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哲没有说话，顾岚却还能够感觉到他滑溜溜的脑袋都在轻轻的颤抖，顾岚闭上眼睛，用盘水晶球的手势绕着云哲光溜溜的头摸了一圈，而后，她又学着塔罗占卜师的语气说话。
“哦，我看到了，我在这颗水晶球里，看到了未来！”
顾岚还是很搞笑，不过云哲笑不出来。
但云哲就算没有发自内心的笑容，但他还是会露出捧场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
智能AI的声音笑起来很魔性，有点吓人。
顾岚盘腿坐在地上，她摸着云哲的脑袋，看着云哲的眼里也没有怜惜，只有快速思考的冷静。
顾岚说，“其实我猜到一些东西，不过我不想说，说了不一定就对你好。你都说不出来了，证明有些人不想让我知道，那我有机会就亲自去问问他。”
顾岚这么说，云哲才发现主人貌似知道了什么，智脑也是在等着主人去找他吧……
智脑说出了地址，但是这个地址云哲现在却说不出来。
云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并不排斥作为智脑的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他如果是从智脑身上分裂出来的，那他可能是智脑最忠诚最爱主人的一部分吧。
喜欢主人的智脑，怎么会是坏人呢。
人造人云哲的思维有时候还真就很简单。
顾岚摸了摸云哲的脑袋过了把瘾，之后她站了起来，又做了一套中学生广播体操拉伸筋骨，云哲乖乖地站在身边，他穿着的短袖衫显得他这种机械的身体更加可笑。
顾岚注意到了云哲眼里的自卑，她轻轻叹了口气。
“云哲啊，你还记得在我的梦境里，我是个什么鬼样子么？我一半身子都是血色的纹身，比你这样可恐怖多了。还有啊，我也就在你的梦境里还能做个人。”
顾岚回忆道，“在景云奎和001号的梦境里，我做过镜子鬼，还做过浑身的皮都被剥下来走路都要用皮里的嫩肉踩在地上来回走，那个感觉我现在都记得，特别酸爽。”
“在花胤的梦境里我开始是个活死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老去，不过还好鼻子不好，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尸臭味。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拿了点香水给自己喷了喷，我闻不到但是不能让靠近我的活人熏到是吧。做活死人也要有活死人的姿态。”
“在胥焕闻梦境里，我早就死了，被人当成死人……”
顾岚证明说是想让云哲放松，顺便她也回忆一下过去有趣的回忆。
云哲听到却只觉得心疼，他合金的手指悄然捏成了拳头，没有仿真皮的遮盖，他的金属的关节僵硬无比。
云哲忍不住打断顾岚道，“主人，不要再说了。每一个不能保护你的时刻，我都在恨自己的无能——”
这次，顾岚又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相互打断，都不想让对方回忆起不好的东西，不想让对方被糟糕的情绪牵着走，而且在情绪方面，顾岚一向是主导者。
或者说，顾岚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云哲。
顾岚对于云哲有一种超乎其他人的怜悯，这是因为，一个宿舍里，只有云哲不是人。
不是骂人，是事实。
云哲说话没有语气，他做事全靠数据分析，他看似拥有生命但一切都是假的，在学校里他身为444宿舍的人和其他人一样受到全校的排斥。
但是也有人在背后笑话云哲，说他像个AI一样傻逼。
那个时候的云哲，尚且拥有人的皮囊，现在的云哲，连这副皮囊都失去了，他是这个世界的另类……
顾岚对云哲说。
“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保护另外一个人。人生本来就是一段旅程，但是你已经帮助了我很多。在底层时你艰难求生保护我，为了让我来顶层，你出卖了自己的零件付出了代价。”
“这个世界应该确实很危险。高度文明的社会都挺危险的，不过我觉得很安心，你知道为什么么？”
顾岚的声音带着哄孩子一样的温柔，她站起来，云哲坐在铺在地上的床铺上没有起来。
云哲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用仰望的目光看向顾岚，他看到了主人笑意盈盈的脸，看到了主人脑后的狼尾，看到了主人对他的温柔，他认真地想了想。
“因为主人已经早就有了计划。”
顾岚摇摇头，摸着他圆圆的脑袋。
“不是，因为，我有你。”
云哲感觉自己的芯片要烧了——
主人……
主人说、说、因为有他……
他、他……
云哲说话都磕巴了，“主、主人……”
时若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顾岚对云哲说的话，他也看到了云哲的模样，他实在不明白，人类喜欢人造人的也有，但是大多都是贪恋人造人比自然孕育的人类更完美的五官和身材。
但是顾岚对于这样连几乎外貌都保持不了的人造人说这种话？
时若谨脑海里也冒出一句话。
这就是真爱了吧。
时若谨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故意打断顾岚和云哲之间愉快友好又暧昧的交流，待到顾岚回过头看向时若谨时，时若谨开口。
“休息时间够了。”
顾岚摸着云哲的头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顾岚休息了一个小时，时若谨也用一个小时来研究顾岚说的话，毕竟，和一个身份到现在都没有调查清楚的底层人联合可能会得罪整个顶层的家族。
就连家的家长们也不一定会支持他。
一边是陆家为首的三大家族的压迫，一面是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小子，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把顾岚交出去，先和其他家族周旋。
然后，在其他家族打压顾岚的同时，他再过去救顾岚，这时的顾岚只能选择和他合作或者继续被陆家他们压榨。
这样是最稳妥的，时若谨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但是也同样是这样一个小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首先他的计算机被入侵了，还被写了个“SB”，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军事学院尤其是时家嫡系的人员的系统同样被入侵，他猜测可能是陆家的动作，或者是智脑的恶作剧。
智脑这么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种失误，但是研究院表示这确实是智脑的“玩笑”而已。
无论研究部说的是真是假，这个到底是智脑操控还是陆家找的人，这都说明他的数据库已经完全不安全了，已经被陆家掌握住了。
而且智脑的防御没有生效，智脑这么多年来悄然偏袒陆家，现在是准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这样就算了，他房间的灯光甚至失控了。
这是他的房间，他身为房间的主人却失去了房间的控制权！
这样下去，哪一天他在作战时战斗服战斗机甲被人做了手脚，他会死的不明不白。
抵抗陆家和智脑已经刻不容缓！
这一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让时若谨下了决心，他没有时间等待，陆家很明显已经开始放不下了，他们如此嚣张，必然是拥有了底牌，现在他看到的可能只是对方的一个下马威。
而且，他将顾岚交给陆家，真的能够从中获利么……
这一系列的因素实际上就是智脑看似“发疯吃醋”做的事情的真实目的。
顾岚睡觉时，智脑就安排好了一切。
时若谨已经下了决心，所以他对顾岚点点头，“嗯……这个地方不太安全了。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个房间已经失控了，绝对不能在这里让顾岚交出秘密。
顾岚也明白时若谨的想法，她也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肯定发生了很多大事，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对她有利而且和她的目的不谋而合的。
看来，那个让云哲变成这样的家伙，有很大概率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顾岚明白时若谨的暗示，她点点头没有再说关于她行动的细节，时若谨对于顾岚的“懂事”非常满意，他还是示意顾岚把身上的身份识别装置摘了，交给云哲。
时若谨编造了一段假的监控摄像，他做这件事的时候熟门熟路看来没有少干。
他也没有问云哲为什么变成这样，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有机会带你的人造人去植皮。他这样出门会被直接驱逐。只有报废的人造人才会变成这样，而报废的人造人不允许穿衣服。”
这种不穿衣服并不是一种羞耻侮辱，而是一种很简单的“报废物品不需要浪费资源”的说法而已。
云哲现在这样穿，在顶层人的眼中，就是一个穿着人类衣服的狗。
变成这样的即将报废的人造人，是不允许穿衣服的。
人才穿衣服……
被剥去衣服的人造人就是会丢弃在废品站里的垃圾。
其实在顶层，云哲受到的侮辱很多很多，时若谨这样说已经非常温柔了，其他人会直接出言嘲讽叫保安将云哲丢出去，而人造人也会嫌弃云哲，认定他就是个一个垃圾。
云哲身为顶层人造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顾岚的时间很少，她对于顶层的了解其实也非常少，或者说，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没有把时间用在出去玩或者感受风土人情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个顶层的残酷不需要直接去看，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看的清楚。
不过顾岚还是对时若谨说，“他是我的朋友，他穿我的衣服，不碍着别人的事情吧？不过我也理解你的意思，关于人造人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顾岚也不是什么圣母，人造人地位可怜就一点要立刻现在马上让人造人拥有人的地位。
这很不现实，也会引起现有社会结构的动荡。
在顾岚的时代里也有机器人，但是让机器人完全变成人，甚至取代人，也会引发很多很多的社会问题经济问题等等，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看谁可怜就同情谁可以解决的。
时若谨没想到顾岚这么冷静，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大家的时间都很紧，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和顾岚“争论”，毕竟他们现在实力还不够，说什么其实都不如脚踏实地提升实力重要。
时若谨越来越欣赏顾岚。
他用了假的监控记录之后，他看了眼云哲，“不能带他。他是人造人，他的数据会直接同步于智脑。”
有智能的地方就会有智脑，对于现在的时若谨和顾岚来说，那就是随身携带了一个监控摄像头，而他们要做的事情都是要躲避监控摄像头的。
顾岚还没开口，云哲早就考虑好了这种情况，他抬起手悄然抓住顾岚的衣角，小声说。
“我会关机。我会安静，我不会碍事的。我只是想呆在主人身边。”
关机之后，云哲就失去了机能，这样就像是一具尸体一样。
但就是一具尸体还要待在顾岚身边……
时若谨也隐隐有些动容。
人造人如果真的有了感情，是不是会比尔你我诈出轨背叛的人类要坚贞很多很多，这样的人造人给人的安全感，不是“可靠”“踏实”这两个词可以形容的。
所以，时若谨同意了。
“好。顾岚，你抱着他进去吧。云哲是吧，你调整好危险模式，如果发生意外，需要你及时醒来，救顾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