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你往后站，我来教训他。”吕豹粗声粗气道。
“别，他，他是我夫君。”顾采薇怯怯地看着宋铎道。
这声“夫君”，神奇地熨帖了宋铎一大部分的怒火。
吕豹却是个混不吝的，举着铁棍道：“就是你夫君，欺负你，我也帮你教训他，让他以后不敢打你。”
吕豹的观点特别朴素，这小娘子是他娘喜欢的人，对他娘有恩，他就要保护她。
顾采薇害怕这兄弟俩真的动起手来，谁吃亏她都得难过，忙跑到宋铎身边，拉住他袖子，小声道：“表哥，回去再说行吗？”
吕铁猜出宋铎的身份，看着眼前这个气势让人不敢直视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有些自卑，呵斥吕豹一声道：“豹子，回来。”
宋铎看了两人一眼，触及吕铁的拐杖和空荡荡被风挂起来的裤管时，眼神似乎顿了下，随即又是一脸冷漠无视。
“那个，吕大叔，你回头跟婶子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水沉和苏合提着药箱跟在顾采薇后面，不敢看宋铎的脸。
宋铎听她如此说，脸色更加阴沉，抓住她的胳膊，也不顾用几分力就往外走。
这门外的嘈杂，惊醒了宋氏。她扶着墙气喘吁吁地出来，就见宋铎拖着顾采薇要往外走，以为他要怎么她，惊呼一声求道：“文……大将军，是老婆子去求采薇的，你要是生气冲我来，别罚她，她是个好孩子……”
宋铎没有回头，依旧往外走。
顾采薇回首见宋氏泪眼朦胧，忍不住出声道：“婶子，没事，表哥待我好着，不会难为我的。外面风大，你快家去。吕豹，还不扶你娘进屋。记得给你娘熬药，别再出去闯祸让她担心。”
宋铎不知道哪来一股怒气，猛然松开她的胳膊，伸手就给了顾采薇一鞭子——力道在碰到她时，已经卸掉了大半，估计也就刚刚红层皮的程度，甚至因为她穿了厚厚的大衣服，可能都没打透：“你倒心思不少！”
但是这一下子，让所有人，包括宋铎自己都惊呆了。
宋氏泪水一下子出来了，瘫倒在地上哭道：“采薇，你来瞧我做什么！我这幅身子，就是好了再活几年，何苦让他还迁怒你！”
吕豹和吕铁慌不迭去扶她。
顾采薇都没觉得哪里痛，呆呆地望着宋铎手里的鞭子，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表哥，你打我？为什么？”
宋铎觉得自己握住马鞭的手，像被沸水烫过一般，让他几乎握不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甚至于在来的路上也一再告诫自己，只要她没事，绝对不要打骂她，最多冷她两天，让她认错，然后再好好折腾她一番就是。
可是听到她那番话，看到那妇人眼含祈求地看着他，他心里的那股“我偏偏要和你作对”的近乎到幼稚的暴绪就升到极点。
水沉和苏合都跪下，挡在顾采薇身前，磕头道：“大将军饶了姑娘，是奴婢的错。”
顾采薇看看哭得快晕过去的宋氏，再看看一脸看不出情绪的宋铎，冷静地伸手扶起水沉和苏合道：“起来吧。”
两人不肯，顾采薇跺脚道：“当初他把你们送给我，不是说好我才是你们唯一的主子吗？你们不想跟着我了吗？”
两人互相看看，这才起身，站在她前面，各自半掩住她一半身子。
“你俩去扶着婶子。”顾采薇道，口气清冷，面色沉静。
这样的她，让宋铎觉得有些陌生和疏离。两婢犹豫片刻，还是依言去了。
顾采薇慢慢走到门口，看到隋易站在门外，一脸担忧，竟然冲他勉力笑笑，伸手把门关上。
宋铎看着她的举动，不发一言。眼角瞥见水沉和苏合已经帮忙扶起那妇人，坐在椅子上，只是因为风大，那妇人不住咳嗽，他心里滋味莫名。
顾采薇走到宋铎面前，伸手解开鹤氅的带子，厚厚的鹤氅跌落在她脚底。她身上，便只有一件薄的男装棉袍，不由在风中打了个颤。
“你干什么！”宋铎怒道。
顾采薇站直身子，尽量控制住自己身子的颤抖，望着他手里的马鞭，望望宋铎，又指着后面的宋氏道：“表哥不是想让她难过，想逼死她吗？那就打我吧，你可以看看，再甩几鞭子能要她的命。”
她的眼中，充满了失望、难过和悲愤，那么浓烈，几乎淹没了宋铎的心。
顾采薇即使理解宋铎，从小遭受诸多磨难而对母亲心有芥蒂，可是刚才他故意当着宋氏打她，想让她难过的举动，还是让她生气了。尤其是今天她所了解到的宋氏的那些过往经历，她几乎恨不得立刻回去跟宋铎说，认了你母亲吧，她不容易。
然而宋铎呢，见她们二人感情好，便不惜伤害自己，即使是作势伤害自己，来刺激他那可怜的母亲。
顾采薇忍不了了。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只是当宋铎生气的时候，大部分她会避其锋芒，温柔抚慰劝解，这是夫妻相处之道。可是今天，他让她，太失望了。
可能今天宋铎如果知道她偷跑出来，气急之下，在回去之后真正甩她一鞭子，她都没有这么生气。
顾采薇说话的口气那么冲，眼神那般挑衅，让宋铎控制不住地举起马鞭，却无论如何都挥不下去。
“回去再跟你算账！”宋铎弯腰捡起顾采薇的鹤氅，扔到她身上，“穿上。”
顾采薇伸手系上带子，被宋铎重新拽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顾采薇转头看了一眼宋氏，口气温和道：“婶子，你别担心，明再来看您。”
“做梦！”宋铎怒极反笑，看着顾采薇冷冷道，“别说明日，十日之内，我让你只能趴在床上养伤！”
“你要是真能做到，我服气。”顾采薇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道。
“婶子，你真的别担心。表哥是只纸老虎罢了。”顾采薇竟然还有心情回头跟宋氏一笑，“他这般都舍不得我，不会怎么我的。你安心养病，我明日，最多晚两三日，给您送年货来。”
宋氏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含泪看着宋铎：“将军，求求你……”
宋铎抓住顾采薇，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