烛双喜,瞬间失色。

多日不见,他比自己印象中的更要威仪俊朗,英毅而伟岸,因为背光而立,原本轮廓深邃的脸上,此时笼罩了一层浓浓如雾霭的气息,低垂着的长眸之中,却再也不是初见时候,那无喜无悲,无傲无惧的神色,多了一抹丽色,华艳而灼热,让江九月定定的盯住那一抹丽色,再也无法回眸。

云廷渲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解开了发髻,取下了那只很重的九凤冠。

江九月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清楚了,回想起来,莫怪今日一直迷迷糊糊,原来根本就是这凤冠害得!

“想吗?”云廷渲放好了凤冠,回头又问。

这次,江九月逃无可逃,视线,被云廷渲那双深邃的眼眸吸了过去,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云廷渲却不满意,微微冰凉的指尖捏住了江九月的下巴,问道:“想吗?”

他本就身材伟岸,即便是蹲着的时候,也几乎可以和坐着的江九月对视,如今的姿势,更是让两人的气息都几乎交融在一起,江九月听到自己点着头轻轻答了一声:“想……”

云廷渲笑了,他的指尖按到了江九月的头皮,原本固定九凤冠的地方,轻轻的按压,缓解那些酸疼,,边道:“吃东西吧。”

被这么一说,江九月倒是更饿了,抬脚往前走去,却发现这裙摆实在太长,一路上都是云廷渲抱着她,不用走路,自然没什么感觉,如今倒是感觉真切了,想了想,她双手拎起裙摆,走到了桌前,可是一看桌上的东西,她顿时就饱了。

桌面上有很多只银盘,里面摆放的,却全部都是象征富贵吉祥多子多孙的吉祥果核和用来测试新娘,没有煮熟的饺子和包子。

“怎么了?”云廷渲问,不过一看到桌面上的那些东西,也已经想到了答案,江九月可是最爱吃的,如今吃不到,会露出那种表情也很正常。

江九月转过头来,可怜兮兮的道:“我饿了。”

云廷渲莞尔,“这包子做的很精致,多吃几颗就会饱。”

“是生的,我才不上当。”江九月皱眉道。

云廷渲问:“你说什么?”

“我说,这包子是生的。”

“怎么可能!”

“就是生的,不信你吃一个试试看!”

“我不饿。”

“反正我是不吃生包子,那你坐着,我让银环去到月华楼帮我找点吃的。”

云廷渲笑的很温暖,让原本想要站起身来出去找人的江九月愣了一下,心中有预感这男人不会给什么好的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在笑什么?”一直冷着脸睥睨万千的男人忽然有一天从头到尾的笑,这么深的违和感,谁能受得了。

云廷渲笑意更深,道:“一共说了四个生,挺好。”

“你——”江九月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子成了大红色,她倒是躲过了喜娘来问这个,却着了云廷渲的道,心中有些郁闷,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有些颐指气使的道:“我要吃东西!”

云廷渲发现,如今的江九月,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更娇更蛮,也更容易显露自己的心情,这让他心情愉快。

“我去做。”

江九月一愣,已经看到云廷渲出了门,忙大声道:“我要吃八仙醉鸡,芙蓉百合粥,炝锅鱼!”

站在外室门口处的红缨绿柳才听到江九月的这些要求,便看到门被打开了,云廷渲一声新郎装扮,双手负后,竟然直接便往小厨房去了,顿时愣在了原地。

江九月起身走了两步,道,“你们两个还不去帮忙?”

红缨绿柳面面相觑,哪有人新婚之夜不洞房花烛,跑去厨房做食物的?也只有江九月这种不安牌理出牌的人能做的出来了,不过郁闷也只是一瞬间,两人马上去了厨房,不管帮不帮忙,总要去看一看。

江九月倒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晚上没吃饭也确实饿的厉害,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也跑到了厨房去。

原本已经呆在原定的厨房众人看到连新娘子也来了,顿时更为呆滞,眼珠子全部掉了下来。

云廷渲长身玉立在灶台前面,手中正握着大厨在最快时间内递上来的江九月想要吃的东西的菜谱,正在研究着,其实这大厨是不会写字的,不过好在摄政王府能人异士众多,只凭着厨师紧张激动之下错综复杂的顺序就列出了菜谱来,以供摄政王研究。

江九月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人帮忙。”

“是!”众人大声应诺,连忙全部立到了院子里。

江九月走上前去,云廷渲倒是没想到她也会来,只宠溺的笑道:“你且稍等片刻,我看看就做。”

江九月挑挑眉,瞅了那张纸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万事通,什么事情根本学都不用学就会了呢。”

“我只是个普通人。”云廷渲没有抬头,却很认真的这么说着。江九月笑笑,几步走上前去,直接抽走了云廷渲手中的那张纸,“别看了,我说你做,很快就好。”

云廷渲一顿,“也好。”

于是,新婚之夜,摄政王府的两位主子在厨房之中度过了最浪漫的时刻,外面站着的奴才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一直听到里面不时传来江九月的说话声音,和云廷渲偶尔才会出现的嗯或者一声“好”。

一个时辰之后,两位主子出了厨房,江九月吩咐红缨绿柳把该拿的东西全部送到新房去,奴才们等两位主子全部进了卧室,才敢冲进厨房细细查看,却见锅灶都和他们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只有几口用过的也放回了原位。

摄政王是什么人,自然做什么事情都是有条不紊,不会出现他们以为的凌乱不堪。

江九月和云廷渲回了新房之后,看到那桌子上面还是摆满了东西,于是道:“把这些都换个地方放吧。”

喜娘诚惶诚恐,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王妃,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吉祥物,不能……不能拿走……”但是江九月一个不乐意的神情,云廷渲怎么可能违逆她的心思呢?云廷渲摆摆手:“无碍,不过是些俗礼,撤了吧。”

“是。”

那些东西终究是被拿了下去,红缨绿柳上好了菜,也都退了下去,屋内安静的,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廷渲坐了下来,道:“不是说饿了吗?怎么东西做好了,你又不吃了。”

江九月单手托腮,因为被云廷渲拿走凤冠放开的长发也逶迤到了桌面上,她的指尖轻叩这桌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看不清楚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是什么神色,她微微一笑,道:“有菜无酒。”

云廷渲一笑,像是变戏法似得,站起身,从他们床边上的橱柜之中,拿出了两只青瓷瓶放到了桌面上,还没有打开塞子,江九月就可以闻到里面浓郁的酒香。

“怎么忽然想要喝酒。”

江九月接过瓶子,打开塞子闻了一闻,更觉得这酒醇厚的厉害,似乎闻上这么一口气息,就能让人昏昏欲睡,飘飘欲仙。

“我其实是不喜欢喝酒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江九月停了半晌,忽然开口道。

她的声音很平和,也很随意,但是却让云廷渲心中一怔,他没有接话,静静的等待下文。

江九月给自己和云廷渲每人倒了一杯,却没喝。

“你相信吗?我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唯一喝醉过的一次,就是在凤仙楼上,和你……那次。”她的脸色微红,却没抬头去看云廷渲,把倒好的酒给云廷渲端了过去,拖着腮边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月亮,那双清澈无边的眼眸,一个瞬间像是迸射一种光芒,穿透时空隧道。

“我出生在屹立不倒百年的书香门第,祖上就是有名的大夫,还有一个太祖爷,曾经给当时的黄帝做过专属御医,家学渊源,爷爷和父亲更是盛极一时的大国手,医学家。”

说到这里,江九月顿了顿,“我们那里的国手,就是说在国家里面已经是最高水平,很厉害了,我因为是他们的女儿和孙女,所以被给予很高的期望,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辨识中草药,四五岁的时候,背诵《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等医学古籍名著,尽管我那时候根本不懂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却已经成了我每日必须要做的功课。”

“我的母亲是生我的时候意外死的,从小我跟着父亲和家里的一个仆人一起长大,父亲很严厉,那些古籍,我若背错了一句,就要被戒尺打掌心一下,错两句打两下,如此类推,没人敢给我求情,因为越是求情,父亲会越是生气,给我的作业也会越多,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甚至怨怼,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父亲,我为什么没有母亲,我要是有一个母亲,在我受欺负的时候,我就可以去母亲的怀里哭诉,去软弱,等她给我一个温柔的安慰,哪怕没有安慰,至少会有一个暖暖的怀抱……”

“粥要凉了。”云廷渲淡淡道,没有因为她话中的这些事情而诧异,只是把一只白玉小碗推到了江九月的面前。

江九月给了云廷渲一个笑容,道:“谢谢。”低头喝了一些,然后继续讲故事。

“结果后来,我真的有了一个母亲……那天我从学校回家之后,看到我们家院子里,有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小女孩,穿的像是小公主一样,还很亲切的问我是什么人,来她家做什么,我当时就愣住了,他在胡说什么,这明明是我家……哎……”江九月闭了嘴,又吃了一些云廷渲夹给她的翻菜,后面这些事情真是不想说了。

“不想说便不说,多吃些吧。”云廷渲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样,随意的开口安抚,拿过江九月空了的白玉小碗,又盛了一碗粥给她。

江九月垂下眸子,本已打算告诉云廷渲一切,却不想他如今这般淡定,只是那些事情,如今看在她的眼中却似已经成了过眼云烟,甚至于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显得那么不真实,再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双筷子伸过来,筷子中夹着一块鸡肉。

“云廷渲,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江九月奇怪的问。

鸡肉停在当场,云廷渲才将鸡肉放在江九月的盘子里,“现在才问,不觉太迟?”

江九月默了默,是有点迟,只是今晚心绪不宁,所以总想说话,于是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在清泉山上救你的人不是我,你还会不会……”

“没有如果。”云廷渲道,另外给江九月夹了一块鱼肉。

江九月愣了一下,“我是假设,假设我没有救你。”

云廷渲动作停了,他抬头,认真的看向江九月,不懂她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问题,那不已经是既定事实吗?为什么如今还要去问。

江九月继续道:“假设没有当初那两个月的相处,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云廷渲的视线不变,他看着江九月那双清澈的眼眸,很清楚的在其中看到了疑问和等待,却依然实话实说:“不会。”如果不是那两个月的相处,不是他当初的刻意假装和江九月毫不掩饰的关心照顾,那他也不会到了如今,非她不可。

“哦……”江九月说不上失望还是别的,只是心中若有所失的点了点头,低头喝粥去了。

云廷渲微微皱眉,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直言。

屋内,一时之间安静了下去,忽然,云廷渲握住了江九月拿起筷子的手,拇指上的扳指冰冷,蹭到了江九月的肌肤,他很认真的看着江九月的眼睛,道:“你就是你,为何要去说那些如果?那如今我是不是该问,如果不是那两个月的相随,你后来也不会随我一起回京到现在?”

江九月愣住,半晌之后,忽然哭笑不得起来,他有说对了,如果没有那两个月,自己第一次见到的云廷渲,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睥睨凡尘,她可以确定,她绝对不会对他有过分的特别,也许会崇敬,也许会叹息……

只是,她哪时候这么患得患失过,能成就成,不能成便罢了,何必如此在意?只要当下开心快乐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好好好,我错了,你尝这酒味道怎么样?”

方才江九月倒了几杯酒,都是被云廷渲喝下去了,就江九月对云廷渲以前的理解,他是不喝酒的,也不知道酒量如何,洞房花烛夜,如果新郎醉成了死猪,那可怎么办?!想到这里,眼珠子转了两下。

云廷渲看了江九月一眼,目光落到了酒杯上,勉为其难的回了一句,“不错。”

江九月便点点头,这一来一往,聊天的时间里面,也吃的差不多了,云廷渲端起自己的酒杯,又把江九月方才倒好的那杯酒地给了她,“吃饱了,交杯酒。”

江九月哭笑不得,完全没想到有人能把喝交杯酒说的这么平静的,只是和云廷渲相处的久了,自然也什么都变成了习惯,端起酒杯,勾住了他的胳膊,“好。”

云廷渲点点头,一饮而尽,不等江九月反应过来,连江九月手中的酒也端了过去,一饮而尽。

江九月愣住,“你做什么?”

云廷渲身形一动间,江九月被他掠了过去,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他的怀中,而云廷渲正坐在喜床上,面色平静的看着她,但是那一双深邃悠远的眼眸,却像是要把人吸了进去一样。

江九月一瞬间就明白了云廷渲的意思,脸唰一声红了起来。

“我……”

“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也喝了,是不是该办正经事了,嗯?”云廷渲低下头来,唇瓣轻轻触碰到了江九月的鼻尖,明明是冰凉的触感,江九月却感觉自己心肺之中都被灼热的气息笼罩,甚至于呼吸也有些不顺畅了。

江九月想伸手先阻止他的动作,至少让自己做一下心理建设,可是却发现,在他牢固的怀抱之中,自己这点微末的力量根本不足为据,完全不能动弹了。

云廷渲袖间一挥,金钩上的床帐瞬间飘然落了下来,江九月被他一带,直接跌倒在了他的胸前,急道:“云廷渲——”却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就转成了暧昧的轻呼。

芙蓉帐暖,*一度。

……

第二日,阳光正好。

云廷渲推门而入,看到屋内光线微黯,轻轻的一挥手,梳妆台边上的帷帐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的掀开,暖暖的阳光照入室内,云廷渲上前,掀开垂下去的床帏,就看到了江九月。

江九月还在睡,睡得很沉,全身包裹在暖红色的锦被之中,她侧着身子,从耳后到脖颈,有一小块肌肤微露,莹白如玉,还有些轻轻浅浅的痕迹,云廷渲的视线,落到了那些痕迹上面,眼神一黯,动作轻柔的直接连着被子抱起了她,往后堂去了。

后堂是引天然泉水所成的温泉浴池,平日总会有四女两男伺候,只是今日,下人们早已经听了指示,退的一个都不剩。

云廷渲把江九月放到浴池边的软榻上,不知道是自己动作太轻柔,还是江九月如今嗜睡的厉害,居然这样都没醒,云廷渲看这她闭着眼睛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得自己除了外衫,带她下水,护着她在自己怀中泡了半个时辰,才又用锦被包裹着,送回了床上去。

江九月一直没有动作,浅浅的呼吸着,长发微湿,垂在了大红色的枕巾上,云廷渲拿过梳子,慢慢的把湿发梳理顺了,顿了顿,从床头暗格之中,拿出了一只白玉瓷瓶,在江九月那些明显的痕迹上涂抹,并注入内力揉散了之后,才给她盖好被子,放回原位,让她继续休息。

守在外室的李银环一看到摄政王独自出来,顿时行了行礼,“摄政王千岁。”

“嗯,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候着,屋内的东西,等王妃醒了之后再去收拾。”

“是。”

李银环答应了一声,因为有摄政王提前交代在先,自然也没人敢不识相的来找江九月,就算真有那不识相的,比如洛梅儿青王之流,也已被人阻拦在外面,不得入内。

云廷渲在书案前坐下,翻看最新的八百里急奏。

床上,江九月睁开了眼睛,只见她眼眸清澈,哪里像是刚睡醒的人?

她其实在云廷渲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知道有人来了,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就知道那人是云廷渲,可是自己现在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实在没想好怎么和他相处,索性闭起眼睛装睡,可是万万没想到,云廷渲居然会……会做那些事情……

她微咬着下唇,抑制某些情绪,然后想找拿过自己的衣服穿衣起床,昨晚她本身还是有些事情要问清楚的,没想到被云廷渲那样打断,后来直接睡死到现在。

可是,当她伸手去拿衣服的时候,顿时动作僵住了。

没衣服。

这不是在楚家,昨晚也没有丫鬟在,她身上的衣服,被云廷渲给……

江九月挫败的闭了闭眼,按着太阳穴思忖自己以前也还算聪明,怎么什么事情一遇到云廷渲,就完全变了样了呢?!

屋外,坐在书案边上看着奏折的云廷渲忽然嘴角一勾,道:“去吧,王妃起了。”

“是。”李银环连忙弯身行礼,对于摄政王的手眼通天,如今早已经是心知肚明,立刻领着外面等候多时的丫鬟推门而入。

床帐已经被挂了起来,一看这阵势的江九月,连忙躺了下去,把被子盖到了下巴处,皱着眉头看向来人。

“奴婢参见王妃,王妃大喜。”

李银环领着丫鬟们全部跪了下去,福身行礼,江九月愣了一下,才明白这些人所说的王妃是自己,不甚自然的道:“都起来吧。”顿了顿,又补充:“银环,以后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李银环起身,微微一笑,“要得,如今可是不一样了呢。”说着走上前来。

江九月本来看她神色如常,笑容也和以前一样,心中便舒服了些,可是没想到她下一瞬间就自己跑过来,顿时吓了一跳,道:“你……你别过来……”只是话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话实在不对,于是忙道:“你把我的衣服给我拿过来,然后你在门口等我就是了。”

李银环会意的看了一眼江九月脖子上的某一抹痕迹,微微一笑,放下托盘,并且领着所有人一起走了出去。

江九月懊恼的闭紧了嘴巴,这个云廷渲也真是的,居然派这么一大群人大早上的就来看她的笑话。

她掀起了清软的肚兜和中衣,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只是带子还没系好,就听到再次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江九月拉起被子遮掩好自己的身子,下意识的抬头瞪了过去,冷声道:“我说了,都出去!”

门口处,墨色浓华,长袍曳地,墨玉高冠,黑发逶迤,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洒落一地光辉,也落到了云廷渲那英毅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江九月双眸微微一眯,很奇怪的,她觉得这一刻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云廷渲微微一笑,“果然有王妃的派头。”

江九月脸色有些不好看,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个?你也出去!”

云廷渲没有出去,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我担心你没什么力气穿衣,来帮你一帮。”

“我不需要。”

“我需要。”

这一来一往之间,云廷渲已经坐在了床前,手还捏住了衣服的一角,江九月瞬间伸手去抢那另外一角,动作却没他快,没抢到,反倒因为用力过猛,腰间一下子抽疼的厉害,脸色也变白了。

云廷渲浓眉微皱,丢开了衣服上前查看,“都怪我不好,你……你没事吧……”

却在他向前查看的间隙,江九月的身子正好也跌了过去,啄了他的唇瓣一记,云廷渲愣住了。

同一瞬间,江九月忽然抢过了外衣,动作迅速的穿好下床。

云廷渲回神看她,无奈的笑了笑,“你倒是现在会对我使手段了?”

“谁要你先欺负我?”江九月光着脚,站在很远,确定云廷渲不会那么无聊的忽然扑上来,才动手把腰带整理合适。

云廷渲没有接话,反而拿起身边漆盘上的罗袜和软靴。

江九月眼神一动间,云廷渲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身子,心头有些泡泡衍生出来,她后退一步,“我——”

“别动。”云廷渲道,拿着一只罗袜,握住了江九月的脚踝。

“站稳。”

他动作迅速的把罗袜套上了脚面,然后又拿起软靴穿好,如法炮制的把第二只鞋子也穿好。

江九月由着他动作,待两只脚都放在地面上的时候,都还一直盯着云廷渲发顶上的墨玉高冠,她想,成亲也许真的是件好事。

“王爷,王妃,午膳备好了。”屋外,李银环的声音传来。

江九月道:“稍等。”

云廷渲站起身来,看着江九月小跑着到了床边儿上去,把昨晚上云廷渲拿下来的长命金锁挂在了脖子上,只是回头要走的时候,一眼瞥到红色床单上的哪一块暗影,脸色又是一烧,想要自己收拾了,却只看了看,转身就走。

此时肚子着实是饿了,反正他们也早知道会是这样,何必?

食物准备的很是清淡,都是江九月喜欢的菜色,专门找了月华楼的厨师来做的,摄政王成婚,如今罢朝三日,天下官员都放了假,本来小皇帝还打算大赦天下,却被摄政王阻止,无人不知这位王妃深得摄政王的欢心,如此荣宠,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比当年的华王夫妇还要令人惊叹。

江九月看到食物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说是午膳,其实早就过了午时,再过一个时辰,都快要用晚膳了。

李银环道:“王妃,王爷等你用饭等了一天呢。”

江九月回头看向云廷渲,却见云廷渲没什么表情的动筷子吃饭,道:“都下去吧。”

“是。”

王爷吃饭的时候一向不许人伺候在侧,没想到如今有了王妃还是一样。

而红缨绿柳却是知道,自家主子吃饭,向来也是不需要人伺候的。

江九月和云廷渲随意的说着话,和往常相处的情况一样,只是却比往常多了一份亲昵和默契,让人看了艳羡,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江九月发问:“你把上官家的人藏在什么地方了?”

云廷渲姿态不变,淡淡道:“合适的地方。”

江九月默了默,她知道,对于云廷渲来说,为了维护江山社稷,会使出必要手段,那他这个“合适的地方”,指的是什么地方呢?顿了顿,她又问了一声,“傅随波……找到了吗?”

云廷渲动作有些轻微的凝滞,然后一如往常般优雅,“不曾。”

江九月看他那细微的反应,微微着急道:“你……你别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顺口而已,我这里有一幅画,是他和汛王的,我想他是不是跟汛王有什么关系,所以……”

“嗯。”云廷渲清淡的点头,放下筷子,“的确有,你的画是湘妃那里得来的?”

“是……而且,湘妃娘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江九月若有所思的道,她指的是湘妃想要救萧奴儿的出发点,这很奇怪。

云廷渲的视线落在江九月微微凝住的眉头上面,淡道:“她必然会救萧奴儿,因为她们本身关系非比寻常,而湘妃,在她是湘妃之前,原也是胡地细作,只是后来整个网络被我们剪除,湘妃爱上了皇兄,所以从此安分守己。”

江九月微惊,没想到那看起来柔弱美丽的湘妃居然也会是细作,不过转念一想,地方小族为了保存自己实力和独立,派女人作为细作送给对方的掌权者,一向都是古人向来最爱用的把戏,她看过《燕京志》,对那北胡之事也有些了解,是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做了一部分处理,然后云廷渲掌权之后才真正彻底拔除,让胡地也彻底安生了,否则也不会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但是,她真正惊讶的是,湘妃是细作,云廷渲居然还可以容她活到现在!

云廷渲似乎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

“若非皇兄护卫,她早已经必死无疑。”

江九月默默的点了点头,这等江山美人的故事,她听过很多,还是第一次真切的见到,觉得有些新鲜,不过也只是一下子,便过了,这时候,李银环站在门口禀告:“王爷、王妃,青王殿下和洛梅郡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请他们进来吧。”云廷渲道,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还没走利索,就听到一个清脆娇蛮的女音响了起来,“云廷渲,江九月,你们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自己成了亲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了!”

随着话音刚落,一道绿色亮丽人影像风一样飘进了屋内,原本俏生生的小脸,皱着眉头嘟着嘴巴,一副找人兴师问罪的样子,在她进来之后,一身紫衣,落拓不羁的青王云廷泽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中的扇子一摇三摆,风流无限。

江九月笑道:“什么叫我们成亲了就不管别人死活?”

“哼!你们就是光顾着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死活。”

“哦……”江九月若有所思的顿了顿,“那么,你们来这里这么大声的喊叫,是要请摄政王为你们赐婚吗?虽然你如今的年龄还差一两岁,不过先赐婚不成亲也是可以的。”

“你——”洛梅儿愣住,嘴巴张合了好几下,骂道:“谁要跟他这个脏鬼成亲?都不知道有了多少女人了,我才不要呢!”

门口处,意外趟枪的云廷泽很是郁闷,苦笑道:“七嫂怎的比七哥还厉害了,我千里迢迢为嫂子寻母,嫂子不说感激我一下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将我和这小魔女送作堆?”

云廷泽不过二十岁出头,兼具云家男人的俊美和权势,却也算是云家人中一个特别的人物,他风流,是真的风流,他纨绔,也是真的纨绔,可是这并不阻碍他的能力卓绝。

江九月的视线,从云廷泽微露的领口落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柳眉一挑,问道:“你何时为我寻母?”

“呃……”

云廷泽眼珠子转了转,却不说话了。

江九月把这个表情归类为欲言又止,转身,随着云廷泽的视线,看向了云廷渲,却见云廷渲神情淡淡,若无其事的在喝茶,眉头一蹙:莫非母亲能这么快回来,真的是云廷泽给找回来的吗?

洛梅儿哪里管他们这么微妙的情况?当下一屁股就坐到了江九月的对面,小手啪一声拍上桌面:“我不管,江九月,你块叫云廷渲把上官瑞给我找出来,本小姐找他有事!”

江九月视线玩味的落在了洛梅的脸上,“何事?”

“他欺负了我,我还没报仇呢,哼,总快点。”洛梅儿不耐烦的道。

江九月笑笑,“你有事求我,还是这个态度,我干嘛要帮你?”

洛梅儿顿时被堵了回去,恼火的瞪了江九月一眼,也知道现在想要见到上官瑞还要靠她,努力的忍着让自己不要骂人,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亲爱的月姐姐,你就帮帮我嘛,好不好?”

云廷泽微微一笑,狭长的眼尾飞出一抹促狭,懒懒的摇着扇子坐在了一边上,要说这小丫头脸皮也的确够厚的,那上官瑞现在分明已经是朝廷钦犯,犯得还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她还敢找?华王妃夫妇被她闹的不胜其烦,懒得理她,听说本来马上就要离开京都继续去云游,却有什么事情耽搁给留下了,但是也不理她,她如今却当着摄政王的面给让江九月帮忙说这件事情,不知道是真的胆大包天,还是出门根本没带脑子。

江九月眨眨眼:“我为什么要帮你,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洛梅儿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她看着云廷渲那副根本把她当做空气的样子,和江九月如此玩笑的口气,顿时就有些恼火了,站起身来,道:“不帮拉倒,有什么了不起的!”话落,直接跑了出去,和来的时候一样,像一阵风似的。

江九月默了默,意味深长的瞥了那抹绿色影子一眼,报仇报到这个份上,夸张了点吧?

云廷泽啧啧出声,很是感慨:“如今的姑娘真是越来越吓人了,这般小小年纪,就开始春心萌动,哎……”

江九月嘴角一抽,懒得去看他,倒是一直没有表情的云廷渲,淡淡道:“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云廷泽愣了一下,“今日不是罢朝吗?怎么还办……文武百官都休息了,起码也要让我休息一日……”他最近这段日子可是忙坏了,一直东奔西跑,好不容易回来,又正好是摄政王大婚,他维持安全稳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更是没看到成亲时候的情况,如今好不容易七哥忙完了该忙的事情,本以为从此一身轻……

他今天来找云廷渲,其实是来告假的,因为——

他已经好久没和自己那些红颜知己们共度*了!

云廷渲淡淡的看着他,除了在面对江九月的时候,他对着任何人,都是冰冷而淡漠的表情,云廷泽一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没戏,自己这下是自寻死路了,正要告退溜走,就听到云廷渲开了口:“罢朝是我的假日,与你无关。”

“你……假日?”云廷泽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一样,声音高挑的诡异,连手中的扇子都不摇了,开什么玩笑!

云廷渲站起身来:“不错,现在入宫吧,还有一件事情安排妥当,你就每日去批阅奏折,罢朝三日之后你陪同皇上协理朝政。”

“那你去做什么?”云廷泽不可思议道。

云廷渲没有回答,只回头看向江九月:“我要进宫,你随我一起去吗?”

“好。”江九月微微一笑,正好也没什么事情。

云廷渲点点头,丢下愣住的云廷泽,和江九月一起离去,江九月走到门口的时候,丢给了云廷泽一个同情的眼神,她想着,云廷渲要是黑心起来,那绝对是天下第一黑。

云廷泽被那同情的眼神闪了一下,顿时醒过神来,就要溜走,却听云廷渲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说胡地送来一位和亲公主,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云廷泽的后背立起些鸡皮疙瘩,开玩笑,他绝对不会为了一朵花放弃一座花园。

思前想后了三秒钟,云廷泽长叹了一口气,甩袖跟了上去,同样都是兄弟,自己就跟云廷渲亲,却万没想到七哥是这么一个冰冷有黑心的角色,把他的剩余价值榨取的一滴都不剩呢。

……

半个时辰之后,江九月三人到了皇宫御书房中。

江九月身着一袭珊瑚色裙装,长发绾了典雅的垂云髻,把前额的刘海全部绾了起来,饱满的额头中心,贴了鸟型花钿,比起以前的冷静沉稳的模样,多了一份婉雅大方的气质,她同皇上行礼问了好,便坐到一旁去了。

楚浩然和官煜早早的已经等在了御书房内,没料到摄政王今天会带着江九月一起来,显然有些意外,不过这些意外也只是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云廷渲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然后道:“今日请你们二位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交代。”

“是,微臣洗耳恭听。”

云廷渲走到了桌边,摊开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地图,指尖点在地图上某处,“江淮饥荒,灾民暴乱,本王现在要派你们其中一人主理这件事情。”

云廷泽一看似乎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便到小皇帝跟前,逗侄子玩去了。

除了官煜和楚浩然之外,还有户部官员在此,听到云廷渲的意思,不由都对看了几眼,这江淮饥荒不是今天的事情了,原本就派了青王去处理,只是后来证实青王没去处理,而是盘踞在江淮,一来剪除上官家的势力,而来带着假的虎符,让上官家的人去查找。

云廷渲道:“户部拨粮拨款逐层计算,就由户部尚书负责主理。”

“是。”

“至于难民登记备案,赋税减免的事情,就交给官煜去办。”

“是。”

江九月不由得想,以前这些事情除了户部办理,现在官煜管的事情一部分都是原来上官宰相管的,看来是真的在移交权力了。

云廷渲指尖点到另外一个地方,“至于押运粮草的事情,事关重大……”

云廷泽忽然抬头,看到地图旁边的几个人都在看他,立即摆手:“我刚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难不成还要我去?朝廷这么多武将,随便派一个去不就是了!”

楚浩然略一思忖,虽然这位青王看似放浪不羁十分有损皇室形象,但是他掩藏在放浪之下的能力却是不容小觑,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只是,青王殿下的话也对的,于是道:“威武将军窦晋是淮南人士,可派他前往。”

云廷渲不语,垂下眸子。

“咦,王叔,这是什么?”就在这时,小皇帝忽然疑惑出声,手中拿着一本绘制栩栩如生的图谱跑过去向云廷渲询问。

云廷泽张大了嘴,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他敢肯定,他那目光如炬的七哥,已经看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皇帝手中挥舞着的东西上面,那……你是……

唰!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的人也全部别过脸去,皇帝拿着的东西,竟然是——避火图!

云廷渲意味深长的看向云廷泽,声音冷淡:“既然青王这么闲,那就派他去吧!”

众人无不说是,也有人觉得这个王爷委实太不像话了些,但却不敢忽视他的能力。

云廷泽哭笑不得,暗暗看了皇帝一眼,心中偷偷不怎么恭敬的骂了两声:这个臭小子,怎么总是这么爱拆我的台?

江九月却是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点也不客气的把自己的嘲笑表达的一清二楚,只是想到云廷渲那面无表情的表情,心中反而升起一丝莞尔。

云廷泽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年来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打算离开。

却在这时,门口有太监前来通传:“启禀皇上,摄政王府的侍卫有急事禀告。”

江九月一怔,看向了云廷渲。

小皇帝道:“快请进来。”摄政王府之中,能进的了皇宫的侍卫,除了王叔的随从铁甲兄弟,就是羽卫统领,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否则他们不会再找个时候突然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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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门开了。

太监领着铁涛进了殿内,铁涛跪地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吧。”小皇帝稚嫩的声音道,然后看向铁涛,云廷渲两步走来,问道:“何事?”

铁涛沉声道:“王妃的母亲江夫人忽然晕倒了。”

啪!

江九月手中的茶杯不小心掉了下去,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

江九月昨日见到母亲之后,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但是母亲如今住在楚家,她想给母亲和楚夫人留一些时间,没想到这一留,等来的居然是母亲晕倒的消息。

江玲珑是习武之人,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虽然江九月刚穿过来的时候她也有些病气,却是无关紧要的病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今日晕倒了?

屋内有皇帝专门派来的御医,屏风外面也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手指捻在金丝线上,捋着胡须把脉。

楚夫人坐在一侧,虽然看似平静,但是衣袖下的手却早已经捏的死紧,女儿今日才来找她,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忽然晕了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九月和云廷渲一起进来,众人一惊,免不得又是一阵行礼跪拜,云廷渲免了,江九月小步走到楚夫人的面前,问道,“母亲怎么回事?”

楚夫人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眼角的细纹沉淀岁月沧桑和无力。

江九月看向御医。

此时那个诊脉的御医已经结束,他转身道:“启禀王妃,夫人看着像是中了毒……”

江九月心里咯噔一下,皱着眉头走过了屏风。

屏风后面,江玲珑满面苍白,有气无力的躺在了大床上,盖着被子,两个丫鬟伺候在一旁,才一天时间不见,她竟然就成了这幅样子!

“王妃!”两个丫头福身行礼,忙退后了些许。

江九月上前坐在了床边上,轻声唤道:“娘?”却没有听到任何答应。

外面的太医欲言又止,想要说夫人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如此厉害,可是忽然想起,这位摄政王妃,传说医术了得,说不定她会有治愈的办法也不一定,当下沉默不语。

江九月当然知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医术,当即捏过母亲的手腕,细细把脉,片刻功夫之后,她脸色泛白的看向了母亲,怎么……怎么会中这个毒?!

身后,云廷渲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他知道屏风在前就该男宾止步,但是看到江九月拿个样子,还是十分不放心的走了进来,“怎么样?”

江九月忽然转过身子,道:“你给母亲把把脉,看看她怎么样?”她真的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母亲中的不是这个毒,眼睛里面充满了哀伤和希冀。

云廷渲没有动,微闭着眼睛悠悠叹了口气,江九月看他这表情,心中那点唯一的希望也被打散了,她压着声音道:“你早就知道,母亲中了七虫七花膏?”

她的口气很轻,那么不可置信。

因为她太过了解,七虫七花膏是以毒虫七种,毒花七种炼制而成的毒药,这种毒药最糟糕的地方就是,要知道用了哪七种毒虫,哪七种毒花才能配出相应的解药里,如果配错了一位,中毒者必定当场死亡。

如今看母亲的情况,显然是早就中了毒,现在性命危在旦夕,可是她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不对,昨天她也不是好好的。

江九月忽然想起母亲看她时候的那些眼神,和母亲给她描眉梳头时候略微颤抖的手,她那时候只当母亲是激动,却没想到是毒药作用的结果,七虫七花膏,毒入膏肓时候蚀骨腐心,母亲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给她送嫁的!

江九月闭了闭眼睛,忍下厉声问出口的冲动:“母亲是你带回来的,你为何不告诉我她中了剧毒!”

云廷渲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答:“这是她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那你有没有管过我的意思,她是我娘!”江九月立刻冲口而出,怒火颠升,作为母亲,江玲珑有权利瞒着她,而作为女儿,江九月也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她看着云廷渲,一字字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母亲对我意味着什么!”

云廷渲身子一颤,虽然早就能够预料江九月知道这件事情的反应,却还是心头疼了一下,他眸光平静,只看向江九月,如同以往的淡淡口气,“我已命人去寻解药配方。”

江九月闭了闭眼,头疼的皱着眉头,“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担心母亲,你……你别在意。”她懊恼的闭上了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闷着头依偎进了云廷渲的怀中,别扭的垂着头不去看他。到了现在,她怎么可能不懂他的心思,他定然是早就知道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可是江玲珑对她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才这样激动。

云廷渲的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却宠溺的用下巴蹭了蹭江九月的发顶,两旁的丫鬟早已经低下头去,连外面的人都鸦雀无声,太医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楚夫人遣退了下去。

“毒是云廷汛下的。”云廷渲言简意赅的解释。

江九月其实心中也已经想到这个可能,毕竟在泰阳的时候,母亲当时消失不见,自己出去找,就在金家的芙蓉布庄里,碰到了云廷汛,他当时就明白,母亲对她意味着什么,显然,在她这歌舞升平的十五天里,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你派去的人,能找到配方吗?”

云廷渲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会来找我们的。”

他的口气,几乎称得上笃定,上官家数百条人命,以及后宫密室之中圈禁的上官缺,等待的,无非就是如今这样一个时刻。

半个时辰之后,一纸诏书公告天下,上官丞相图谋造反,多年以来贪墨官银无数私造兵器,结党营私,诛灭九族,即日行刑。

上官丞相落马已经是半月之前的事情,会有这样的诏书大部分人其实早有预料,江九月坐在椅子上,回忆起自己歌舞升平那时日,后来她知道,婚书六礼纳征嫁妆,都是在那十天完成的,而云廷渲显然在这十天时间里,还做了别的事情,比如说,追击云廷汛和解救江玲珑。

她回头,看到江玲珑的脸色越发昏暗了,不是一个时辰前的白,如今甚至有些灰白,紧闭着双眼,颧骨越发突出,心中也越发着急了。云廷汛真的会为了上官缺出现吗?

红缨上前道:“湘妃娘娘带着萧姑娘来了。”说到萧奴儿的时候,红缨显然很不以为然。

江九月眸子微眯,道,“请!”

“是!”

不一会儿,萧奴儿和湘妃相携入内,江九月拦着他们要见礼的动作,让了入座,开门见山的道:“你们现在来,是不是有能救我母亲的法子?”

萧奴儿与湘妃对看一眼,难得没有娇声笑起来,“我当年受制于汛王殿下,所以为他办事,七虫七花膏也是我给他的方子,是我们纳拉山祖传下来的……”

“什么!?”江九月大喜,一下子站起身来,若是有方子,那她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炼制出解药救人,“你还记得配方吗?”

萧奴儿脸上露出僵硬神色,呐呐道:“我……我当时给了他两个方子,并不知道他用的是哪一种……”

江九月的脸色顿时又黯了下去,这样的打击比方才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更让人难以接受。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拿母亲的性命开玩笑!

“无碍,我去找云廷渲,你把你给他的方子写下来,我等会来找你。”江九月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丢给萧奴儿一句话后,转身出去了。

云廷渲和铁洪在一起,手中还握着最新递过来的密信,汛王没有出现。

铁洪道:“主子,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把上官一家斩首吗?虽然他们的确罪大恶极。

云廷渲闭上了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

密谋造反,本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只是以往对于这样与云家百年来的有功之臣,往往私下处理,可是这一次,却摆在了明面上,公告天下!

他深信云廷汛对于上官缺的迷恋已经达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若上官缺对待云廷汛如同对待别人一样的冷漠,云廷汛必然不会弥足深陷,但是上官缺是及其聪明的女人,她不会爱上云廷汛是真的,但是她对云廷汛的关心也是真的,往往这样的情形最是容易让人迷乱,求而不得,弃之可惜,时间越久,他越是无法自拔。

所以云廷汛可以为了上官却做到任何地步,他可能会错过一个威胁云廷渲和江九月的机会,但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救护上官缺的机会。

而这,也的确是云廷渲给云廷汛的机会,但是他自己,却也会全力以赴。

若非云廷渲的母妃当年作为细作的时候,在云廷汛的母妃茶饭之中做了手脚,他也不会从小就受那等苦楚……

忽然,云廷渲看向了门口。

不过眨眼的功夫,江九月推门而入,一进门就道:“你派人去找萧奴儿拿方子,把那些药的解药全部都找出来,我和你进宫去!”

云廷渲怔了一下:“什么药?”

“萧奴儿说是她给云廷汛的方子,她知道都有些什么药,只是方子是两个。她不确定。所以我说都找出来,等确定了配方以最快的速度配药。”

“嗯。”

云廷渲点头,交代铁洪去办,又对江九月道:“你也要去皇宫?”

“当然。”江九月肯定的回答,救母当然是亲自来救,况且,她感觉云廷汛之所以对她母亲出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那走吧。”

……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皇太后上官缺就被软禁在沧海文学网殿后殿密室之中。

云廷渲和江九月来这里,是为了守株待兔。

只是两人才刚到,铁洪就送上了一则最新消息,摄政王府收到密信一封,上面只有三个字。

忠义阁!

忠义阁是铁家为云氏历代皇族的皇子们培养忠义无双的下属的地方,云廷汛为何要约他们来这个地方呢?

江九月不知道原因,只是心中笃定注意,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今日她也必须把这件事情处理清楚,救回母亲的性命!

可是,当她看到背对着自己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影的时候,却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半晌,她吐出三个字:“傅随波。”

背对着他站立的那个白衣人影,似乎背脊动了一下,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是没动的,他缓缓的转过身子来,一样的白衣似雪,一样的温润如玉,他看着江九月微微一笑,比暖春的清风还要让人感觉温暖万分,他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似得轻声道:“江姑娘,摄政王,你们来了。”

云廷渲和江九月没有开口。

傅随波垂下眸子,单手负后,几个月的昏迷生活,让他消瘦的厉害,颧骨凸起的很高,可这并不损害他的俊美。

他嘴角动了一下,扯出了一个万般哀伤的笑意:“对不起,江姑娘。”

江九月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个对不起所要表达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半晌,她忽然睁开眼睛,寒光四射,斩钉截铁道:“我母亲中的七虫七花膏配方到底是什么!”

傅随波扯了扯唇,宽带的白衣随着风飘舞,淡淡言道:“毒是我下的,我会告诉你。”

云廷渲冷冷吐出两个字:“条件。”

傅随波苦笑了一下,视线落到了云廷渲的身上,答非所问的道:“摄政王经才伟略,腹有乾坤,定然把一切早都看的透彻,却还能容我活到今天,莫怪江姑娘对你……呵呵,你这样的男子,确实世间少有。”

他说的话似乎含着些永远也挣脱不了的无奈,那双眸子之中,都含着浓浓的苦涩。

云廷渲依旧神色淡漠:“过誉了。”

江九月看到傅随波似乎一时之间有好多的情绪纠缠在身上,痛苦而又无奈,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母亲的身体重要,她再次开口,问道:“配方是什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原本,她还对于傅随波和云廷汛有些许好奇,现在也荡然无从了。

那样冰冷的口气和态度,似乎让傅随波身子震动了一下,他微笑,从袖间拿出了一只白玉瓷瓶,这就是解药。”

江九月一怔。

傅随波又道:“我早已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在我制毒的时候,便也同时做了解药,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摄政王可以高抬贵手,放汛王离开。”

云廷渲面色沉静,他已经拿出解药,再提条件,显然是早已清楚云廷渲有恩必报言出必行的性子,只是云廷汛是一个深水炸弹,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他对江九月和自己仇恨甚深,又怎么会轻易罢手呢?!

“傅随波。”云廷渲冷冷的开口,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直接的和傅随波对上,只是那声音,却冷的像是寒冰利剑:“你谋害本王在先,结党营私在后,你以为你有什么权利和本王谈判吗!?”

傅随波身子一僵,果然,他什么都是知道的,傅随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了云廷渲好久,才慢慢的开口:“那么,梁惠妃谋害我母亲在先,如今是不是要一起算算清楚!”

江九月心中大振,这……

“你果然,和他是亲兄弟。”云廷渲陈述了这个事实,因为早先就有过这样的猜测,所以心境不曾有太多的变化。

傅随波笑笑,只是那笑容那么苍凉而无奈,“不错,我与他本是一母同胞,可是梁惠妃却对母亲下了致命毒药,导致我们在娘胎里就中了毒,生下来就全身带毒,奄奄一息,我虽虚弱,但却只是终生不能习武,他却不然,就像得了怪病一般,从小就离不开女子之血,还要靠修习阴寒无比的武功来压制体内的毒性,人不人,鬼不鬼,暗地里受尽所有人的奚落嘲讽,请问摄政王,这笔账,如何清算!”

云廷渲冷冷道:“泰阳城中,你对我下毒,就是为了报母妃之仇?!”

“不错!”傅随波声音温和的道,温和的怪异:“我与他虽然长年不见面,但是我看到你的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你就是云廷渲,所以我让药儿在你昏迷的时候,就给你下了毒……”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江九月,“说起来,这还要感谢江姑娘,若非江姑娘母亲的医经毒经,我也不敢对他轻易下手。”

江九月紧咬牙关,手在衣袖之中捏的死紧,“那本医经,是你拿走的?!”

“那本书……是汛王找来给我的,至于毒经,我也有手抄本……母亲受你母妃迫害,十月怀胎受尽折磨,拼了命生下了我们兄弟二人,却因为中毒而力竭死去,可是梁惠妃即便如此都能深得皇帝喜爱,冷宫五年还要诈死出宫,换了身份再行进宫,我们的冤情和委屈找谁去诉?!”他一字字淡淡的说着,话中的内容和他此时的表情极其不符,让人产生了很深的违和感。

江九月这一个瞬间忽然感觉到了苍凉,那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原来最初的相遇,不过是成全了他为母报仇的心愿,那么后期的重逢,到底是风轻云淡的相互欣赏,还是本身就充满阴谋算计呢!

她看着傅随波,一字字道:“如果今天不放了云廷汛,你会怎么样?”

傅随波沉痛的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万念皆无,那些温暖和雅淡,全都变成了冰冷。“江姑娘母亲的一命,换他一命,很值得。”

江九月便知道,如果今日不放过云廷汛一命,傅随波不会交出解药,那最后一点点的美好,彻底烟消云散。

傅随波苦笑道:“我今日来此,原也不打算活着离开,若是换不得他的性命,我自当以死谢罪,赔了江姑娘母亲的性命。”

云廷渲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仿佛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早在他的预料之内,他淡淡的看着傅随波,道:“你把解药丢过来吧。”

傅随波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云廷渲这是答应了,他拿出白玉小瓶,看到江九月的脸色冷如寒冰,便明白,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从此一落千丈毁于一旦,只是扫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深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多么的无地自容……

他连忙回头,道:“多谢摄政王成全。”话落,手中的白玉瓷瓶也顺势丢了出去。

却在这时,一道破风之声骤然响起,江九月神色一凛,袖间北海冰蚕丝带也在瞬间飞射而出。那破风之声离的稍微有些远,而江九月却早就知道暗中有人在窥伺一切,蓄势待发,丝带在羽箭射向瓷瓶的前一瞬间裹住了瓷瓶收回怀中。

与此同时,云廷渲黑衣如墨,如苍鹰一般凌冽,直接冲着那发出羽箭的地方掠去。

江九月放好了瓷瓶,回头,便看到云廷渲已经和一个红衣带着面具的人缠斗在一起,那人的身手招式,和在雪寒山深谷之中和他们对决的人几乎一样,他是云廷汛?!云廷渲都已经答应放他性命,为何还要如此死死咬着不放?

江九月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母亲灰白的脸色,小凤仙凄迷的死状,心中怒气燃烧,一跃而起,对着那红衣人影招呼了过去!

傅随波面色大变,他居然还是来了,这么不死心?!

多日不见,云廷汛的功夫似乎在一瞬间突飞猛进,原本他压根就不是云廷渲的对手,可是现在,却能抵得过云廷渲和江九月合力夹击。江九月心中暗暗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云廷汛身上下了媚毒的那晚,按说他在雪寒山的时候,就曾经重创云廷汛的肾上穴道,他就算中毒也不可能找女人,但是他怎么会和小凤仙……还间接害了小凤仙的性命,难道是他缩修习的修元功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内幕,可以让人修为突飞猛进——

她却不知道,促成云廷汛如今功力突飞猛进的关键原因,就是因为她的媚毒,云廷汛所练的修元功,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阴阳和合补气养身,但是云廷汛一直为了上官缺而守身如玉,不去这么做,所以修为虽然高,但是也达不到深不可测的地步,江九月当时的媚毒让他阴差阳错碰了小凤仙的处子之身,却也助他冲破玄关,如今他的功夫已臻化境,这也是他失踪这么多日子的原因。

江九月道:“云廷汛,他已经饶你一条生路,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还要害我母亲的性命?”

那红衣人一看江九月居然点楚他的名字,足尖清点,落到了忠义阁广场正中的铁家祖先雕像之上,他负手而立,眼中的神色极为冷厉,就像是大漠荒原上呜呜哭嚎的风,让人胆战心惊。他看着江九月,脸上的铁面具忽然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露出面具下的脸。

那张脸苍白病弱如昔日,可是唇瓣的颜色却呈现从未有过的暗红色,漆黑的发丝合着衣袂随风飘动,仿佛来自九冥地狱的修罗鬼刹!

“苦苦相逼?”他很轻的说了一声,“是你在逼我,还是我在逼你?”他的视线,落到了云廷渲的身上,笑了:“七哥,好久不见。”

“九弟。”云廷渲唤了一声,声音淡淡,即便处在低处,都不见卑微姿态,反而更为睥睨,让人无法直视:“我已给过你太多机会。”

“哦,是吗?”云廷汛疑惑的笑了起来,继而道:“你早就知道,雪寒山的矿场是我的,所以故意着了皇上的道,到那里去的,对不对?”

云廷渲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吐出两个字来:“不错。”

两年之前,朝廷羽卫有密保传来:雪寒山中似乎有些不对,当时云廷渲就联系到了前些日子关于清泉私矿的事情,而他防范的所有动静,也被云廷汛所知悉,云廷汛巧妙设计,在小皇帝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云廷渲的食物之中下了雪寒山中矿奴所用迷惑神智的药物,而云廷渲明知道那食物有问题,但还是接了过去……

果然,小皇帝前脚才离开御书房,云廷渲后脚药效发作,在皇太后带领禁军的帮助下,云廷汛很快掌握当时情况,但是上官缺心仪云廷渲多年,即便到了那时候,她依旧不忍心看云廷渲死于非命,而云廷汛也知道,如果此时云廷渲死了,云廷渲的旧部必然无法控制,到时候天下大乱可就麻烦了,且他那么喜欢上官缺,为了不违逆上官缺的心仪,便直接把云廷渲送到了雪寒山中,他受够了云廷渲的另类独特,受够了父皇和先帝都对他的特别,就连上官却都对他情有独钟!

所以他要看云廷渲低落尘埃才可以让自己的心里舒服那么一点,因此,他更要留着云廷渲的性命,慢慢的折磨,他这么多年以来都在找这样一个机会,当他清晰的看到痴傻的云廷渲害怕的看着所有人的样子,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出一个江九月!

江九月打破了他的所有计划,还让云廷渲因为这个女人,加速剪除了他在朝廷之中的一切势力,也是因为江九月,让上官缺对云廷渲完全失望,才会策划那一场兵变,如果不是她,无暇不会破釜沉舟,如今更加不会被幽禁皇宫不得自由,都是因为她!

他爱无暇,把这一份爱深藏心底,哪怕看到无暇偶尔一个关心的眼神都可以,可是江九月的媚毒,却玷污了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可以守候的净土,逼迫无暇兵变,也在同时,打破了他最后的信念,他一直以为,无暇对他的那些关心至少是真的,可当他看到兵变的时候才知道,老天爷戏耍了他,完美的上官缺,是不会看上他的!

云廷汛虽然早已经知道是这个回答,却还是没忍住眯起了眼睛,凌厉的眼光像是利刃,寸寸凌迟,然后唰的一下落到了江九月的身上。

他要杀了她!

外面已经传来杀气腾腾的兵器相碰撞的声音,云廷渲带来的羽卫已经和云廷汛的人手打了起来,只是无人到这地方来,云廷汛忽然发出一掌,直直冲着江九月打了过去。

云廷渲身如鬼魅,迎头接下那一掌,和云廷汛缠斗在一起,江九月看到云廷渲回头的一个瞬间,唇瓣动了一下。

快回去救你母亲!

江九月心中震动,如今的云廷汛像是疯了一样,她走了,云廷渲难道不会出问题吗?

可是,母亲的生命已经禁不住等待!

江九月紧缩眉头观察了云廷渲和云廷汛两人对阵的情况,忽然下定决心,往外走去!

云廷汛虽然武艺高强已臻化境,但是江九月显然对云廷渲的了解还是太少,那阵阵罡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招招刚猛,一红一黑打的不可开交,要应付云廷汛也绝对是游刃有余。

半空中的云廷汛回头,心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现在不杀了江九月,以后再没机会!

念头刚过,他忽然回头,一掌冲着江九月的背心击打而去,完全不顾及身后云廷渲的攻击。

如此自损三千也要伤敌一千的行为,让云廷渲几乎肝胆俱裂,他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月儿——”

他纵然有千般本事,可以让云廷汛当场毙命,却赶不及救下江九月。

身后阵阵罡气逼近,江九月回过头来,急速向后退去,运起全身内力,打算强接下他这一掌,却在这时,一道白影窜上前来,比江九月的掌,更显碰触到云廷汛那一阵罡气!

江九月面色大变:“傅随波!”

云廷汛亦然面色大变,只是他已经收拾不及,尽管收住了些许内力,但那一掌,还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傅随波的肩头,傅随波吐出一口鲜血,人如无根落叶一样,轻飘飘的飘了起来,然后重重往下落去。

江九月飞身上前,扶住了他。

此时,云廷渲一掌已到,云廷汛原本收回掌力收到内力反噬,又受了这一掌就如雪上加霜,内腹全部被震碎,重重的跌在了铁家祖先的雕像前面,他死死的盯着那象征忠孝节义的铁家祖先,一双眼眸,到最后都没有闭上。

他的愤怒,他的不平,他的不甘,他的不可置信,全都散落在忠义阁的各个角落里面,然后烟消云散。

“你——”江九月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此时心情,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手指急点傅随波胸前几处穴道。

傅随波虚弱的笑了,一笑,嘴角就涌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他一直纤白的衣衫,那红刺眼,让江九月的眼睛很不舒服的眨了眨。

“你……块去救你母亲吧……咳……我庆幸,我给了他毒药的时候,炼……炼制了解药……”

“你别说话!”

“我知道,有些话我不说,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说,我请你,帮我照顾醒波,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但是这些年来,只有他是最纯粹的,最关心我,最廷我话的,他身子还没调养好,只有你可以救他……”

“我答应你。”江九月从百宝袋里拿出一粒药丸,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傅随波的嘴巴,又翻起他的手腕把脉,那冰凉的触感叫他心头微微一缩,她一边把脉,一边看云廷渲:“我要救他。”

“嗯。”

云廷渲随意的应了一声,上前来捏住他另外一只手腕。

傅随波从始至终一直笑着,他的医术也不赖,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可是为了不让江九月多想,他还是吃下那一粒药丸,苦笑道:“我倒是忘了,如果我不为江姑娘挡着,如今的江姑娘,只怕也不会受伤才是,是我……是我太自不量力了……”话落,又是一缕鲜血流了出来。

江九月只觉得心中酸涩的难受,比小凤仙的死更让他男人,她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你别说话,我和云廷渲一定会治好你的。”

傅随波的视线落到云廷渲的身上,“摄政王,我和你的王妃说几句话,你不会介意吧。”

“嗯。”云廷渲点点头,他看着傅随波苍白的脸,别过了视线:受伤太重,神仙难救了。

“江姑娘……除了给摄政王的那次毒是为了给母亲报仇,还有你母亲中的毒是我炼的,我没害过任何人……药儿虽然是我的丫鬟,但是从小就受他派来的人栽培,她为我们兄弟两办事……雪寒山其实是我和金瑞一起在经营,我们一直斗来斗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你在雪寒山的工厂里看到我的那次,我是故意掉下去的,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在里面,有没有什么危险……我跟你坦白,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你,请你原谅。”

江九月手捏的死紧,牙关紧咬,她感慨生命短暂,也痛恨所有敢于危害自己所在意的任何人的性命,小凤仙,母亲,云廷渲,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责怪和否定的话来。

“你不原谅我,我也猜得到……”傅随波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心里却觉得这样的感觉比往日那种压抑和深埋更让人向往,他的眼皮一垂下来,想要再动弹就会觉得很难,只是有点可惜,没想到,到了如今,她连骗骗他都不想了,她虽然面上看着冷淡,其实心肠其实最是柔软……

“我很遗憾,没有比他先遇到你。”

他有点呼吸困难了,有些话,却还没说出来:如果我先遇到你,我一定不会再卷入这些事情,再也不会来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下辈子,再也不要错投帝王家……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像是睡到了一片白云里面,舒服而温柔,可是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温柔,却更寂寞。

他的手腕,从江九月的手中落了下去。

江九月闭上了眼睛,久久没动。

云廷渲站在一旁,也没有动态,不一会儿之后,铁洪铁涛浑身浴血带着羽卫冲进了忠义阁中。

一看场内情况,焦急询问:“主子是否受伤。”

“没有。”

铁洪铁涛的视线,落到江九月的身上,江九月放下了傅随波,转身之时,面色如常,她看向云廷渲:“我们回去,母亲再不吃下解药,就要支撑不住了!”说完,率先离开。

“嗯。”云廷渲应了一声,刚动了两步,又转头交代一声,“送傅公子去傅家老宅。”

……

江九月和云廷渲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楚府,江玲珑住在红袖楼中,江九月到了的时候,屋里屋外围满了丫鬟,每个人都神色哀伤,就要哭了出来,楚夫人坐在江玲珑的床边,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去看不去想,手中的念珠有节奏的扒拉着,连一向娇气的楚盈娇都担忧的闭着嘴,脸色泛白。

华王妃和洛梅儿在屋外踱步,两人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忽然,洛梅儿眼前一亮,“江九月回来了!”

瞬间,所有人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尤其是楚夫人的心情变化最巨大,手中的念珠都掉了下去,她唰的一身站起身来,看着进门的江九月:“月儿,你——”

江九月点点头,给予众人肯定答复:“我找到了解药。”

众人顿时心中都是一喜,一颗大石彻底落下。

江九月上前,捏开江玲珑的下颌,把药丸送了进去,然后点在她喉咙上某个穴位,就见江玲珑喉咙咕噜了一下,把药咽了下去。

楚夫人紧张的问:“这下是不是就好了?”

江九月点点头,“嗯,三个时辰之后,母亲自然就会醒来了,我就在这等着……对了,我有些累了,祖母,可不可以让他们都下去?”

“好。”楚夫人连连点头,早有嬷嬷带着丫鬟们全都推了下去,楚盈娇本来还想说几句你还真厉害之类的话,可是看到江九月拿冰冷的表情,很识相的跟着奶娘一起离开了,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江九月九靠在软榻上,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有些说不清楚的疲惫,竟然睡着了。

楚夫人示意嬷嬷给江九月盖了薄毯子,又认真盯着江玲珑一会儿,一直等到看着她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才和嬷嬷一起离开。

这一觉睡的很沉,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内就剩下她一个人,身上还盖着被子,她连忙转过头去,看到母亲江玲珑的脸色比几个时辰前好了许多,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白皙,心中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可是这一回头,她就发现不对劲。

她当时走的时候有招呼云廷渲一起,可是一路上,她本来是因为傅随波的死而心情有些糟糕,后来见到母亲之后有担心母亲的病情,再到最后睡着,云廷渲都好像不在,他……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还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和傅随波什么,所以生气了吗?!

江九月面色微变,一下子站起身来。

门外守着的红缨听到声响,还没走进来,就看到门开了,江九月有些焦急的站在门口:“云廷渲呢?”

红缨愣住,“王爷他……”可是说了这三个字之后,江九月已经跑了出去,懒得等她解释清楚了。

红缨莫名其妙的看着行走如飞的王妃,心中十分疑惑:不是王爷交代不要人随便去打扰主子的吗?为什么主子现在跑出来第一个要找的人还是王爷?!

江九月走的很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楚浩然的马车刚到了门口,楚浩然一看到她,就问:“你母亲的身子如何。”

“好了。”江九月答了一声,看了看街道,视线落到了楚浩然的马车上,“祖父,我要回摄政王府看看,可否接你马车一用?”

楚浩然一怔,因为那祖父二字有些不习惯,不过瞬间回神,在仆人的扶持下下了马车。“自然可以。你块去吧。”

江九月嗯了一声,身子一掠,就直接上了车,车夫马鞭一挥,马车在街道上飞驰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摄政王府门口。

江九月跳下马车,大步入内。

铁洪此时正要出门,就和江九月正对面给撞上了,一看江九月回来,微微愕然:“王妃,你怎么回来了?”

江九月沉下脸:“我不回来去哪?云廷渲呢!”

铁洪暗暗哆嗦了一下,该死,他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王妃的口气这么冰冷,冷的人头皮发麻?

“呃……”铁洪思忖,他是不是该为了主子的安危不告诉王妃主子的去处?

江九月一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懒得问他,直接大步入了府内,往云廷渲的书房去了。

……

书房内,云廷渲坐在主位,下面出了官煜之外,还有六部大臣,新提拔的禁军统领,和京兆尹大人,倒霉的云廷泽摇着扇子站在一边上,鹤立鸡群,看到坐在另外一旁软垫子上的小皇帝冲他挤眉弄眼,向天翻了个白眼。

今天众人在摄政王府齐聚讨论的是兵变之后朝中整顿问题,不过已经讨论的差不过了,才刚送了楚大人回去,只是出了这个问题,显然还有别的问题需要处理处理。

比如说青王殿下玩忽职守,让宫中幽禁太后的地方莫名其妙识失火,活活烧死太后这个问题,就很严重。

云廷渲颜色深沉,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越是这样的沉默,叫屋内的人都越是拿不准他的心思,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了。

皇太后虽然兵变在先,是谋逆大罪,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国皇太后犯罪,还出自原来的云氏家臣,自然有她该有的死法,怎么也不该是在幽禁的地方被人活活烧死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青王云廷泽,却发现云廷泽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领口微开,扇子摇的要死不活,正在跟小皇帝大眼瞪小眼稚气,顿时都是头疼的摇头晃脑,云家这一辈也算出了不少出类拔萃的,比如汛王,比如摄政王,比如先皇,怎么就出了青王这么个另类的呢?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所好。

“呃……”户部尚书最先开口,迟疑道:“上次淮南灾情厉害,早就决定让青王殿下前去处理,如今殿下……嗯,既然如此,就让殿下去淮南赈灾将功赎罪吧?”

其他人面面相觑,户部尚书大人你确定这是去将功赎罪?

小皇帝睁着大大的眼睛冲户部尚书微笑:“尚书大人,那里离京城太远了,如果又出了什么别的问题,怕是没人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

户部尚书尴尬的告罪,这话说的意思很明白,青王这种吊儿郎当的性子,出问题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谁能放心的了?但是他终归是位王爷,虽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大臣真的可以给王爷治罪吗?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兵部尚书是武将出生,最是豪爽快人快语,一看大家都很迟疑,想着总是要有个办法,索性吧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然王爷犯了错,就丢到军营里去历练历练,打打仗,性子磨一磨,也就好了!”

小皇帝为难的看了青王一眼,红嫩的小嘴再次吐出疑惑:“可是尚书大人,现在天下太平,没有仗可打啊……”

尚书大人很激动,天杀的就是因为没有仗打他的手都快痒死了,立即道:“乾凉山据说有一群山贼落草为寇,专门打劫过路富商,不如就派王爷去剿匪将功补过吧,到时候下官可以陪同王爷一起去,监督巡查——”

其他几人同事瞪大眼睛,我说兵部尚书大人,你确定这是让王爷去将功补过不是你自己想要活动活动手脚?况且,哪里那几个小毛贼被地方官府打的四处逃窜,需要你这么厉害的人物亲自前往吗?!

小皇帝轻咳一声,看云廷渲还是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道:“青王叔身娇体贵,你说的那地方太远,朕不想让王叔前去涉险……”

兵部尚书张了张嘴,最终闭上了。

两人想法被驳回,其他几人顿时都闭了嘴,谁看不出来,摄政王迟迟不说话根本就是维护,他们还自讨没趣做什么?

小皇帝投给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抱歉的一眼,然后问道:“不知道其他大人还有什么办法?!”

其余人都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小皇帝的视线,就落到了云廷渲的身上:“王叔……你有什么办法?”

云廷渲没说话。

小皇帝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小心的低头去看,却发现那双眼睛黑亮的厉害,根本不是睡着了,那他为什么半天不说话呢?他转过头,对着云廷泽头去询问的一瞥。

云廷泽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小皇帝跳下作为,老成的来来回回踱步了一会儿,走到云廷泽的身边停下脚步,低声道:“王叔好像心情不好,谁惹他了?”

云廷泽似笑非笑的道:“今天可是他成亲第一天,九哥前来捣乱……”说到这个,他忽然记起云廷汛已死,不管怎么,即便多年来如何讨厌,也是血肉相连的兄弟,他还是稍微郁闷了那么一下的,然后接着道:“可是他的王妃……”

小皇帝也因为提到云廷汛而有些忧伤,不过这些忧伤,在听到江九月的时候,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好奇的问:“江姐姐去哪了?”

“云廷渲!”

砰!

却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踹开了。

所有人同时回头,连坐在主位上的云廷渲也皱眉抬头,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思绪被打断,只是,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的时候,神色微微一变,甚至下意识的站起身子。

“你……怎么来了?”

江九月微微有些尴尬,显然没想到书房会有这么多人,只是踹都踹来,难道要重来一次?她把视线落到云廷渲的脸上,“我有事找你。”说罢,只当没看见其他人的扬长而去。

云廷渲眼眸动了动,转身出门的时候,对着里面目瞪口呆的屋内其他人道:“都散了吧,明日再议。”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摄政王妃……呃,有点凶啊……”

小皇帝缩了一下脖子,嘟着嘴巴道:“我……我以后绝对不娶这样厉害的皇后……”说完,又缩了一下。

青王则是哈哈大笑,“凶有凶的情趣,你们啊,不懂!”

各位大人相互递了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这位青王,除了对那些难以启齿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兴趣,对其他事情怕是永远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啊!

……

云廷渲和江九月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卧室。

只是江九月才一进门,顿时心头火气乱窜。

原本中午离开时候还有的一室大红,如今早已经全部撤了,换成了平日里的装扮,可是她没有注意到,桌布帷帐都用了最暖色调,而不是以前闷沉的黑色,就连床铺,原本单调的黑白色,都变成了暖暖的阳光色,十分舒服,不过这些看在江九月的眼里,分外不舒服!

“双喜呢?!”江九月没忍住问。

云廷渲表情很平淡:“扯了。”

江九月的怒气就嗖的一声涨了起来,高声反问:“你撤了?”

“嗯。”云廷渲依旧很淡的应了一声。

江九月不可思议:“你把那些都——你为什么要撤了?”

云廷渲疑惑:难道她气势汹汹的回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要说这个吗?他没有告诉她其实在婚礼前夕他就交代过,红只挂一早上就撤,是因为怕江九月看到这红就想到小凤仙,只是问道:“不对吗?”

江九月沉默了,该死她怎么能说这是对的呢?

随着沉默,渐渐的,她也冷静了下来,她认真的看着云廷渲,思忖自己对于他,已经不是原来那种可有可无的心情,比喜欢还要深刻的一种情绪衍生了出来,让她患得患失,这无关信任,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情,都可以牵动她的心情。

她抿着唇,被自己这个发现给吓到了。

云廷渲看她表情有些怪异,以为是今日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对他影响太大,当即走上前去,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母亲的伤势怎么样了?”

江九月看着他,咬着唇道:“我母亲,现在难道不是你母亲吗?!”

云廷渲愕然,笑意更大了,从善如流道:“是,母亲的伤势怎么样了?”

江九月看着他的眼睛,再三确定那里面都是满满的笑意,才松了口气,窝到他怀中去了。

“没事了。”

“那你——”云廷渲疑惑开口,只是刚开口,就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去。

江九月静静的没说话,就这么靠着,她感觉到云廷渲的手放到了她的肩头,轻轻的环抱,给了她无言的支持和理解,她终于轻叹了一口气,呐呐道:“我以为你因为傅随波的事情,生气了。”

“倒不至于如此小气。”

江九月微微一笑,鼻尖蹭了蹭他的胸前,诚实道:“可是还是有些难受,毕竟从认识的时候就觉得他这个人其实不错,没想到会给云廷汛炼药去害我母亲……”说到这个,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可以接受和原谅任何事情,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尤其是在先前,他就对你下过毒手……哎,我……我以前从来不曾这么为难过,这次的事情,却让我很为难。”

“我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以前父亲爷爷都说这个人太冷血,看不见他们对我的好,可是我不懂那算是什么好,至少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一点都不领情,后来的朋友们也都那么说我,所以我来了这里,脾气也很怪,性子冷漠,你是我动手救的第一个人呢,你和母亲对我的意义都不一样,我——我一直很难把傅随波那样的温润公子贴上坏人的标签,我也知道,人不能用好坏两个字来区分……”

云廷渲淡淡道:“母亲中的毒,药虽然是他练的,但是毒却始终不是他亲手下的,药儿是他的人,却也听云廷汛的指示,小凤仙的死,是云廷汛的命令。”

江九月诧异的抬头,万万没想到,云廷渲居然会为他说话,却在这时,云廷渲又道:“至于对我吓得毒,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只当是为母妃赎罪了吧。”上一辈人的事情,如今无论怎么去评说都已经没必要了。

江九月歪着脑袋问:“你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是不是再告诉我,直接原谅他?”

云廷渲没说话,眸子低垂,看到了江九月的眼中,纯纯的白,深深的黑,颜色分明,却更清澈,他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异常。

江九月再也没去说那件事情,只是低低的道:“我累了。”

云廷渲嗯了一声,弯身,就把江九月抱在了怀中,脚步平稳的走到了床铺前,轻轻放了上去,然后自己身子一纵,趟到了她的侧面,手一招,被子已经到了两人身上,如同雪寒山中第一次同塌而眠的时候一样,安静而随和。

江九月侧了侧身子,把自己的身子滚到了云廷渲身边儿上,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云廷渲可以宠她入骨,为了她任何一个表情去做任何事情,傅随波,原谅呢?还是不原谅呢……

只是每次回想起自己初次见到傅随波的时候,那种飘飘渺渺,不染一丝尘俗的样子,以及那些温暖和雅淡的眼神,在回想他为她接下他孪生兄弟的一掌,她的心中便久久不能平静,直觉人生一梦如白驹过隙,如果自己真的如他说的,在云廷渲之前先遇到他,会怎么样呢?

她无法想象。

……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本身江九月下午的时候已经睡了一觉,但是在云廷渲的身边,似乎特别容易心安,没想到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大早,云廷渲还在身边。

汛王虽然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他终归也是皇室子弟,丧礼办的十分低调,比照皇室亲王水准,至于皇太后上官缺,则对外宣称因病去世,只是江九月却觉得,那场火烧起来的莫名其妙。

如今冬天将要到来,天气寒湿,一般情况下也绝对不会着火,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皇宫禁院是什么地方呢?又有谁敢在哪里放火还躲过青王的监视……

她觉得云廷渲其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便好奇了一把之后,再也没提。

第三日,丫鬟红缨急急忙忙的前来禀告,说傅随波的尸身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江九月下意识的反问,还站了起来。

红缨道:“傅公子他……他好像还有呼吸,身体一点也不像是死人的,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该按照小姐的吩咐把他下葬……”

江九月皱眉,没再多问,直接出门,往傅家宅邸去了。

到了宅邸一看之后,她的神情也变得越发惊异。

傅府正屋之中设了灵堂,一片白色烟云缭绕,傅随波的尸身放在上好的红木棺材里,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虚弱的病人,根本不像是死了……

“小姐,怎么办?”红缨轻声问道。

江九月没回答,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却忽然眉梢一动,一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傅随波的脸,有气息!

“把他抬回床上去,块!”

红缨愣了一愣,不过赶紧吩咐在灵堂伺候的几个小厮把傅随波的身子搬到了卧室之中,惊诧的问道:“小姐……傅公子是不是真的没死?”

“我不知道。”江九月也有些茫然,“当时是我把的脉,他的确没了脉搏我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算什么情况,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忽然死去,也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这种状况,她真正从未见过,难道是因为傅随波前段时间昏迷吃了用云廷渲的血液制成的药物吗?

红缨大感惊奇,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明明都已经死了啊……

只听江九月道:“把灵堂车了,派人来照顾这,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说罢,转身就走,这件事情有点奇怪,她要问问云廷渲,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异变。

“是。”

……

云廷渲正在处理手上为数不多的奏折,就看到江九月推门进来,下意识的,他给了江九月一个笑容。

这段日子,每次看到江九月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都会自然而然的发出来,再也不是以往冷漠疏离的样子。

这丫头,都做了王妃,还是如此毛毛躁躁,好在王府之中向来安生。

“你去看过母亲了吗?今日该能下床了。”

江九月摇摇头:“还不曾来得及去看,红缨说傅随波的身子很奇怪,我去看了一看,他……他好像没死……”

云廷渲一怔,手中的朱笔慢慢放了下去,思忖一会儿,然后道:“他的母妃当年中了一种慢性毒素,后来就传在了两个儿子身上,傅随波不能习武和云廷汛身有怪病,都是因为那种毒,那种毒一直潜伏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里面……也许是我用了金兰草之后的血液和那种毒素相生相克,所以他如今像是活着一样吧。”

江九月微微一怔,“这么说来也是对的,毕竟当时云廷汛打过去的那一掌收住了些内力,震伤了他的内腹,却没有震碎,还要我当时给他服下的护心丸……”她略微有些惊喜的道:“你是意思是不是他还能活下来?”

云廷渲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他站起身来,从书案后面走到江九月面前,捏了捏江九月弯弯的唇角,笑道:“莫要太过惊喜,我也是会吃醋的。”

江九月莞尔一笑,用头顶蹭了蹭云廷渲的下巴,道:“遵命,我的王爷大人!”

云廷渲却把她颊边的发丝编到了耳朵,笑道:“你才是我的王妃大人。”

江九月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此时定然是连眼角眉梢都在笑的,有一种生活无限美好的感慨。

“对了,我想问问,上官家的其他人,你怎么处置了?”

云廷渲道:“他们百年来都是云家家臣,祖上有功于社稷,经过众位臣工商议,流放漠北,由羽卫亲自看护即可,永远不得踏足京城一步。”

江九月点点头,一人犯罪,祸连满门,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的吧,为什么都未曾参与过的上官卓可惜,也同情那个才七岁的小孩子。只是,她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那……上官瑞?”

云廷渲略微扫了她一眼,长眉一挑:“王妃大人,你问完了傅随波问上官瑞,是不是还要问徐简?”

江九月没好气的看这他道:“徐公子有什么好问的,不是早就被你找了个什么理由派到远处去了吗,你好说!”说到这个事情,江九月九觉得有些好气,自己只不过是那时候跟徐简一起赛船而已,后来徐简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当时很好奇,但是想着约莫有什么事情吧,所以没多问,还是后来有一次,洛梅儿义愤填膺的说着云廷渲这人如何的不上道,徐简明明帮了江九月,云廷渲还要把徐简“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云廷渲神色淡然,未曾有丝毫变化,只是实事求是的道:“他喜欢你。”

江九月一愣:“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云廷渲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他从桌后的青瓷花瓶里面,拿出一卷画轴,打开给江九月看。

江九月视线一凝,疑惑道:“这幅画……是我那次去他的院子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他画的图画,你……怎么在你这里?!”

云廷渲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这女子,是你。”

江九月嘴唇微张,到了最后,她成功被云廷渲转了话题,忘记问上官瑞的去处了。

……

下午的时候,她去找了华王妃,最近本来一直想找她,但是琐事一堆,便也没去找,到了华王府的时候,她正好看到华王妃要出去,道:“王妃有事要走吗?若是有事,我改天再来就是了。”

“无事。”

如今华王妃看她的神色已经和刚开始大不相同,虽然平静依旧,可是那其中所包含的神色的同病相怜的感触,只有江九月自己能看的清楚。

“我本身是想去看看你的,你来了也正好,走吧。”说罢,转身往前,两个伶俐的丫鬟跟在身后。

江九月早已知道她怕是来自异世,所以心情反而也算淡定,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两人进了厢房坐好之后,丫鬟们上了茶,华王妃便立即屏退左右。

她轻轻的端起了茶碗,翻起碗盖。一下一下的抿着,却一口也没有喝,直到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放下了那只碗,眸光灼灼的看向了江九月,原来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是这一刻,憋了很久,只问出一个问题来:“你是哪里人?”

江九月笑着道:“清泉山人。”

华王妃皱了皱眉,难道自己是看错了吗?可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是宋朝才有的诗词,这个少女若非不是异世穿越而来,那也不可能这么巧合的一字不差的说出那四句来。

顿了顿,华王妃又道:“你见过洛梅的指甲和衣服,连你大婚时候的礼物,你也是见了的,你既然来找我,难道不是想问些什么吗?”

江九月微微一笑,这位华王妃,率直的厉害,也聪慧的异常,她点点头,道:“自然是有事想问。”只是到了,又不知道到底该问些什么,相互说出自己的故事,看看以前是不是认识的呢,还是一起研究该怎么回去……

江九月觉得这两个想法都不太可能。

华王妃沉默的看着江九月片刻,道:“你的医术,是上辈子带来的吗?”

江九月点点头,看到华王妃因为她这个动作眼前一亮,然后立刻又黯淡了下去。

“我前世的丈夫是百年医药世家,专门研究中医传奇,至于我,是一间美容院的院长,虽然们不当户不对,可是丈夫对我还算不错,当时我怀孕了,b超检测是个女孩子,可惜我刚听到她啼哭的声音,自己便没了知觉,醒来就成了楚家小姐……”华王妃有些失望的说着,江九月的医术曾经让她觉得是不是她生下的那个女儿也一起来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女儿已经死了或者是别的所以穿越了过来?任何一个母亲,都是舍不得子女吃一丝一毫的苦的,哪怕是假设也受不住。

江九月面色平静的听着,在这一刻,忽然不想和她提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些背诵医术挨打罚跪的日子里,她总会抱着母亲的照片恨恨的想着母亲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带走呢?可是现在看着华王妃她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因为她听父亲偶尔和继母提到过,母亲曾经的职业和性格……

她垂下眸子,手指抚摸着戴着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很久都没有说话。

华王妃似乎也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过很快,她就回了神,毕竟那些事情,已经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而这辈子,她有最爱她的丈夫共度,偶尔缅怀已经够了。

“你呢,说说你吧?”

江九月抬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说起来回不去,我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

华王妃凤眼微微一动,心道:回忆太苦,这姑娘的前世定然不是太美好的事情,何必去戳人伤疤?“对了,你母亲身子块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嗯。”

江九月点点头。道:“好。”

……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楚府,一路上,也会偶尔提到上辈子的一些气温趣事,和如今的生活来相比,只是终归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也只能说说了。

华王妃问起江九月和摄政王的生活。

江九月难得流露很自然的微笑,只说了两个字:“很好。”华王妃便看着她那样的笑容,悠悠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不是别的,是因为自己的闺女洛梅儿,如今直接成了个小炮仗,谁都管不了,谁不说不得,现在还跑的不见人影,连个消息都不给父母透露,哎……

两人很快就到了楚府,下人们通报了一声,先去给楚浩然请了安。

本来江九月出嫁有归宁日子,但是因为国有大丧,江玲珑又一直昏迷,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楚浩然在书房之中,百年书香门第传承到他这一世家风习气都已经成了自然,舞文弄墨都是不是为了附庸风雅,而是一种陶冶情操的手段,楚浩然更是个中能手。

江九月一进书房,就被这古色古香气息儒雅的屋子震的眼前一亮,华王妃已经给楚浩然问了好,那方楚浩然点点头,对江九月弯身道:“摄政王妃金安……”

华王妃一愣,连忙也问候了一声,“瞧瞧我,时间久了和九月在一起,都忘了她如今身份大不相同了呢……”

江九月忙道:“没事,本身不过也是名头罢了,祖父,我和华王妃是来看看母亲的。”

一瞬间,楚浩然的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像是愧疚,或者是什么,只是太快,江九月看的不清楚,也不想再看了。

她已经从红缨的打探之中的来部分信息。

楚浩然迷恋梨园女子,在十几年前根本不是什么新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说的会声会影,只是作为楚家接班人的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负面新闻呢?于是为了掩盖这些,他娶了楚夫人林氏,堵上所有人的嘴,可是爱恋哪里可能会因为舆论而变质?

他爱慕梨卿却对楚夫人十分冷淡,在楚夫人进门之前,梨卿已经成了他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如愿做了姨娘,可是却终极还是死在后院的争斗之中,梨卿在爱情和戏台上都是一个美好的人物,但是是人就会有缺陷,想往有一日麻雀变凤凰,反而却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楚浩然对于楚夫人十分厌弃反感,因为她的高贵恰恰就是梨卿求一辈子也未必得到的东西,也是阻碍他和梨卿爱情的罪魁祸首……

尤其在当年自己醉酒,让楚夫人意外怀上楚盈娇之后,就变得更为严重,可是如今垂垂老矣,再去回想当年情景,楚夫人又何尝不是这些门阀士族所谓的联姻之中的受害者呢?连他们的女儿,他都不曾正眼看过。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去吧……”楚浩然叹了口气,没有多说,看着江九月礼貌的背转身子,出了书房,一时之间视线竟然迷惑了起来,那笔挺的腰线和背影,竟然有那么一点酷似一直冷漠而高贵的楚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江九月和华王妃一前一后的走了过去,到红袖楼的时候,楚夫人刚好下楼。

楚夫人礼数周全,对着江九月行了礼,江九月连忙上去扶持:“祖母,你是要我以后都不敢到这里来吗?!”

楚夫人微微愣住,难道有了笑意:“比你母亲会说话,讨人欢心,进去吧。”却一直没去看华王妃一眼,华王妃脚步顿了下,看着他们祖孙二人一起上了楼,忽然迟疑了一会:算了,等会再来看吧。

江九月和楚夫人上了楼,江九月坐在床榻前,先为江玲珑把脉,一边问:“母亲这段时间可有清醒过?”

“没有。”丫鬟回答。

楚夫人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江九月点点头:“没事,祖母别担心,母亲身子回复的很好,再过几天就会清醒了,母亲——”这一声母亲唤的惊喜而哑然,楚夫人回头一看,却件床榻上原本闭目沉睡的江玲珑,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失声道:“袖儿……”

话一出口,脸色忽然变得极其不自然。

江玲珑也是一样,早先他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只想回来看看颜耀玉,看看父母,看了就走,万万没想到,送了女儿出嫁当晚,去见颜耀玉的时候,她因为动用武功内力催动毒素走边全身,毒提前发作,刚回到楚家就晕了过去……

此时看到原本高贵美丽的母亲两鬓已经开始泛白,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那些坚持的执着和忤逆,如今更成了难以启齿的羞愧!

“我……”

楚夫人深叹了口气,道:“别说话,先让月儿看看吧。”

江九月点点头,上去仔细检查了下母亲的身体,才道:“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我下去找人去帮母亲抓药。”说完,不等他们二人反应,脚步已经到了门口处。

楚夫人和江玲珑都是心中自有丘壑,抓药需要他亲自去吗?自然是为了给他们母女两一个空间吧?

江九月下了楼,开好了药方交给仆人前去抓药,自己就在楚家院内随便走一走,玉王和玉王妃怎么处置的她不知道,但是以云廷渲的性子,只怕即便不死,也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对于一个从小没有参与过她生活的父亲,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深怕母亲不能接受……

可是,死过一次的母亲,还会对当初那一段失败的爱情耿耿于怀吗?她其实并不特别确定。

百无聊赖的走在青石板小路上,红缨和绿柳远远的跟着,知道自家王妃向来就是比较淡漠的人,沉默的一个人散步这种事情也经常做,只需要远远跟着保护好了就是。

江九月摩挲着指尖上的戒指,想着母亲留在楚家的可能性。

忽然,她看到百花丛中,有一抹紫色人影疾步走过,看那身形样貌,该是楚盈蓉才是,而楚盈蓉刚过,又有一个面色严酷刻板,身着官服的男子也跟了过去。

江九月柳眉一挑,那不是官煜吗?

好奇心被挑起,江九月心中一动,眼神示意红缨绿柳两人不要跟来,自己脚步很轻的追了上去,待到出了花园,就要走到假山跟前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对话声传来。

“官大人,你一直这么不依不饶的跟着我,到底想要做什么?”冰冷没什么情绪的,是楚盈蓉的声音,然后官煜沉默了一下,才接道:“你当真如此无情?!”

“你无情的时候又是作何感想?”很奇怪,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居然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官煜又沉默了下去,而这样的沉默让原本还面色冰冷的楚盈蓉心境碎裂的一角,他的沉默和冷静是自己曾经的最爱,可是如今到了这一步,却让她厌恶的咬牙切齿,几乎是毫不思考,她的话就出了口:“我早已订有婚约,官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官煜瞬间视线落到了楚盈蓉的身上,眯起眸子,“你说什么?”

“我已有了婚约。”

“上官家罪连九族,你想把楚家也搭进去?!”

“你——”楚盈蓉神色一僵,转身往前走去,“这都与你无关,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她就不懂了,休都休了,如今还每天借口和楚浩然讨论朝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江九月眉头蹙着,她忽然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上前,然后是楚盈蓉的惊叫:“你想要什么?”

官煜似乎上前堵住了楚盈蓉的去路:“我根本就没写休书!”他一字字的道。

楚盈蓉呆滞了:“那我收到的那个……我不相信,那就是你的笔记,请官大人自重,放手!”

官煜又道:“我是给你写了一封信,是告诉你我对你……”说到这里,官煜停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继续道:“说我有要事在身,半年之后来京接你,这件事情,你弟弟楚流云是知道的,他——”话到了这里,官煜忽然想起某事。

楚盈蓉道:“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江九月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带着满布苍凉的悲伤,楚盈蓉是被那休书伤透了心的,她一直以为虽然官煜面相冷酷,至少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不然她为什么要带着自己远走他乡,受楚夫人的侮辱?

可是在兵变时候他忽然出现力挽狂澜的瞬间,楚盈蓉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来,原来那些不受待见的侮辱,也许根本就是他需要的一个借口,来游走在周边,为了那天兵变那样的事情做着准备,什么忍辱负重,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摄政王,她,也只不过是那些“为了”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罢了。

楚盈蓉转身就要走:“官大人,你我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我的丫头要来找我了。”

官煜眼神冰冷,忽然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说话。

楚盈蓉也恼了,上前去揪扯他,却无奈力气没有官煜的大,揪扯不出自己的手腕,反倒被他压制在身后的假山上,后背咯得生疼,却都不能缓解她此时的惊怒交加。

“你要做什——”

楚盈蓉的话没说完,就断了,江九月挑挑眉毛,十分暧昧的瞥了那假山后一眼,低低一笑,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很难想象官煜这样的性子居然也会这么孟浪,青天白日呢……

啪!

忽然,假山之中传出一声清脆的把掌声,江九月更是疑惑的瞬间,却没想到楚盈蓉衣袖掩面,哭着从假山后面跑了出来,而她看到假山路口处的江九月,顿时羞愤欲死,匆忙的对江九月福身,说了声摄政王妃万福,就告罪退下了。

江九月轻咳一声,偷听人家*被人发现,的确是有那么点不自然的。

半刻,官煜从假山之后走了出来,步履如常,可是那张原本就刻板的脸,已经变得阴沉无比,嘴角还有一丝破皮的迹象。

他看着江九月,不卑不亢的行了礼:“下官官煜,见过王妃。”

“嗯。”江九月点点头,转身打算回到红袖楼探探情况去,看看母亲和楚夫人说的怎么样了。

官煜弓着身子,看着江九月一步步的走远,想起她当初极力反对自己纳妾时候的事情,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请王妃留步!”

江九月停了一停,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情?”

官煜上前几步,长揖一礼:“下官有事情王妃帮忙。”

“哦……”江九月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示意红缨绿柳不要上前,才问:“何事?”

“这……”江九月如此爽快,倒是让官煜有些迟疑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帮,可是他却隐约觉得江九月应该会有些办法,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请摄政王再赐婚一次,可是……他自己的家事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摄政王?

官煜腹有乾坤,经才伟略,却在家事儿女私情上总是头昏脑涨,简单的事情也被他处理成了这样,“下官……下官要迎妻子回府……”僵持了很久,他才僵硬这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来。

天知道,要他这种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要多难。

江九月笑道:“这简单,你学贯古今,如今又是位高权重,相貌堂堂,想要有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太容易了,改明儿就请摄政王设宴招待群臣,请他们带女儿来,你看看有哪个对眼缘的,在找摄政王赐婚就是,你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这点小事,摄政王还不至于太小气。”

官煜面色微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下官是要迎盈蓉回府!”官煜敏感的发觉,江九月有戏耍他的嫌疑,索性把话说明白了,说出来了之后,只觉胸口一股郁气似乎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哦?”江九月又是意味深长的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官煜的眼睛,笑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官煜一僵,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这是他和楚盈蓉之间的事情,外人如何帮的了?楚盈蓉不点头,旁人是万万帮不得的,况且如今还有一张他的笔迹的休书,这……这……

江九月心头微微一叹,看着官煜一向冷静的脸色此时充满了为难,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女人呢,总是比较容易心软。”说罢,领着两个压簧扬长而去。

心软?

站在原地的官煜浓眉紧皱,思忖江九月说那话的意思。

晚间,云廷渲也过来了。

他到的时候,本来江九月怔打算要回去。

“你怎么忽然过来了?奏折处理完了吗?”江九月上前,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尤其是早晚。

云廷渲接过,顺便握了握江九月的手,确定那双手的温度十分暖和,才坐在一旁喝茶,“有青王处理,我乐的清闲。”

江九月只是听到青王处理这四个字,就可以猜想云廷渲定然是又拿什么事情威胁了云廷泽,因为那日在御书房之中的避火图事件,直到如今她还是记忆深刻呢。

“笑什么?”云廷渲放下茶杯,就看到了她嘴角那些浅笑,自己周身的肃穆也去了一份。

江九月道:“没什么,就是想着做你弟弟可真有点累。”

云廷渲扬眉:“他不会累。”

江九月笑而不语,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你若要住在这里,我也随意。”

“今天可是归宁的日子……”

“那住在这里吧。”

江九月眨眨眼,道:“母亲醒了,和祖母在一起,我们还是回去吧,等过些日子再过来。”

云廷渲对于她想法的多变,也没什么过大反应,只道:“好。”于是站起身来,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披在江九月的身上,一圈黑色的毛圈围住了她嫩白的小脸,看起来居然娇艳可人。

江九月道:“我有自己的披风……”

“嗯,走吧。”云廷渲,转身拉着江九月的手就往外去了。一旁的奴才们看到了,全部低垂着头暗暗笑着,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是好呢。

江九月无奈的白了云廷渲一眼,加快了脚步,过大的大氅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后面甚至都拖曳到了地面上去。

到得门口处,云廷渲拉了她一起上了马车,马车里面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东西,暖暖的卧榻和锦被,显然云廷渲是早就知道她定然呆不久,要回王府去的。

江九月觉得心中有些暖暖的东西流溢了出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甚至觉得这样的温暖太过美好,她有点不相信,如梦似幻。

云廷渲一直握着她的手,上车之后就拿起一本书来看,江九月低头抿着唇,指尖一下一下的划着云廷渲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感觉,让云廷渲心口微软,放下书,问道:“怎么了?”

江九月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不真实。”

“怎么?”

“母亲好了,从今以后她和祖母也不会有心结,银环有了归宿,幸福修复了她以前的伤疤,我遇到了华王妃,忽然就觉得心中什么都能放下去了,还有你……”

说到这儿,她抬起头,看着云廷渲深邃的眼睛,像是深如大海,却有静如深渊,她的指尖轻轻抬起,触碰到了他的眼角,“从未想过,我会因为一个人的背影而自此执着一生。”

她回想起自己和云廷渲相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最初的恻隐之心,真的只是这一双别样的眼眸,但是那些微微桃色的心动,却是在床榻之上偷看到他背影的那一个瞬间,一眼万年。

云廷渲揉了揉江九月的头,丢下书本,把她揽入自己怀中,“傻瓜。”

明明是平平的语调,但是却透露出了别样的温柔,让人心神蠢动。

江九月伸手,抱住了云廷渲精瘦的腰身,悠悠一叹,“是有那么点傻,不过我傻的心甘情愿。”

云廷渲眸光一暖,抚摸着她的发顶。

当初涉险吃下小皇帝递来的食物,真的是一时冲动,他要看看,那食物之中,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生命太过无趣,总要找些刺激,只是他没想到,会因为那一碗东西,遇到江九月,说来,真是有些可笑,谁又不傻呢?

“你怎么不说话?”

江九月埋着脑袋问。

云廷渲道:“在想事情。”

“想什么,告诉我吗?”

“我在想……”云廷渲道,手指间那枚扳指摩擦到了江九月的耳后,一袭冰凉触感,然后道:“要不要派人去寻檀香回来。”

江九月一怔,心中因为自己对他表白,他反而还在想什么别的事情有些恼怒,却还是问了出来:“她怎么了?”

云廷渲那么了解江九月,怎么会看不出她那些细微的变化呢?

“与人私奔了。”

“与人……”江九月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私奔那两个字是怎么也没说出来。蹲了一会儿之后,她问:“是严子涵吗?”

“嗯。”

云廷渲应了一声,淡淡道:“檀香是我亲妹,我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她一辈子。”

江九月张了张嘴,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听到云廷渲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自然是要照顾好了的。”

云廷渲笑道:“所以,我要找她回来……你一定很好奇,檀妃宫中底下密道吧?父皇喜爱母妃,那檀妃宫殿原本是靠近冷宫的一处废弃的宫殿,父皇曾从那里去看望母妃,却只能远远的看着,不能上前问候,只能看着母妃日渐低迷消瘦,也是在胡地的其他细作找来,母亲坚决反抗甚至不惜一死,也不会再做一点对不起父皇的事情,这些,都被父皇看到了,所以他才会设计冷宫走水,偷梁换柱的救走了母妃,只是母妃的脸却意外被那场大火伤到了。”

“父皇请了神医圣手为母亲治疗脸上的烧伤,好了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原本和梁惠妃有五分相似的檀妃了。”

江九月对如此帝王传奇十分好奇,尤其是这人居然是云廷渲的父皇母妃,就更为好奇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云廷渲转移了话题。

“那后来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你的母妃?”

“母子天性,就算她原本对我不冷不热,我已然感觉的到。”云廷渲道,然后掀起车连,抱着她下车,“到了。”

江九月一看,原来不知不觉早已经到了门口,只是铁洪一直没唤他们出来罢了,她蹭了蹭想要下来,却感觉云廷渲握着腰的手又收紧了一份,“别动。”

江九月无奈的点点头,窝到他怀里去了。

云廷渲步履沉稳,抱着她穿堂过室,一会儿,到了厢房之中。屋内早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和暖炉,不比外面的寒冷。

而且都是江九月最喜欢吃的东西,让她不禁对当时十分排斥成亲有点无语,两人简单的用了些食物,宽衣上了床。

江九月刚躺下,就感觉到一道灼热异常的视线,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不用想,她都知道云廷渲是什么意思了。

云廷渲侧着身子,指腹轻轻的摸索过她的脸颊,滑到了脖颈上那枚小红痣上面,再三流连忘返,“我们生个孩子吧。”

江九月的脸色一下子红了,既说不出不好,也说不出好,只是看着那一点点对着自己低下来的俊朗面孔,完全无法拒绝。

春风一度。

……

待*落下之后,江九月已经累的熟睡了,云廷渲斜斜用手肘支撑着躺在床边上,看着那副如海棠春睡一样的场景,忽然轻声笑了一下,他起身,吩咐外面的丫鬟送了温水进来,亲自用白布把江九月周身的汗水都擦干净了,才上了床。

江九月着实累的紧了,这样的动静,居然还没清醒的迹象,长长的睫毛微卷,闭着眼睛的时候,看似乖顺温柔。

云廷渲忽然想起她曾经和自己的第一次争论,说他谋朝篡位,当时他很生气,好多事情都没想明白,可是到了如今,那些当初的迷惑早已经再清楚不过。

眼前的女人,他的妻子。

他要倾尽一生之力,护她想护之人,保她想保之地,宠她千丝万缕,纵她驰骋江河,荣她无法无天。

他低下头,轻轻的摩挲着江九月红嫩的唇瓣,迷离的声音低叹着:“月儿……”

……

第二日,江九月起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据说云廷渲现在已经不用上朝了,朝堂上的事情一切都有青王处理,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再来找云廷渲询问,刚吃过饭,就慢慢的下起了大雪。

这是江九月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冬天,只是以前的冬天就像寒风一样冰冷,这个冬日,却似乎格外温暖,一个丫鬟跑了进来,行礼之后,才道:“王爷,王妃,楚家传来消息,说官大人在楚家门前站了一夜了。”

江九月微微一正,回头,却看到云廷渲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于是,视线又落到了窗外的鹅毛大雪上面。

“现在还在站着?”

“是,奴才回来的时候,官大人全是都落满了雪,像是一个雪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楚大人请他进去他也不进去,现在街道上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呢!”下人的声音是十分不可置信,这官大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呀!

“你下去吧。”

江九月淡淡的挥了挥手,躺到软榻上打瞌睡去了,她想官煜这次真的是下了重手,如果楚盈蓉一时半刻不心软,岂不是要受罪了?

官煜其实是很聪明的男人,只是不懂得把聪明和手段用在自己喜欢的女人上,而云廷渲就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在锁住控制她的心,叫她不可自拔一步步的走向他,从此无法远离。

官煜站了两日一夜,雪也下了两日一夜,楚府门前从刚开始的围满了人到后来大家都不敢到那里去,深怕一去就看到官大人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云廷泽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居然还哈哈大笑着准了官煜两天假,叫他好好站着,这两天假期,可是很有看热闹的嫌疑。

终于,在第三天临晨的时候,楚盈蓉跑了出来,那时候官煜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江九月百无聊赖的听着丫鬟的禀告,忽然道:“傅公子哪里情况如何?”

红缨道:“已经在好转了,主子派去的御医说多少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奇迹,最多两个多月,傅公子一定会醒来的!”

江九月点点头,不管怎么,活着总是好的。

两个月后,摄政王府传出喜讯,王妃呕吐不止,怀孕了!

云廷渲自成亲开始,就成了逍遥散人,如今更是每日里看看书,陪陪江九月,还在王府的后院之中开辟了一块小园子,陪着江九月种种花种种草。

“红缨,今日陪我去看看傅公子吧。”

江九月看了看晴朗的天色,道,这段日子,她隔半个月,都会去看一次,如今她怀孕了,就把这个好消息也跟他一起分享吧。

在心里眼里,如今他还是朋友。

红缨飞快的看了云廷渲一眼,然后答道:“王妃,傅公子已经走了。”

走?!

江九月心头一跳,思忖那个走字是不是还有什么深意。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云廷渲那些若有似无的表情,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去便去吧。

……

------题外话------

完结了,亲们移坑吧!

新坑放长线钓王爷,就在旁边哦。喜欢的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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