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知砚就完全明白,为什么宝瑛在对着那明显心不诚的洪浩永时,会那么好说话了,甚至洪浩永提出要将江镇的遗体带走,她都没有多加阻拦。
她这是铁了心的要报仇。
宝瑛一向都是有主意的。
知砚十分清楚,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一点也不引起洪家人的怀疑,之后才好悄无声息的筹谋报仇一事。
可是洪家在茂县家大势大,她打算怎么报仇?
“宝瑛,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知砚剑眉微蹙,微微思忖之后,便是很快说道,“你这第一步,没有打草惊蛇已经做得很好,第二步,就是要慢慢搜寻罪证,将这些罪证在不惊动洪家的前提下,牢牢握在手里,第三步,就是我跟顾羡的科考。”
宝瑛闻言,顿时有几分惊讶的看向他。
似乎有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拿出这样一个清晰有条理的章程来。
“我跟顾羡只要一路科考上去,只要我们二人有一人能进入殿试,最好殿试再能拔得头筹,总之只要有在皇上跟前说话的机会,就能握着这些罪证告御状,请求皇上授意大理寺去审这桩案子。”
“我跟顾羡都是寒门子弟,据说皇上近年来也是有意提拔寒门士子,想必到时候只要我们足够出众,皇上也不会怪罪,只会褒奖我们为报父仇苦读寒窗的这份孝道。”
“总归,这件事你就交给我来办吧,稍后我就跟顾羡商量商量,明年二月参加童生试,一路若顺利考下来,次年秋季便可下场秋试、之后春闱,一场场考下来,就算再慢,花个三、五年总能考入殿试。”
“就算要报仇,也不能行那以卵击石之事,要有底气才行。”
知砚说的云淡风轻,自信满满,可顾宝瑛听了,一颗心却不由得轻轻揪起。
他这是怕自己为了报仇,误入歧途,所以才做下这样的决定吧?
顾宝瑛一下子就又想起了江镇。
他也曾经这样,害怕自己行差踏错,进而对她一番告诫,可知砚不说那样的话,他一句也不说,就是决定要这样做。
可是,她怎么能这么耽误他呢?
她顿时鼻尖一酸。
“知砚大哥说什么玩笑话呢?三年五年,人的光阴又有几许?再说,这是我爹,就算要为父报仇,那也是我跟我大哥的事,你……你总不能不成家立业吧?就算我曾对你有恩,可如今把你当家人,也是不要你真的拿一辈子这么报恩的。”顾宝瑛转过身去,忍下眼底的泪意,这么说道。
“那要是我跟你定亲了呢?”知砚听她跟自己这么泾渭分明的要划清界限的语气,就不由在她身后,幽幽的道。
“你说什么?”顾宝瑛登时小脸愕然,转过身来。
“宝瑛,你总说把我当家人,可是,你做出来的事情,却根本就是嫌我麻烦多事,不想要我了,想摆脱我,是不是?”知砚清瘦挺拔的身躯,微微有些丧气的耷拉着双肩,站在她面前。
顾宝瑛心里微微一惊,就见他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庞上,一双如墨的眸子里满是低落、伤心,可怜的就像是一个遭受遗弃的小狗一样。
他这副样子,叫她一下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跟在她身后,生怕被她抛弃一般。
“你怎么会这么说?我从未这样想过。”顾宝瑛生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
“上次那个钱媒婆就是这么说的,她说,以后顾家只会供顾羡一人读书,顾羡才是你亲大哥,我只是一个吃白饭的外人,你不会管我的,她说便是顾家为了一笔彩礼钱,也会让我出去入赘。”知砚伤心的瞥她一眼,说道。
宝瑛一听,顿时微恼。
这钱氏真是会胡说八道!
“她这是故意这么说,想让你入赘到那个汪家使得离间计!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说过要供你和知砚大哥读书,那就一定两个人都要供,绝对不会分什么是不是亲大哥!在我眼里,你跟大哥都是一样的!”顾宝瑛有几分急切的解释道。
“可我们的确毫无血缘关系,如果不是在禁林里你救了我,我死缠着你,你又怎么会带我回来?”
“那又如何?我始终把你当家人看待!”
“可你还是认真给我挑选成亲对象了。”
知砚苦笑着,定定地望着她,“虽然那些亲事你都拒绝了,但每一家来说亲的,你都问了个清楚明白,宝瑛,你或许不知道,每次有人来说亲,我就特别害怕,害怕这一回说的亲事,对方家世样貌品性你都很满意,然后就答应下来,让我跟别人成亲。”
“我就会想,是不是其实你也是嫌弃我是一个吃软饭的……其实仔细想想,我也从未为顾家做过什么,的确是如别人说的那样,是个没什么用处的……”
他这副语气,又是说不出来的委屈心酸。
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小狗,随时害怕会被主人挑选好新人家,就要送给别人了。
顾宝瑛明明一心为他考虑,可这会儿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的确做得过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垂下眼眸,声音却是要多轻柔有多轻柔,内心则是十分自责,怪她忽略了知砚大哥。
一直以来,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在乎就行了,却忘了去想,知砚会不会被那些话伤害到。
那些外人的议论,一定一直都让他感到很是不安吧?
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患得患失的可怜。
见她这样,忽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无措起来,知砚心里顿时柔、软了一片,他也垂眸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温柔。
“宝瑛,我相信你是把我当家人一样的,可是外人却看不到这些,他们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凭着自己的心意来打扰我们,这几次是要给我说亲,下一次说不准就轮到了你。”他说道。
“可我爹如今没了,我要守三年孝期的……”顾宝瑛闻言,就皱了皱眉。
可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却心知要真有人想说亲,是不会管自己家里在没在什么孝期的。
更何况,在旁人眼里,江镇只是一个后爹,又不是亲爹。
“难保不会有人专门趁着江镇叔人不在了,来强人所难。”知砚一语道破。
顾宝瑛立即想到了徐氏和江镇成亲以前的处境。
想当初杨氏撕破脸都要抢走老郑头那门婚事,无疑就是如果家中没个男人,日子就会过得太艰难。
哪怕如今顾家能够自立,可也挡不住旁人觊觎。
比起从前,宝瑛其实更怕会有人散播谣言,说出徐氏克夫这种话来,保不准连她自己,也会落得一个命硬克爹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