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石观音从没想到, 她会在自己面前死去,确实做梦都想不到,她认为要护糯藕糕周全是件多么简单的事, 而今天发生的却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接好, 救她!"
原随云拼尽全力丢出的玉葫芦就在她手心紧紧攥着, 几乎都要把它捏碎, 她盯着挡在金灵芝面前的两人, 脑海里突然想起不知哪一夜与糯藕糕秉烛夜谈时她说的话。
"楚留香不能死的原因?因为楚留香是这个时空的中心轴,也许你不太能理解,但如果楚留香死了很可能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 也许会造成这个世界的崩裂。所以啊,阿姊, 不论怎样, 千万要留下他的性命。"
呵, 世界的崩裂吗,你若是死了, 于我又何尝不是世界的崩裂,你若死了,杀了他又何妨。
石观音曾经一直不能理解那些为爱而死的人,愚蠢。
虽然她依旧觉得他们愚蠢,但是似乎可以理解那种超越了□□的折磨, 撕心裂肺的心痛, 如同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一只利爪生生挖了出来。
如果没有原随云的一句救她, 也许此刻她已经丧失了理智, 楚留香已经陈尸在这蝙蝠岛上。
但要楚留香的命显然比不上救回她的命重要。石观音沉默的收手, 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驾船,走。"
楚留香现在也很难过, 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看不透的,就像无论是什么秘密他想挖总能挖出来,而糯藕糕是个例外。
糯藕糕曾经骂过他,骂过他伪君子,说不取人性命却又有许多人在不断不断的因他而死,他想反驳,却又无法反驳。
正如她说的,难道恶人的命就不是命?恶人就没有尊严吗?他总想着要正义的裁决,那么到底谁才配做这个裁决,死前一定要揭露罪恶,一定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处斩,为什么要在死前都不给留下尊严。他是不亲手杀人,别人借着他,他又借着别人杀死了多少人,无论有意无意知情与不知,如果说不亲手杀人就不是杀人,那么薛笑人建立刺客组织他也没亲自杀人是不是就是无罪?
他没有办法反驳,严格算来第一次她差点被自己杀死,这次自己也脱不了不关系。她说着辩护恶人的话,却又情愿舍命救胡铁花,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帮过自己,尤其是在大沙漠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他早被石观音杀了。
他一点都不怀疑,糯藕糕对于恶人的辩护完全基于同情,这样的心肠即使入迦蓝也没有半点不妥,如果说他只是对人生命的怜悯,那么糯藕糕应当是对人性的怜悯。
楚留香亲眼看着,江湖传言最为冷酷毒辣的石观音因为她变的那般温柔,他甚至都怀疑那个是否是石观音。
当薛笑人伤到了糯藕糕时,如果是曾经,楚留香想她一定会杀了他,然而她只是折了他的剑。再比如刚才,石观音大可杀了他们,却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楚留香无疑是诧异的,他之前就明白石观音和糯藕糕的关系绝没有那么简单,当蝙蝠岛里的热艳的一幕上演时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当自己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制造出这种事情的推动者也在自己面前,石观音,这个杀人如麻的武功最高最美丽的女人,本不该也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的。
石观音的变化就如同一个真真的实例,就像糯藕糕站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说,喏,再大的恶人也会向善。
所以糯藕糕的死让他感到真切的悲伤,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可以为救原随云而牺牲自己,一如那时她救石观音一样。她难道想要追回所有被泯灭的人性吗。
张三还活着,一只小船,载着楚留香,胡铁花,高亚男,石观音,金灵芝,还有掌船的张三六个人,虽然颠簸但好歹回到了陆上。
一路上楚留香都在注视着石观音,怕石观音突然又起了杀心。而石观音一路都很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很平静的,只是一直盯着手里的玉葫芦,搞的楚留香也很想抢过来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宝贝。
石观音的心情不是别人能够理解的,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为一个人产生自我怨恨的情绪,她恨她自己为什么没能抓住她,如果她并没有放开在蝙蝠岛里一直拉着她的手,这就不会发生了。
能够通神的她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去,怎么可能。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一上陆地石观音转身要走胡铁花就扑通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楚留香的眼睛都沉了,胡铁花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儿,怎么会轻易下跪。石观音睨着他就要绕过,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是人!我的命是用她族人的命换来的,我却...我却..."
他说着说着竟然说不下去,石观音还是冷冷的连看都没有再看她
"我却还了她的性命,若我当时没有腾起身,也不会挡住..."
"滚。"
石观音现在心里真的乱透了,救她,能通神的是她,自己是否能找来那个神明,那个神明又是否能救活她,都是未知,她诧异的发现,似乎这种她从没体验过的情绪叫恐慌。
她在恐慌,恐慌她再也无法见到她。
胡铁花跪在地上低着头,那个滚字应该很大限度地刺激到了他,他的身子僵了僵又继续道
"如果能救活她,就算取我一条命也行。"
"如果她死了,你们通通给她陪葬。"
石观音淡淡的抛下一句就要走,楚留香把胡铁花扶起深深的叹了口气。
柳无眉真的在那座山下开了个小酒馆,开着开着又变成了小客栈,因为方圆几十里都是山,只有山里人家,山里人会来喝酒,过路人会来住店,也不算落寞。
柳无眉一身朴素打扮,虽然朴素还是掩不住美人坯子,来的人总要多看这老板娘几眼。
而这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眼睛看向柳无眉,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四周一片寂静,当柳无眉觉得奇怪转过身时她手里的酒坛子就啪的砸在了地上。
一个白衣人,女人,美的让人窒息的女人。大步流星的走进店里,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把披风一解丢在呆愣住的柳无眉怀里,出口就一个字
"酒。"
边说边径直走进后院,俨然进自己家门一般自然,柳无眉抱着怀里的披风怔了半晌才缓缓的好似呢喃
"师父..."
柳无眉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竟然看到了石观音。当她听到一个酒字时她怀疑她耳朵也出了问题,但手里拿着的披风又毋庸置疑的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努力的平定了下混乱的心情,从酒窖里拿出了坛最好的花雕,去到后院没看到人,直到进到她自己的房里才看到坐在桌前把玩手里的一个玉葫芦的石观音。
"无眉,她死了。"
石观音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说出这么句话。柳无眉的心一沉,默默的给石观音倒上酒,半晌才艰难的发出声
"她...死了?"
她似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头自己灌了两杯,看着石观音还是盯着那个玉葫芦。
她是谁是不言而喻的,就如最初柳无眉所想,石观音确实爱上了她,但她怎么可能会死,有石观音在她身边她怎么会死,柳无眉觉得她是不是有必要怀疑是石观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