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巨力将他们狠狠甩向道路边缘的巨石,越野车顿时像一个陶罐般粉身碎骨。
剧烈的冲击接连而至,如同是无休无情的铁锤敲打。
整个世界上下颠倒,震荡不已,颤抖的空气中充满了泥土与碎石,还有飞溅的火星,以及比缝衣针更加锐利的金属裂片。
疯狂的寒风将车上的帆布骤然卷走,如同一个狠毒孩童扯掉飞虫的翅膀。
在飞出去的最后瞬间,阿兰闻到了木料烧焦的气味。
车体在他脚下四分五裂,将他抛进漫天尘埃之中。
随后他一头摔在地面上。
越野车彻底翻倒,在无名狂风的推搡下与那些巨石相撞。
被甩出的阿兰脸朝下滑过地面,喉咙里塞满了冰屑与鲜血。
他先是打了几个转,终于缓缓停下。
当他抬起头,整个胸膛和面孔就是一大片疼痛不止的淤青,他感觉像是有两柄利斧分别咬进了他的胸骨和脸颊。
他试图站起身,却几乎已经被摧残得无法呼吸。
光是喘一口气都如同是将一把碎玻璃吞进胸膛,越野车的一块碎片拖曳着帆布乘风而去,像一个手舞足蹈的欢快幽灵般沿着天空轻盈跃动。
阿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残骸走去。
几只箭矢从头顶划过,食尸鬼弓箭手正手脚并用地向残骸逼近。
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各种碎片,这里有一条被撕裂的帆布,那里有一块断折的车轴,包铁的车皮埋在泥土里,仿佛是巨人的箭矢。
忽然他注意到脚边还有一根折断的金属管,阿兰将它捡了起来,当作临时武器握在手中。
前方是格里菲斯的尸体。
它在越野车翻倒时被甩了出来,之后又被一块碎片拦腰斩断。
咻~!
一支骨箭从阿兰脸旁掠过,他连眼睛都没有眨。
他看到自己的武器躺在格里菲斯身旁,于是扔掉了金属管。
在残破遗骸旁边,勒恩正将伤兵的尸体拖到路边上。
鲜血从勒恩的半边面孔上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络腮胡须,取回武器的阿兰加快脚步去与他们汇合。
随着他离开路基边上的草地,食尸鬼也逐渐逼近。
他已经能看到敌人的狂野目光以及脸上涂抹的苍白泥灰了,它们几乎近在咫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油膏的恶臭。
这是某种亵渎的方式,这种味道让阿兰联想起火葬场里尸油焚烧的气息。
那些怪物已经收起了弓箭,手中唯有利爪,眼中的贪婪就像闻到肉香的野狗一样,很难联想到它们数个小时前还是人类。
布洛姆已经手持战刀起身迎敌了,阿兰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挺直身躯的。
但他也一瘸一拐地与布洛姆并肩而立。
然而,它们全都裹足不前。
苍白鬼魂般的食尸鬼巫师愈发焦躁不安,它一直用那种充满惊惧的目光盯着阿兰。
很多敌人也是一样。
随后阿兰意识到其实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在盯着他。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后。
它们遥望着深沉夜幕中那团在震耳尖啸中迅速逼近,将整片天空染成漆黑的凶恶风暴。
阿兰也转过身去目睹风暴的步伐,任由狂风与雷鸣扑面而来。
那是一片气势汹汹的压顶黑云,像滴入水中的鲜血般翻卷不已。
晚风与雾气在它的推动下组成一道巨浪,如同是遮天蔽日的荒漠沙尘,大片树叶被剧烈旋风从树梢卷入半空,仿佛是四下飞扬的花瓣。
风暴雷云的边缘和腹部喷吐出一道道锯齿长枪般的眩目闪电,鞭笞着大地与天空。
而且风暴之中另有旁物。
它将那翻滚乌云勉强甩在身后,从朦胧的夜色中朝他们猛冲而来。
那是一个人。
不,那是一个巨兽,如同一团大洋冰面下的恐怖阴影。
它狂奔着穿越大地,迈着比风暴更加迅捷的步伐。
WAAAAAAAAAAAAAAAAAAAAAGH!!!!
食尸鬼巫师高声尖叫,它的勇士们原本不知所措,但锐利嗓音让这些怪物们惊觉过来,匆忙弯弓搭箭。
第一波箭矢即刻朝那逼近的巨兽呼啸而去,阿兰则顿时扑倒躲避。
食尸鬼们都在自由射击,将一支支带有巫火的箭送入空中,仿佛是想要把那风暴雷云钉在天空之上。
来者也发动了攻击。
他迈着大步赶在箭雨来临之前卷上道路,阿兰能听到坚硬的地面在每一个沉重的步伐下呻吟着开裂粉碎。
这个伟岸身形后飘扬着大块金属披风和一串苍白的头骨,深红色的恶魔首级在夜风中摇曳哀嚎。
当他踏上路基,随即张开双臂,脚步稳健地踩着一块巨岩纵身跳起。
他从阿兰和另外两人头顶上直接飞跃过去。
阿兰再次弯腰躲避,他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用右手紧紧握着一柄战锤,左手这是一个巨大的机械爪。
这一标志性的物件,几乎让他晕厥。
巨兽腾空了一秒,双臂像翅膀般伸展在漆黑的天空里,飞扬的长袍则仿佛是残破风帆。
食尸鬼在惊惧中仰面退避,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秆。
随后他便轰然落入敌群。
剧烈的冲击将他附近的怪物震入半空,在最后一刻匆忙抬起的手臂瞬间支离破碎。
躯体四分五裂,长弓崩解飞散。
“哈哈哈!!”
他高声大笑,刚刚俯身落地的瞬间,将至少两个食尸鬼碾在脚下。
他接着弯腰起身,摆出斗士的姿态,并转动宽厚的身躯,将粗壮右臂的全部力量传递到战锤之中。
随后它的锤面毫无停滞地穿过了三名食尸鬼,将它们撕裂为两截。
动脉血喷入半空,掺着树叶一同坠落于地,在昏暗光线下显得颜色漆黑。
这一刻,所有怪物都在尖叫。
古克来了!
连仅存的三个人类也吓傻了,他们呆望着眼前的苍白巨兽,脑子就好像死机了一样。
古克却并不理会他人的感受,一头扎进人堆,将利爪与骨骼撞得粉碎。
他仿佛是刀枪不入,仿佛是钢铁铸就。
“细小”的爪子在他身上碎裂弹开,武器则顿时断折。
两三支箭矢还埋在装甲的缝隙里,但古克似乎毫不在意,更不用说遭受什么妨碍。
“就这点本事也想和俺谈条件!?”
古克再次狂笑,那如同是从喉中传来的一声低沉咆哮。
这呼嚎声四下回荡,穿透了钢铁碰撞,和伤者惨叫交织成一种轰响,与最为纤薄的夺命刀锋一样锐利。
阿兰感觉到五脏六腑里一阵颤抖,他感觉到那声音撼动着自己的心脏,比寒冰更冷冽,比恐惧更可怖。
他目睹着一场屠杀在面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