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没想到黄靖伦在第一次上门就已经带上了合约,合约上的稿费写着的便是千字二十两。
安宁细细看了一回合约,上面明码标价,条理清楚,也没有玩什么文字游戏,检查了两遍,觉得挺合适的,便当场签名。
田硕看得心中一荡:这位周乡君倒是爽朗大气,干脆果决。
然后很果断地问出了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最大的渴望:“我能够看一下原版吗?”
好歹让他看一下完整版本。
安宁怔了怔,扑哧一笑,“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桂圆还站在她身后发呆,玉容已经微曲膝盖行礼,转身去房间拿稿子了。
田硕看到了完整无缺,不用费力辨认字迹的文稿时,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的好友黄靖伦很自然地站起身,在他身后,一同看稿。田硕也不觉得好友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低下头认真翻阅着。
正堂中一时之间只剩下稿子翻动的声音。
安宁则是静静地喝茶,偶尔抬眼看这两人变幻连连的神情——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确很有成就感。
别看田硕坐在那里似乎是温文书生,但他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丰富,特别是在他本人沉浸在故事中时,基本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猜出他看到哪里了。放在现代的话,拍下来都可以当做表情包红遍大江南北了。
等完完整整翻完二十回后,这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问了句废话,“还有吗?”
安宁抽了抽嘴角,“没了。后续的稿子倒是在我脑中。”
两人用相似度99%的渴望眼神看着她。
被两个完全称不上是帅哥的人这样盯着,安宁只觉得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冲他们甜甜一笑,“剧透可耻。”
然后低头捻起一块雪白的云片糕放进嘴里,果然还是新鲜出炉的云片糕最美味了。
事情商议得差不多后,两人便向安宁辞别。不过田硕和黄靖伦并没有打算直接回去,而是先在城里的客栈住上几天,等安宁再抄录一份的原稿。
安宁为此直接向卫先生请了两天的假,每天除了吃饭的时间,便是在抄写这个,为的是能够赶上下个月的报纸。
两天以后,二十回总算搞定,二十回大约有十五万字,千字二十两,意味着三千两入账。于是尴尬的情况出现了,黄靖伦出门只带了五百两,以他家的产业,三千两倒是勉勉强强可以凑出现银。
安宁直接说道:“那就先给五百,剩余的等你有银子了,再给我吧。”
黄靖伦精神一震,“好的,肯定会给你的。”
以前他们报社也有二十两千字的文,但是少之又少,加上基本都是短文,哪里像西游记这样。不过黄靖伦的确觉得这钱花得值得。二十回西游记,他打算第一版直接发个四章,让大家过过瘾,后续的则是每个月发两回。也就是说二十回的西游记,足够撑九个月了。
等安宁抄录好一份给她后,他又写下了欠条,然后兴高采烈地同田硕回去了。
安宁看见他乐得同手同脚了的身影,眼皮跳了跳。这样的合作伙伴真的靠谱吗?
她已经把各种营销模式告诉了黄靖伦,剩余的也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五百两……好歹也抵得上胭脂铺一个月的收益,还是挺不错的。
安宁也没忘记周台平那件事,她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周台平这件事做得实在太过恶心。对于家里人,她并没有说那么多,只是告诉他们因为宣州月报很有诚意上门再三邀请的缘故,她干脆选了宣州月报。宣州月报虽然比不上大周月报,但在宣州这块也是销量和影响力排名前三的报纸,所以周李氏他们也没有想太多,反而很高兴。周慧就没有那么容易被瞒过了,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出来。
安宁并没有隐瞒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周慧的脸,顿时黑了黑,轻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安宁扬唇浅笑,只是那笑容不复平时的娇俏可人,怎么看都有几分危险的味道,“自然是得查明真相,顺便以牙还牙了。”
以牙还牙这块,她还真没打算让蔚家出手,蔚家若是出手,谁都看得出是因为她的缘故,再说,她也不愿意一直依靠着蔚家。
安宁回头找出了自己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千两百亩的田地地契,另外还有之前断断续续积攒下来的四千两银子。她的胭脂铺每个月都可以带给她大概五百两六百两的收益,等京城的锦上添花开后,至少还能一个月多上一千两。
她数了数,拿出其中十张的一百两银票,准备开始实施自己许久以前就在考虑的计划。
对于安宁而言,她现在若有事情,一般都是需要蔚家出马,这点对她而言,其实很不利,总是依靠着别人,当这靠山倒塌或者同她分道扬镳后,她只会跌得更惨。若是一般的人,想要收买势力,那肯定是聘请或者培养一群身手出众的护卫。她作为乡君,自己府衙能有五十人的编制。
但是安宁并不打算这么做,即使有了这么多护卫,一方面养人是一笔的大开销,另一方面,这些人也很难将他们完全遮掩住,这种落在他们事业之中的势力还不如不要。
说到势力,她最开始想到的便是武侠小说中常常出现的丐帮。丐帮人数众多,地位低下,常常被人忽视,无论是探听情报还是传播小道消息都十分方便。这个世界的人许多人或许会想到开酒楼开青楼来收集情报,独独忽略了乞丐。或许在他们眼中,乞丐根本没有资格进入他们的眼中。
开原县的乞丐不算特别多,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恐怕也有几百人。安宁并不打算全部的人都吸收,先慢慢考察,选取几个较为可信的吸收进来,作为头领培养,再交给他们继续吸收。总不能让她每个人都去考察吧,这样岂不是累死。
她拿着银票,笑意盈盈对她娘说道:“娘,最近我们家双喜临门,前两个月我被封为乡君,舅母又有了身孕,所以我想说也做点什么回报一下社会。”
周李氏笑道:“你舅妈有身子后,我可是特地去云水观添了十两的香油钱呢!”
安宁笑了笑,给她娘捏捏肩膀按摩一下,“这哪里够啊,我是觉得我们家之所以有今天,跟我们平时积善余庆有关,所以打算做些广施粥米看病送药的善事。”
周李氏想想也觉得好,她这前半辈子基本都是苦里来,后半辈子女儿突然出息了才跟着享福,像她这样真正吃过苦的才更能理解底层人的痛楚,笑了笑,摸了一把女儿的发髻,“好好好,钱若是不够,娘也给你一些。”
安宁抿嘴笑,又同她说了自己的计划。除了施粥以外,她还打算请两三个城里的老大夫,那些生病又没钱看病买药的还可以顺便看一下。除此之外,她田地中也种植了不少的药材,最好的一部分拿来自家使用和做药妆放店里卖,其余的一般都是采摘下来晒干了拿去药店卖,其中有不少都是日常京城用到的,她到时候再添上银子买一些,这些药材也可以让大夫打包好,到时候送出去,穷苦人家屯着,平时若是生病了正好合了症状,也方便。这么一番下来,大家只以为她只是做善事,并不知道她的一部分目标是那些人们常常忽略鄙夷的乞丐。遇到施粥,乞丐基本都不会错过,更何况还是这种送药材的。
周李氏听着女儿清清脆脆的声音将一件件的计划喃喃道来,不住地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对了,我看你可以顺便熬一熬清热泻火的凉茶,嗯,我记得配方是竹叶、生地、芦根和通草,大热天的,大家喝了也能防暑热。”
安宁点点头,这点她倒是没有想到。
周李氏又劝女儿交给下面人就好,不必亲自过去,但安宁这一趟的目标本来就是要挑选自己的势力,自然得亲自过眼一眼,连忙撒娇道:“娘,我自己过去,不是更有诚意吗?说不定三清祖师感应到我的诚意后,更加保佑我们呢。”
三清祖师出马,谁与争锋!
周李氏瞬间败退了下来。
安宁派人去请了两位大夫,又花了三天时间一起包药材。两位大夫皆是德高望重之人,行医几十年载,救活了无数人,而且他们在给穷人看病的时候,常常为了照顾他们生活只开一些便宜又不失疗效的药方。一位张大夫,一位孙大夫,两人皆对安宁这一番举动十分赞赏,说她年纪小小,就有怜悯幼小的心。
安宁被夸得都有些脸红了。
怀孕即将三个月的张青青在知道后,以为安宁是为了给她祈福,又跑来郑重其事向她道谢了一番。自从有了身子后,以往一贯坚强的她似乎也多愁善感了起来,说几句话就要感动得掉金豆豆,安宁只能好好安慰她一番。
她原本是定在七月初五的时候施粥的,只可惜那天天空不作美,直接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地上汇成了小溪流。
安宁坐在屋内,望着外面的雨帘发呆。一到下雨的天气,她似乎就特别容易发困,做了一会儿功课后,便打着哈欠打算去休息。
玉容推开了房门,向她行了一礼,说道:“姑娘,蔚池他送来消息,表示那周台平是受了东平郡主的指示。”
玉容和蔚池蔚海皆是蔚家人,安宁去州府的时候又带上了他们三人,所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三个肯定会把事情告诉蔚池——蔚邵卿在京城里,太过遥远,鞭长莫及,宣州蔚家的管事便是蔚池这个蔚邵卿最为信任的心腹了。
安宁花了几秒钟,才想起这所谓的东平郡主便是暗恋蔚邵卿的穆芊芊。窗外突然刮来了一阵风,将几条雨丝送进了屋内,直接溅到安宁脸上,安宁感觉到脸上的凉意,也清醒了几分。
她关上窗子,房间内顿时暗了不少。
她托着腮,问道:“那穆芊芊又怎么知道我会寄稿子过去?”
玉容显然已经打听了不少的事情,不缓不急道:“我看那郡主并不一定能未卜先知,只是恰好知道姑娘您手中有这么一块令牌。您若是打算投稿,肯定是直接在宣州那边,所以她也不过是事先写信过去。那周台平本身就想同郡王府搭上关系,哪里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安宁明白了,也就是说,那穆芊芊是闲来一手,偏偏她还刚好撞上了。以周台平钻营的性格,必定会写信过去邀功。
玉容垂下眸光,“姑娘您打算对周台平出手吗?”
安宁只是笑了笑,“你先帮我收集一下他一些如何钻营的事例,不需要证据,只要真实事例即可。其他的我自有主张。”
她便让周台平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舆论战。
玉容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乖乖行李,按照她的吩咐做去。
……
这场夏日的雨一共下了整整一天。雨水也带走了一些的暑气,呼吸到肺部的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水气,也不再像是前几天一样热得人只想每天泡在凉水中,这种天气正好适合他们施粥。
安宁提前一天将消息传开。等七月初七的时候,则是正式开始。
她一大早便换上了一身较为朴素的装扮。这是一套纯棉裙子,通体淡绿色,只在下摆和袖口处绣上几株竹子。头上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了一根玉簪,没有多余的装扮,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宜人。周慧则是一身的浅蓝棉衣,她今天也要同安宁一起。
安宁一大早就起来,前一天便已经将所需要的东西都运到了城里的宅子,所以今天只需要她人到场就可以。
因为提前一天散播消息的缘故,她那宅院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粗粗数了一下,至少有一百多人,其中有衣服洗得发白的,有衣服破旧但整整齐齐的,安宁皱了皱眉——她发现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看样子,一个乞丐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出乎她的衣料,但到了巳时,安宁还是开始正式施粥。施粥之前,她倒是也说了一番的谈话,告诉大家,每个人都可以盛两碗饭回去,还可以拿一包的药材,但是拿过一次的人,不能再次回来重新拿。还说了请张大夫和孙大夫过来的事情。
这话一出,大家瞬间就激动了,以往都只是施粥,没想到今天还可以看病,更有甚者,直接回去,通知更多的亲朋好友。
就冲着看病这一遭,想必会有更多的人过来排队。
因为张大夫和孙大夫年纪大了的缘故,安宁不可能让他们在外头顶着大太阳看病,直接让他们坐在院子中。
她这宅子之前便种植了一些葡萄,到了夏天,葡萄的藤蔓将头顶的天空遮住,坐在下面倒也凉爽。至于凌天晴,她对这方面并不感兴趣,出来看了看流程,便又钻回屋子里了,不过她也留下了六个护卫,帮安宁维持一下秩序。
安宁将其中的两位派在两位大夫身边,玉容也在那里,好歹可以帮忙磨墨,减少一下两位大夫的工作量。
至于外头,她事先寻了三个平时勤勤恳恳的佃农来做施粥的事情,等今天结束后,一人给他们一两银子,这在他们眼中等于是发了一笔的横财,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发誓要做好这份工作。
安宁施粥所用的粥虽然不算特别上等的米,但也比平民百姓平时所吃的要好,粥更是煮的很稠,筷子插上去可以不倒。勺子也是她特地去店里定制的,一勺下去,便是满满的一碗,每个人都有两勺。
粥散发着粥米特有的香气,不少人看着这粥,忍不住绽放出了笑容,这些老百姓的心愿很是简单,也不过就是能够吃饱饭罢了。
一大盆粥盛完以后,立即有人又扛了新的出来。
宅子里的每个灶台上都放着热热的粥,随时准备着。
她所找来的三个佃农中,两个负责施粥,另一个张大昌负责打凉茶,顺便看看有没有人拿了一次后,又跑来排队的。这位张大昌还是她最初买来的一位妇人张平家的推荐过来的,说他田里活一般,但有一项好处,记人特别灵,基本见过一面的都能够记住。由他来看有没有人重复排队是再好不过的。
安宁倒也不是缺那点钱,只是她的药材大概包了一千包,若是有人一直重复领取的话,恐怕一千包药材都不够。不过她也事先声明了,再次排队的话,可以再领取一份粥,但是药材就没法了。大家也是可以理解,表示能够领取两份粥已经很好了。
粥换了一桶又一桶,药材包也慢慢减少。
一个上午,找两位大夫看病的人大概也有一百来人。
安宁便暂时停半个时辰,让两位大夫休息一下,吃下午餐,至于负责盛粥的也换了人继续。
中午她同大家吃的都一样,四菜一汤,其中有两样荤菜,一个糖醋鱼,一个栗子烧鸡,或许是因为夏天的缘故,她更偏爱那道醋溜白菜,就着醋溜白菜和汤吃了一碗饭下去。
吃过饭后,她忍不住问两位见多识广又常在底层百姓走动的大夫,“我们开原县还是颇为繁华有序的,今天施粥居然都没怎么见到乞丐过来。”
张大夫怔了怔,摇摇头,“此言差矣,一般施粥都鲜少有乞丐出现,他们通常衣服脏乱,人们哪里愿意同他们一起排队,基本都被赶走。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不在施粥的时候出现了。”
孙大夫叹了口气,放下喝汤的碗,“虽然一部分乞丐是由于自己懒惰成性,但也有一些却是不得已的,都是老百姓,何必区分呢。”
安宁顿了顿,请教道:“我若是想施粥给他们呢?”
张大夫给她出了个主意,“安宁姑娘您不如直接去山神庙、土地庙那些地方,基本我们城里的乞丐都是聚集在这些破旧的庙里。”张大夫说了好几个地址,安宁一一记下,又向他道谢。
玉容问道:“姑娘,你打算施粥给那些乞丐啊?”她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太不讲卫生了。一靠近,全身都臭烘烘的。”
安宁说道:“他们也是可怜人,有的甚至比今天排队这些人还可怜。他们不讲卫生也是环境逼的,毕竟他们居无定所,想要洗澡什么的,也不太方便。”
玉容只是笑道:“姑娘您就是善心。”
安宁心道:自己其实也是别有用心。心中更是有几分的犹豫,这些事到底要不要让玉容参与呢?玉容参与了,等于蔚家也知道了。玉容每天服侍着她,即使她有心遮掩,迟早也会暴露痕迹。与其这样,不如堂堂正正的,反正蔚邵卿也不会对外说她打算收服乞丐的事情。
安宁的目标其实是十二岁以下的那些乞丐孩子,这些人大多是因为被父母亲人给抛弃才做了乞丐,那种身强力壮的乞丐,明明可以凭靠自己的体力做活,却选择当乞丐,她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心念一定,她便向玉容稍微透露了点自己的计划,玉容有些惊疑:“我倒是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她并不知道安宁打算利用这些乞丐打舆论战,但是单单安宁露出点的只言片语,也足够让她惊叹了。她现在这位主子,果然是想常人所不能想的。
她嫣然笑道:“姑娘既然打算这么做,安全也是要注意的,只带两三人不好,还是多带一点吧。”说罢,自告奋勇要去蔚池那边借人手。
安宁点点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带着多一点的人,好歹不容易出事。
她自己则是也吩咐下去,多蒸一些馒头。对于乞丐,她不仅仅是打算施粥,顺便再给他们两个馒头充饥。馒头好歹可以放到明天。
下午时,宅子这边的施粥安宁便交给了周慧和蔚海,自己带着蔚景和十多个人手,一车的粥桶和好几框的白馒头,浩浩荡荡朝第一站山神庙过去了。
蔚池直接给她送了十个好手,他们的功夫可能不一定比得上蔚海和蔚景,但是以一敌五是没有问题的。
他们这一行人人数不少,加上衣服一看就非普通人家,导致气势十足,安宁刚下马车,便有好几个乞丐落荒而逃。
她有些不明所以,回头问道:“他们这是跑什么?”
蔚海有点无语:“他们大概是把我们当做找事的?”
其中一个衣服破烂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人战战兢兢道:“几个贵人过来有什么事吗?”
安宁眼波流转,笑意温和,“没什么,只是今天是我施粥的日子,所以便让人也送了一些过来。”
那乞丐眼睛一亮,视线落在安宁让人抬下的粥,吞了吞喉咙,“这些真的是给我们吗?”
其他乞丐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去了最初的害怕,跟着聚了过来。
安宁环视了一圈,发现这山神庙现在大概有十来个乞丐,其他的或许是已经出去行乞了。
她笑了笑,直接从桂圆手中接过一些馒头,“我们带来的食物足够,你们若是出去通知其他更多的乞丐,让更多人能够来,我们便给你更多的馒头,带来几个就给你们几个。”
一袋里大概装着十个的馒头,都是用白面做的,咬上一口,馒头特有的甜味便沁了出来,让人不由想要一个接一个。
她直接先每人分了分一个表示自己没说谎,又让他们把自己的碗拿来。作为乞丐,别的没有,用来行乞的碗是必须的,只是大多数人的碗都是磕了一角的,只有少数完好,安宁注意到碗最好的那个同事也是这些乞丐中身体最为康健的,好手好脚。
她忍不住厌恶地皱眉,像这样有手有脚身体强健的找份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山神庙里十二岁以下的乞丐大概有四个,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将自己的脸涂得乌七八黑的,瘦瘦小小的,胳膊细得感觉一捏就会断掉,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
安宁注意到这个小姑娘似乎很怕那个身体最壮硕的乞丐。
桂圆往她碗里添了两勺的粥,她大口大口吃着,似乎饿极了。
安宁看她可怜,又多给了她两个馒头,她却没有马上吃,鼻子嗅了嗅,明明馋到了极点,还是忍耐着不吃,只是闻馒头的味道。
安宁问道:“你想留着晚上吃吗?”
她摇摇头,“我要留给苏大和苏二。”
她的声音小小的,仿佛稍微大声一点就会惊吓到她一样。
安宁猜这两人大概是她所认识的乞丐,笑道:“你可以让他们过来,我们这边不缺粥和馒头。”
这小姑娘用力点头,她的脸小,便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
安宁道:“你馒头可以留着自己吃,等他们过来后,我会再给他们的。”
她这才吃了馒头,小口小口的,像是在细细地品尝着馒头的味道。
山神庙的乞丐人数不多,才十来个,安宁观察了一下,符合她的要求的恐怕也就两三个,其实她挺看好那小姑娘的,即使馋到了极点,也能忍着想要把馒头给自己的小伙伴。
她同玉容小声说着这事,玉容也觉得她不错。
没一会儿,之前的几个乞丐便带来了一堆乞丐过来,少的有四五个,多的直接就是十来个。
安宁并不食言,带来几个就给他们多少个馒头,弄得那些乞丐看着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傻瓜——有钱人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庙里的乞丐人一多,味道也就重了起来,有好几个乞丐都是一个月不洗澡的,安宁只好让人把东西搬出庙里,直接摆在通风的位置。他们人多势众,加上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即使有乞丐眼红他们身上的东西,也不敢做出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
断断续续的,半个时辰内,大概有六十多个乞丐过来领取粥和馒头。
安宁也从中大概选了十五个,让蔚景记下,再观察几天。这十五个也不全是十二岁以下的,其中还有两个是二十多岁。安宁只是因为见他们似乎颇为照顾年纪小的乞丐,这才选了他们。
选人做事,最重要的肯定就是人品,其次便是做事能力。做事能力可以培养,人品差就没办法了。
蔚景苦着一张脸,跟着这位安宁姑娘后,他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连观察乞丐人品也要上!他摸了摸下巴,决定独痛苦不如众痛苦,他同蔚海两个人也忙不过来,到时候再多拖几个人下水吧。
之前那去找苏大苏二的小姑娘也回来了,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大约十一岁的左右的男孩,那男孩脸上有好几个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疤了,眉眼之间笼罩着一层的忧虑,见到她的时候,直接跪了下来,狠狠磕了好几下响头,声音清脆,显然每一下都用了力气。
“这位小姐,小的不要粥,也不要馒头,只求贵人帮小的请个大夫,给我姐姐和妹妹看病。”
他边说话,边磕头,没一会儿额头就红肿成一片,安宁连忙让他停止,问道:“你姐姐和妹妹生什么病了?”
那小姑娘在她身边小小声说道:“他就是苏大,一直很照顾我的。”
苏大抹了抹眼睛,“我姐姐妹妹两个人身体都在发烫,可能是发烧了。”
安宁直接让蔚景护送着玉容去城里找一个大夫,好一会儿后,玉容便带着一瘦削的大夫过来了,那大夫看了看这一整个庙的乞丐,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安宁对苏大说道:“你带路吧。”
苏大喜极而泣,嘴唇上下颤抖着,急忙带路。
安宁看他身子摇摇晃晃的,赶紧让人给他两个馒头填填肚子,“你想吃点,不要等你姐姐和妹妹身体好了,自己反而倒下了。”
苏大大口大口地吞着馒头,差点还噎住,蔚景看他这样可怜,也不嫌弃他,直接把自己的水壶给了他,苏大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苏大所住的乞丐庙距离山神庙并不远,安宁只带了一半的人手,外加大夫过去,蔚景在前面带路。走了一刻钟便已经到了。
这庙里的乞丐早在刚刚就已经过去山神庙中领馒头和米粥,所以没有什么人在。
安宁抬起头,看见这是一座观影菩萨庙,菩萨最外面那层金早已褪下,露出了里面的泥土,身体也有不少破损的地方,即使如此,她仍然高高在上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众人。
庙里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小的那个看上去也是六七岁,大的则是大约十四岁的样子,两人皆是蓬头盖发。
她视线落在苏大口中的姐姐身上,不觉凝固了——这位的手筋和脚筋居然都被跳断了,身上之所以会散发着这臭味,一方面是因为许久没洗澡,另一方面也是伤口的缘故,甚至还有蚊子围绕着她嗡嗡地飞来飞去,场面异常地惨烈。
苏大吸了吸鼻子,“这是我小雨姐姐,当时若不是她,我妹妹早就发烧死了,一定要救救她!”
那大夫看了这场景,也生起了几分的同情,不再像是一开始一样皱眉捂鼻,上前给一大一小看了看。
“小的这位只是中暑了,我开几帖药,她喝个三帖就好了,大的则是伤口引发的发烧,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居然挑掉了她的手筋和脚筋,让她成为了残废。”
当着安宁这位小姑娘,大夫没告诉她的是,在她把脉的时候,甚至看到了她手臂下的各种淤青和青紫色的痕迹。一个正处于妙龄的少女,在这种地方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说不定那男孩脸上的伤口就是为了保护她而弄出来的。
安宁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把她们先送到我们宅子吧。”
苏大听出了她的意思,又是惊惶又是按耐不住的喜悦,他本以为这位善良的大小姐最多就是帮他们买药,谁知道她居然要把他们接过去!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他今天所流的眼泪几乎等于平时一个的月,连声道谢。
过了,才咬了咬牙,犹豫问道:“小姐,可以把三娘也一起带去吗?她年纪还小,若是没我照看,只会被人欺负。”
带安宁过来的那小姑娘闻言,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安宁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含笑点点头。
他们把苏二和素素一起抬到了另一辆的马车上,桂圆却突然发出了一声的轻呼,声音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姑娘,这位小雨长得好像沈府里的素雨啊。”
素雨?沈府里的丫鬟好几个,安宁还真记不起。
桂圆说道:“就是那沈府的表小姐夏心柔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我没记错的,她嘴角下面有一颗痣。”
安宁让人用毛巾擦了擦这位小雨的脸,这张擦过以后变得干净的面容的确看上去很是熟悉,很快就同她记忆之中的某个丫鬟重叠在一起。桂圆作为丫鬟,去沈府的时候,同丫鬟们打交道比较多,因此才会一眼认出。
只是沈府里的丫鬟,怎么会落到当乞丐的下场?她手筋脚筋难道是被逐出府的时候被挑断的吗?
她叹了口气,她怎么感觉自己又要撞到了沈家的后宅阴私?像沈家这等人家的二等丫鬟,基本都像是副小姐一样,由原本的副小姐沦落到这个下场,比当初落难的青竹还要可怜。
苏大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多少知道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安宁看着他,问道:“你这位小雨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苏大结结巴巴道:“快一个月了,差不多二十天吧。我见到小雨姐姐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了,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其他乞丐抢走,只藏了一个金戒指。当时我妹妹又发烧,小雨姐姐就把金戒指给了我,让我去当了买药。”
安宁又问了其他问题,发现这苏大也不太了解,他一个男孩,得照顾一大一小两个生病的人倒是不容易,也看得出这是一位知恩图报的人。
安宁眼睛转了转,问道:“你愿意帮我做活吗?”
苏大直接呆了。
安宁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又脏又臭,真的可以吗?”
安宁抿嘴一笑,“等回去后洗干净就好。”
“愿意!我愿意!”苏大笑得嘴巴咧得大大的的。
安宁微微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很快马车便在宅子面前停下,蔚海和周慧还站在门口,现在门口排队的队伍少了许多,很多人都是重复来领取粥的。
桂圆他们则是把还在昏迷的素雨和苏二带了进去,安宁拉了拉袖子,示意周慧跟她一起。
等进了屋子后,才告诉她遇到素雨的事情。
周慧颦眉道:“还是先让人打听一下素雨的事情吧。”
安宁正有此意,在马车上就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若不是因为周慧喜欢沈以行,她最多就是帮素雨退烧,才懒得管这些事情。
玉容安排人去煎药,一个给苏二的中暑药,一个是给素雨的退烧药。
桂圆则是端热水进来,给这两人把身体擦干净,顺便换上干净的衣服,至于头发,只能等病好后再让她们洗了。
苏二还好办一点,吃几帖药即可,素雨即使伤口处理好了,恐怕后半辈子也只能躺床上了。这年头脚筋手筋断了就差不多等于是废人了。
因为两人都昏迷的缘故,灌她们药变成了一件有点辛苦的工作,桂圆费了一刻钟,才给她们喝好药,大热天的,她额头都冒出了汗水。
这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
“姑娘,在二十三天以前,素雨便因为没照顾好夏姨娘的关系被逐出了沈府。”
桂圆脱口而出:“她不是服侍沈家的表小姐吗?怎么成服侍姨娘了?”
那人继续说道:“沈家的表小姐已经成为了沈府的贵妾了。”
“哐啷”一声,是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安宁回头望,看见周慧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有些艰难地开口:“贵妾?”
------题外话------
有钱了,终于可以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