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飞见到霍思乔的时候,双脚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上,有些不敢上前,她的头发长长了,刚好到肩膀的位置,眉眼间见不到以往的意气风发肆意潇洒,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在暴风雨后沉静下来,变得柔和而包容。他的眼睛一瞬间就湿了,转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失态。
然而,他的情绪变化又怎么能逃过霍思乔的眼睛,她定定的看着他,也没有上前,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内,一个人站在门外,隔着几步将至的距离,又好似隔着一条银河。
这是阿俏的一处住所,两层高的小楼,小楼前是一片面积很大的花圃,外面围着栏杆,还有一扇铁门,花圃旁有一张石桌,几条石凳,桌子旁是一棵高大的老槐树,古朴又大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云飞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转头看着霍思乔,眼神直白而热切,却始终没有上前,他在等一句话,尽管在电话里的时候霍思乔已经同意了,可是真的站在霍思乔面前,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他怕他的亲近会遭到她的拒绝,就算没有拒绝,只要她对自己态度冷淡,他想想就觉得心里发疼,根本就受不了。
霍思乔何尝不知道他等什么,好几次,她都张开了嘴,然而那一句话“你来了啊”仿佛有千斤重,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无论是她,还是叶云飞,都明白,这一句“你来了啊”意味着什么,意味将那些纠缠不断互相伤害的过去翻篇而过,从此以后再也不提起。在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到了这一刻,她突然后悔了。没错,她后悔了,她从来不是懦弱的胆小鬼,比起囿于过去,她更着眼于将来。可是他们的过去,真的能彻底翻篇吗。
霍思乔闭了闭眼,几乎要脱口而出让他先离开的时候,阿俏出来了,穿着黑色的吊带裙,眉眼冷艳,双手环在胸前,对着叶云飞抬了抬下巴:“自己进来啊,还等着谁出去请你吗?”
说完这话后,她踩着拖鞋转身回去了,叶云飞苦笑一声,提起箱子,终于朝着霍思乔抬脚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放下手里的箱子,展开双臂轻轻的拥抱了霍思乔一下,怀里的人身体一僵,他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然而这苦涩很快就从他的脸上褪去,他扬起笑,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依恋地蹭了蹭,呢喃道:“霍小四,不要拒绝我。”
霍思乔仰着下巴任由他抱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抬起手回抱他,说道:“谢谢你来了。”
“不要说谢谢,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叶云飞放开她,抬起手揉开她眉心的皱褶,轻轻笑道,“我最近变丑了很多,霍小四你别嫌弃我。”
霍思乔闻言挑了挑眉头,开始认真地打量他,越看越觉得心里酸涩,刚刚他站在门外,她只是觉得这个人瘦了许多,此刻才知道他到底瘦了多少,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了,五官变得凌厉起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在他脸上摸了两下,嫌弃道:“吃胖点,这么瘦我不喜欢。”
“好啊,你想要胖多少我就胖多少。”叶云飞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别说霍思乔现在只是要他吃胖点,就是要他变成一个胖子,只要她能开心,他都甘之如饴。
在他们身后,去而复返的阿俏停下脚步,听着他们没营养的对话,无奈地翻了白眼,“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喝水还是喝茶,快点说。”
叶云飞朝身后看去,对着不耐烦的阿俏点点头,姿态放得很低:“水就好了,谢谢。”
阿俏闻言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厨房泡茶了。
厨房里,阿俏看着开始冒气的烧水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开始霍思乔告诉她叶云飞要来这里的时候,她是拒绝的,这一年,她的住所换得更频繁,说到底都是和这两个人有关,她看着霍思乔为了这段求而不得的爱情痛不欲生,也看着叶云飞在仇恨和爱人之间两难决绝,她明白,两个人都不容易,可是还是更心疼霍思乔一些,开解没有用,她只能陪着霍思乔到处散心,她想着,只要霍思乔和叶云飞不再见面,两个人专心过自己的生活,终有一天能将这段感情放下。只是这一天还没到来,叶云飞却要来了。
这处住所,她住的时间还挺多的,每年都会过来一段时间,不过每次来都是自己一个,并不喜欢有别人打扰。就连霍思乔,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是以当天她就用这个理由婉拒了霍思乔,结果霍思乔那个家伙竟然说,没关系,她可以搬出去。她当时气得肺都疼了,却明白霍思乔说的是实话,她真的可能搬出去。与其让两个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互相纠缠,说不准又要互相伤害,倒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就算发生了什么,她也可以及时挽救。这样一来,她就让霍思乔安心住在这里,叶云飞来了也住在这里。
不过她一开始没准备让叶云飞这么容易进门的,怎么说也得让他在外头等一会儿。结果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抽什么风,竟然就站在那儿深情对望,还真的不进来了。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直到她正眼看叶云飞,发觉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竟然颓废成了这个样子,又瘦又丑,心里一下子就滋味莫名起来,然后她就主动开口让叶云飞进来了。
唉,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这顿冤孽什么时候才会有一个圆满大结局。
水已经沸腾了,可以见到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拔掉插头,直接拿着烧水壶出去。
客厅里,霍思乔和叶云飞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她瞥了一眼,发觉两人的眼眶都有红,不知道在她去烧水的这段时
间里两个人又说了什么。她也没有探究的心情,如果霍思乔想说的话,今天晚上她就能知道。茶几上摆着一套玻璃杯,她拿了三个,倒了三杯开水,然后自己拿了一杯,甩掉拖鞋,窝在沙发里。她对着茶杯吹了吹气,抬头看向叶云飞,故意问道:“我在这里不会妨碍到你们吧。”
叶云飞摇摇头,就算会也要回答不会,“我来这里,又给你添麻烦了。”
阿俏轻笑了一声,笑容里带了几分嘲讽,“你也知道自己老是给我添麻烦啊。”
“阿俏!”霍思乔皱眉喊了一声,阿俏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好吧,霍小四老是护着你,我也不欺负你了。”
说完这话,她把脚从沙发上放下来,踩着拖鞋慢悠悠地朝着楼梯走去,“我上楼了,你们两个自己随意,”顿了顿,她回头看着叶云飞,眼里光芒闪烁,“对了,冰箱里有食材,晚饭麻烦你了,之后几天也要麻烦你做饭了。”
叶云飞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做饭而已,难不倒他。他早就知道,来这里以后,阿俏一定会想方设法教训他的,现在这个程度的为难,其实连为难也说不上。他有些疑惑,不知道阿俏这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换了一个人,他未必会这般在意,但是阿俏行事太过随心所欲,要不然他曾经也不会被扔到深山里去,还是打起精神等阿俏的后招吧。
看到叶云飞皱眉沉思的样子,霍思乔张了张嘴,解释道:“你别担心,我和阿俏谈过,她就是心里有点不舒坦,不会存心针对你的。”
“你和阿俏怎么说的?”叶云飞心里一动,放下杯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霍思乔问道。
霍思乔慢慢垂下眼,不知为何不想看到叶云飞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也没和阿俏说什么,就是说了你要过来找我,她听了就同意了。”
叶云飞该敏感的时候,一点也不迟钝,一下子就听出来霍思乔这句话的水分,不过她愿意这样对自己说,就是不想让自己多想,他开心还来不及,哪里啊还会去担心阿俏会不会为难自己,“霍小四,你想吃点什么,晚上我给你做。”
霍思乔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起这个,脑子有些迷糊,顺着他的话茬下意识地说道:“红烧鱼,糖醋排骨。”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不客气了,顿时尴尬起来。
叶云飞嘴角缓缓勾起,装作没有看见霍思乔局促的样子,低声道:“我去冰箱里看看有没有鱼和排骨,如果没有的话去超市买也来得及。”他琢磨着还可以给霍思乔做点肉丸子,霍思乔喜好肉食,胃口也很好,吃得比一般女孩子都要多。
霍思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不过却知道叶云飞一定要去超市了,中午的时候她就看过冰箱里,里面既没有鱼也没有排骨,阿俏所谓的食材都在冰箱里,指的不过就是各种蔬菜罢了。
得知他们要去超市买菜,阿俏没说什么,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了叶云飞。反正不用问她也知道去市场是为了买什么,霍思乔那家伙无肉不欢,她的饮食习惯却很清淡,偏偏霍思乔爱吃自己却不会做,只能委屈她陪着自己吃素了。现在叶云飞一来,可以想象以后饭桌上几乎都是大鱼大肉的天下了。不过她刚肯定,叶云飞那家伙就算喂养女朋友,也不敢怠慢自己,只要她要吃的东西没有少就可以了,其他的随他们折腾去。
出门前叶云飞特地去厨房看了一下冰箱里到底有什么,然后看到一堆蔬菜后,心疼地揉了揉霍思乔的脑袋,霍思乔站在他旁边,猝不及防被摸头了,也来不及躲,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长得很漂亮,不是正宗的丹凤眼,即使不笑的时候眼尾也是微微上挑的,透着一股邪气,只是平日里她总是面无表情,整个人冷冰冰的,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可是此刻,她表情呆愣楞的,嘴角微微抿着显出几分委屈,整个人看上去无辜,却又带着一股天然的诱惑。
叶云飞几乎忍不住想要亲她,只是想到两人如今的状态,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悸动,才牵起她的手往外走:“难怪我觉得你瘦了不少,在阿俏这里根本就吃不到肉吧,她也真够狠心的,就这样让你陪着她吃素。”
“也不是一点也吃不到,有时候阿俏会给我烧鱼吃的。”霍思乔开口替阿俏解释道,虽然刚开始她确实吃不惯这么清淡的饮食,但是时间久了,倒是觉出了几分不错。
叶云飞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心疼霍思乔而已,他们三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阿俏从小就是个怪脾气,喜好也意义常人,喜欢养花,喜欢酿酒,喜欢学医,总之就是不能用常理来看点的一个人,能给霍思乔烧几顿鱼是真的非常不错了。
阿俏的住所离市场有些远,她不喜欢住在喧闹的地方,在大京的时候也是住在郊区人烟稀少的地方,最好周边都没人居住,这样的环境她最为喜欢。不过这样的地方住起来清净是清净,若是想要买点什么就会比较麻烦,因为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好多。
叶云飞的记性好,过来的时候打车过来,顺便就把路线给记下来了,路上都不需要问霍思乔该往那个方向开,自己熟门熟路的开去了市区,又在霍思乔的指路下去了最大的超市。
其实如果是买肉的话,还是去菜市场里买当天刚杀好的猪肉比较好,超市里的肉大多是冷藏的,虽然品种足够丰富,但是却不够新鲜。只是叶云飞对这个地方到底不熟,只能降低自己的要求了,至于说想让霍思乔带他去菜市场他想都没想过,霍思乔只会吃不会做饭,买菜的次数屈
指可数,根本就不会去菜市场那样的地方。
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买排骨的时候他直接要了两斤,打算一半拿来做糖醋排骨,另一半拿来炖汤,他打算做山药排骨汤,比较清淡,这样阿俏也可以喝。霍思乔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拿着几根山药挑挑拣拣,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其中的区别。
不过叶云飞显然看得出来,选了其中两根后,又推着车子买其他东西去了。
霍思乔见他转眼又往车上装了两棵白萝卜,愣了一下,问道:“今天晚上需要做这么多菜吗?”
“这不是今天晚上做的。”叶云飞转头看着她,解释道:“家里来这边不方便,多买一点东西回去,这样不用每天都过来。”
霍思乔点点头,又说道:“其实每天来也没问题的,我每天都会骑山地车来市区,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交给我买。”
叶云飞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对于她说的每天都会骑自行车来市区表示很感兴趣,“家里那辆山地车是你啊,看上去很酷,你什么时候爱上这项运动了。”
“这边比较无聊,阿俏纯粹是过来养生的,我就买了辆山地车骑着玩,不用帮她干活的时候就骑出来锻炼身体。”霍思乔一语带过,拿起一颗花椰菜看了看,又放回去,反正她是看不出来这些菜哪些好哪些坏。
叶云飞看到她撇嘴的动作,有些好笑,继续问道:“那我也买一辆,到时候和你一起骑怎么样?”他已经开始思考要买什么颜色的山地车了,或许可以买和霍思乔一样的,这样两个人一起骑出去看上去不仅酷还一看就是一对,霍小四这么帅气,他一定要看好了。
霍思乔闻言眼神有点古怪,犹疑地问道:“你不用忙……其他事情吗?”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现在是真的扔下所有来这边陪她的吗?只是,最后还是改口了。
只是她虽然没有问,眼神里却还是透露出自己的疑问。叶云飞装作没看到,笑呵呵地说道:“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当然没有工作啦,反正我的时间很空,买一辆陪你一起骑好吧。”
霍思乔看了叶云飞一眼,“随便你吧。”说着自己走去前面的水果区挑水果去,反正这些菜她也不会挑,都扔给叶云飞好了。
两个人一人负责买菜,一人负责水果零食,最后倒是买了整整一大车东西,叶云飞的力气大,一手提着一个大袋子,一点也不费劲。时不时还扭头和霍思乔说话,霍思乔双手插在兜里,表情淡淡,不过一般都会回他几句,倒不至于让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两个人的相处其实是有些奇怪的,过分客气了,失了几分亲近,叶云飞不是没有感觉,但是一时间却也没有办法,在超市里霍思乔问起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其实并没有全然放下,她仍旧不相信自己会真正放下那摊子事。他心里苦涩,然而却没有办法怪她,谁让他曾经做了那么多错事,霍思乔现在肯心平气和地和他相处,已经十分难得了。其他的,他现在不敢多想,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了。
回家之后,阿俏对于他们大采购的行为不置一词,自己换了一套简便的衣服去花圃里除草了,顺便喊上了霍思乔。霍思乔本来还想待在厨房里看叶云飞煮饭,结果阿俏一喊,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苦笑的叶云飞。
花圃里,两个人一人一头,手上戴着手套把那些杂草拔掉,霍思乔的动作很快,脚边已经堆了一小队杂草,阿俏却慢悠悠地拔草,看看这株花,摸摸那朵花,总之就是做不到专心致志地除草。过了一会儿,她脱掉手上的手套,开口说道:“霍小四,过两天我会离开这里。”
“为什么?是因为叶云飞吗?”霍思乔抓过头,疑惑地看着阿俏。
“跟他没关系,这是我的地盘,要是因为他来了我就要躲出去,那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他住进来。”阿俏漫不经心地说道,她从来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如果真的看叶云飞不爽不让他住就好了,没必要答应了下来又自己躲出去。何况,叶云飞现在那么丑,她看着也没那么不爽了。
“那你离开是因为什么?能告诉我吗?”霍思乔心里舒了一口气,摘下手上的手套扔在一边的篮子里,然后直直地看着阿俏。
“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你还记得秦远吧?我看上他了,这回去就是给他妈妈复查身体的。”阿俏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一开始只是对秦远有点兴趣而已,不过和这个人接触的越来越多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兴趣并不止一点点,不过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确定自己的心意。所以之前留下了足够多的药之后,她就不告而别了,看看离开秦远之后这份兴趣会不会减弱,事实证明,她对秦远的兴趣依旧很浓厚。
“你自己喜欢就好,要是好消息了记得告诉我。”霍思乔对秦远的印象不深,不过那次一起去酒吧的时候见过,单从样貌上看还和阿俏挺配的。
阿俏伸出手捏了捏霍思乔的脸颊,“放心,等我拿下他了,第一个告诉你。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红包了。”
霍思乔摇头失笑,阿俏永远这般随心所欲,不过她会这样说,说明秦远那个男人也是对她有意的,看来她真的要开始准备红包了,指不定那一天阿俏就会宣布结婚的消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后,重新戴上手套,一鼓作气把花圃里的杂草全部给拔了,阿俏不喜欢除草剂,觉得会伤害到自己宝贝的花,所以都是手动除草的。等她们除草结束,叶云飞也准备好晚餐了,桌子上既有霍思乔点名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鱼,也有阿俏喜欢的各种蔬菜,看上去异常丰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