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康正帝疲累地蜷缩在萧烬的身边,她紧紧的贴着他,充满乞求地口吻问道:“你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醒过来?”
她像是要把这两年来积攒着的眼泪全部都释放出来似的,继续喃喃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可是看见你这样,我还是难过。我曾经想过,若是能回到过去,我宁可不认识你。可是……你赢了,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我还是很喜欢你。若是能回到过去,我宁愿和你停留在那个时刻。你醒来吧,醒来吧好么?”
许久之后,梁斐芝小心翼翼地在门口试探道:“陛下?”
康正帝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这才故作沉着地回应道:“嗯?”
“该准备上朝了,陛下。”梁斐芝恭顺恪谨地说道。
“嗯。”康正帝这才起身,让宫侍们鱼贯而入,为她更衣。她声音略微沙哑地说道:“去请独孤染珂过来。还有,把唐修仪也请来。”
“诺。”梁斐芝对宋惜玉使了个眼神,便和宋惜玉退出了昭顷殿。
“师傅,这后宫的天儿,又要风云变幻了吧?”宋惜玉警醒地跟在梁斐芝身后问道。
“这后宫的天再变换,能让他变天的,只有当今的陛下!这两天你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切莫做事出什么岔子。”梁斐芝心事重重地提点着宋惜玉,脚下的功夫也不敢怠慢了。
萧烬昏沉了几日,康正帝便风寒发烧了几日。唐越铁黑着脸,以康正帝若是不乖乖调养,就拒绝救治萧烬为由,让康正帝在延禧殿住了半月。
虽然康正帝的伤口泡了水,导致感染了,可幸而有唐越照顾,没让她活活把自己作死。
康正帝为了萧烬病倒的这事,在阖宫上下必然不是秘密。
夜留殇只逗留了十几天,虽然萧烬依然未醒,可她觉着萧烬的病情稳定了,便走了。夜留殇本就不习惯过约束的生活,宫廷规矩至于她来说,就更是要命的桎梏了。
“那个夜留殇好像是萧烬的妹妹。”秦楚笑坐在凉亭里,烹着六安茶。
柳书君的心里酸的发苦,他牵强的扯出一抹微笑。
秦楚笑的心底必然也没有愉悦到哪里去。
虽然他对康正帝的感情,确实是受到这红线蛊的影响,才变得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可他对康正帝那样紧张萧烬,甚至不顾自己的伤,也要去泡了个浑身伤口化脓的,给萧烬降温这事,实在也是觉得胸闷愁烦。
“说到底,还是有人帮衬着,就有个盼望。你……”秦楚笑正欲说什么,却瞧见连烨带着他的陪嫁念慈向他们走了过来。
“连傛华见过柳倢伃,秦八子。”连烨挺着肚子,缓缓地向柳书君和秦楚笑行了礼。
柳书君赶忙扶起连烨,客套地说道:“连傛华快别多礼。”
秦楚笑起身向连烨行了礼,便跟着又坐回了方才的石凳上。柳书君和秦楚笑都被康正帝告诫过,离连烨远一些。她甚至清楚明白的让他们两个知道,上回曲靖容中毒的事情,与连烨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所以,他们二人自然只是客气,并不愿与连烨亲近。
三人看似亲睦地聊了一会儿天,连烨不说为何从大明宫跑到他们未央宫来,柳书君和秦楚笑自然也不问。
直到连烨走了,秦楚笑这才不解地问道:“你说他来是干嘛来了?”
柳书君自己曾经在仁义府的时候,扮作过那般楚楚怜人的作态,自然对这样气场的人颇有防备。
他摇摇头,也不是十分明了地说道:“这倒也让我纳闷了,算着日子,连傛华还有三四个月就临盆了。平日里,他也是深居简出的,今日忽然来找你我说话,我还真是看不明白。”
秦楚笑率直,便道:“若他想要见到陛下,也应当是去求他的一宫主位唐修仪啊!他的母父一直关押大理寺未被发落,他若要是想找人帮忙求情,怎么也不应当来找咱们才对。”
柳书君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想到这些,他又想起自己的哥哥柳书玉。陛下曾说过,想见见陆员外家的那个叫陆馨的孩子。只是这一切的事赶事,那件事情,就被搁置了。
不行,若是这样天天坐等着,不如自己盘算。柳书君想罢,便说道:“我想去大明宫的延禧殿看看唐修仪,哥哥你去不去?”
秦楚笑想了想,说道:“你去吧,你与他昔日还有些交情,说话起来方便些。我就不去了。”
柳书君到了延禧殿,正巧赶上文德太贵君从延禧殿出来。柳书君赶忙向文德太贵君行礼。文德太贵君明显的露出不屑的眼神,敷衍了一声便离开了。
柳书君咬了咬唇,他的纤纤玉指在衣袖下也爆出了青筋。
唐越见柳书君来,依旧没有放下手上的竹简医书,只是木讷地问道:“什么事?”
柳书君抿了抿唇,故作轻浅地问道:“她可还好?”
可是就连不知情事的柴胡,也都听出来了柳书君浓浓的相思。
唐越抬眼看了看柳书君,点点头答道:“还好。”
“萧宝林如何了?”柳书君其实并不想知道萧烬是否会好转,他甚至有些期望唐越告诉他:萧烬就在这几天了。
“虽然不容乐观,但我会尽力的。”唐越咬着笔杆的末尾。
柳书君垂下了眼帘,忍不住说道:“他出卖过……陛下。”
唐越虽然木讷,可并不是木头人。对于康正帝对待萧烬的那份情意忽然的爆发,他像柳书君一样,吃醋和生气。
而唐越身为医者,看见萧烬的时候,他便又只是唐越的病人而已。
所以,唐越只是说:“我知道。”
柳书君知道唐越的性格耿扭,便只好问道:“文德太贵君来找你,是因为慕容修仪吗?”
“嗯。”唐越放下手中的竹简,褐绿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柳书君,说道:“慕容修仪的小产非常奇怪。按理说,吃食用度都是过了文德太贵君的手,应当不会有问题的。可是慕容修仪却有长期使用杏仁的迹象。这种东西,别说大明宫里根本就没有,就算有,慕容修仪怎会不认得这样广而周知的毒物。”
“这事,不是抓到了浣衣局的宫侍了吗?说他把苦杏仁放在洗衣的水里,为了给衣物驱虫,这才害了慕容修仪的。”柳书君看着唐越褐绿色的眸子,心底微微有些不悦了起来。
“柳倢伃,你真的相信那个宫侍就这么巧合?而且天下男子皆知:杏仁、蟹腿、山楂和山竹都会造成落胎小产。宫中众人,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唐修仪,你这话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了慕容修仪,想嫁祸给文德太贵君,却不知怎么的,被抓了个宫侍顶了罪吗?”柳书君的身姿散发着戒备和一丝怒意。
唐越却直接地问道:“是你吗?”
柳书君皱着眉头,重重地呼吸着。他若不是顾念唐越本性直率木讷,又没有什么恶意的话,他可就要翻脸了。
柳书君平缓了心情,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说不是我。你信么?”
唐越褐绿色的眸子,不再那么如虎视鹰瞪一般认真地看着柳书君,而是低下头去看竹简。唐越并不觉歉意地松缓语气地说道:“我信了。”
“为何会怀疑我?”柳书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却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你本来与晨贵人就不睦。而慕容修仪是晨贵人的堂弟。”唐越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柳书君颇有不悦地说道:“可那孩子不仅仅是慕容修仪的!还是陛下的!”
唐越抬起头,他褐绿色的眸子就像是能洞察一切地看着柳书君。
唐越直率而言:“所以,我不希望做这事的那人是你。”
荒谬!柳书君一时间愤怒的有些失去了理智。可他转念一想,便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是陛下怀疑我的吗?”
唐越摇摇头,并不说话。
“是文德太贵君吗?”柳书君有一次问道。
唐越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
“唐越,我不喜欢他们,也是因为他们先发难于我的。而我再不喜欢他们,我也不会让陛下伤心,从而达到争宠的目的。”柳书君本想对唐越再说些什么证明自己心迹的话,可他最终只吸了口气,便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柳书君又扭头说道:“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为了替我哥哥妻主家庶出的小女儿求医问药的。不知道唐修仪肯不肯帮这个忙?”
柳书君见唐越还在思索,便抢先说道:“这事原是陛下提出的。陛下最近诸事繁忙,而我哥哥过几日便能来看我,所以我想直接来求你的。你也可以问一下陛下具体的情况,她反而对我那外侄女的怪病,似乎非常了解。”
唐越果然不出柳书君所料地眼底露出了一抹异样的医痴光彩,他赶忙点头答道:“嗯,我今天晚上便问问陛下。”
“那我便先代我哥哥向唐修仪谢过了!”柳书君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柳书君庆幸唐越没什么心机,若是真的把嫂嫂家的庶女那“怪病”治好。那庶女陆馨又能为康正帝所用的话,柳书君也算是身后有了靠山了。
他一直空悬的心,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踏实。虽然康正帝总是陪他用膳,也时常抽空来看他。可是柳书君却总是感觉惶惶不可终日。如今,一切都好像有了盼头!
柳书君正要走出大明宫的时候,却正巧碰上去领了月例的若苍。换做平日,若苍再讨厌柳书君,必也是礼数周全的。可他今日狠狠地剜了一眼柳书君,便走了。
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