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风凉, 柳絮绵绵。
正是午时已过的日头,姜裳在屋檐上安静的往前走着,窦怀启则低头跟随其后。
“喂, 窦怀启, 我那个妹妹, 找到了吗。”
“回小姐的话, 二小姐自从两年前消失后, 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老爷已经派了十几个暗卫,日夜不停的寻找, 但两年都过去了,仍没有踪影, 前些日子, 老爷似乎有想要放弃的想法。”
“哦”
姜裳短促的应了声, 四年前,姜烟烟被送到了尼姑庵, 姜裳本以为这样,她们之间暂时算是没了纠葛。
哪知道前两年,尼姑庵里总是发生大事,好几个比丘尼都莫名其妙的离奇死亡了。
衙役到了之后,发现这些尼姑都死于庵内的湖泊里, 后来师太作主, 命人将湖泊填平了。
这消息也不知是衙役还是出去化缘的尼姑们, 传了出去, 一时间又是闹得汴丘满城风雨。尤其是在听说姜家二小姐正住在尼姑庵内, 人人都道,这姜烟烟是被水鬼附身了, 厉鬼索命,但凡是与她相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甚至有些道士手拿黄符,跑到姜府门前叫卖,被府上奴才驱赶时,又溜得极快。
这事的发展完全在姜宏朗的意料之外,他本意是让姜烟烟出门躲几年风头,哪知道她的周围又发生凶案,念于之前姜烟烟的态度,姜宏朗也不敢确定了,命人将她以及一切有可能的犯人都带回衙门。
然而……
姜烟烟在衙役去时,已经消失了。
姜宏朗在审问了其他犯人以后,发现皆不是,而重点或许就在于消失的姜烟烟身上了,只是这两年已过,姜烟烟却不见人影。
“算了,不想了。”姜裳嘟哝了一句,正好从淮合街经过,“窦怀启你去下面给我买两个兔子包。”
姜裳指了指下面一家店子,那店周遭行人密集,窦怀启有些不愿意去,他皱着眉,“小姐,这在外面,若是我离开了,万一有什么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你快去快回,我坐在这里等你。”
说完,姜裳席地而坐,撑着自己的下巴,歪着头看着窦怀启,眼神却往那家包子店瞧着,示意他快些下去。
窦怀启在心里叹了声气,如飞燕,衣衫轻飞,人已到街巷中,他被买包子的人挤在其中,身不由己,可总要抬头看一看姜裳是否在原地坐着。
“唉,你待我这般好,他日你若回国了,我可怎么办。”
姜裳叹了声气,小声唠叨着,她见窦怀启抬头时似看见了她在说话,俊朗的脸上,眉头一皱。
她又只得连忙闭紧了嘴。
是啊,人生总有聚散之时。
她再怎么强留恐怕也只是白费功夫吧。
在这屋顶上坐着,虽不见那日的繁星高挂,可感受却是相同的,高处不胜寒。
若是那日她早早睡下,会不会就不会听见他的随从所说的那番话,那随从武功高强,从她窗口经过时,也只是让风铎一响。
起初她以为是有强盗入府,披了外衣起身,却见他影子钻入了窦怀启的房内。
她觉得不对,想要靠近,又怕被人发现,纠结之际,她只听房门一响,慌忙躲了起来。
那人武功高强,姜裳只得屏住呼吸躲在暗处,许是这人对自己武功太过自信,毕竟这满院都是女眷,有所放松,加之姜裳没有呼吸,他也就没有发现,离开时,只听他隐隐说道。
“主子还是不肯离开,罢了,等以后何疾宏放松警惕了,再带他回国吧。”
何疾宏?若是姜裳真的只是一个闺门女子,自然不知,可惜姜裳对他早有耳闻。
那人不正是凉国的皇上吗!
原来窦怀启是凉国的人。
姜裳的大脑飞速转动,这随从武功厉害,又对窦怀启如此恭敬,再联想到上辈子传出的,新皇谋害亲兄,追杀侄子的传闻。
姜裳有些喘不过气,她心里有个想法,但是她又不想这个想法成为现实。
可她心里始终是明白的。
“主子,你在想些什么?”
不知何时窦怀启已经跃到了屋顶上,他将装在油纸里的兔子包递到姜裳面前。“主子刚刚在说些什么?”
姜裳抬头瞥了一眼,笑道。“说你长得真是俊朗,躲在人群里也能一眼认出。”
她站起身子,拍了拍服饰,而后接过兔子包,从中拿了一个出来,自己往前走着。“那一个是你的。”
“谢小姐赏赐。”
姜裳心想这人还真是会装,明明身份高贵,却偏要委屈自己,做个仆人。
其实更让姜裳难以忘怀的是,若她所料没错,上辈子的窦怀启,放弃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以及性命,来救自己,这份恩情,本就难以偿还。
现下让她知道,窦怀启放弃的比她所能想到的更多,让她心思难明。
到底如何才算是回报了恩情,她不明白,只能对他比以往更好。
可每每一想到,他始终是要回国的,又觉得心里难受。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的啃着兔子包,在这屋顶上也算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
从谢堂街走过的军队,此刻已停在了皇宫大门前。
许吝神色镇静的命人将贾韫辛从囚车里带下来,将她手腕处锁上铁索,有副将从旁侧递来铁链,这是用来拴在铁索上,以供许吝拉着,免得犯人逃跑。
许吝摇了摇头,将铁链推了回去。
“就这样,无妨。”
随后带着贾韫辛,两人并肩往皇宫里走去。
贾韫辛似乎并未将自己当作阶下囚,她走走停停,四处张望,有时还停下来询问,这花是何花,这树是何树。
带路的宫奴都快听不下去了,却见少将军脸上并无耐烦,有时还会回答几分。
等快到朝廷之时,贾韫辛突然停了话语,过了好一晌,她才悠悠道。
“我还以为你会用铁链拉着我走。”
许吝没接话,仍旧挺直着背脊,在前面走着。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坐在高位上的皇上,脸色蜡黄,却神情振奋。
“这次许少将立下如此大功,朕定要好生赏你,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寡人一定替你办到。”
许吝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贾韫辛突然笑道。“那还真是有趣。”
“大胆!你一个阶下囚,居然不对吾皇行礼!”有文官见不得她张狂的模样,上前指责道。
“大胆!”贾韫辛学着这文官的语调回道。“你们的皇帝都还没开腔,你怎么敢提前说话!”
那文官猛地回头对着皇上说道。“臣……”
“够了,果然异族人都是能言善辩的,朕没什么好与你详说的,若是你能劝你们夏国退兵,做我楚国的归顺国,朕就饶你一命。”皇上仍在高台上说着话,台下的贾韫辛却脸色一横,“不用,我马上就死。”
说完,便突然伸出舌头,嘴微张,欲咬舌自尽。
只觉眼前冷风一晃,本跪在地上的许吝,眨眼之间已起身到了贾韫辛身侧,伸手止住了她的穴位。
这一切说来太快了,不过眨眼,皇上以及众位大臣只听见贾韫辛一声吼,许吝却已站到她的身侧,贾韫辛的嘴微张,是动不了了。
许吝将手从贾韫辛的穴位上离开,而后对着皇上说道。“臣以为此女刚烈,应将她先关押起来,而后再与夏国皇上谈条件。”
皇上等人也不想她死去,毕竟难得抓到个他国皇室,到时候夏国肯定会用重金将她赎回去,留着她的性命才是好的。
贾韫辛就这样张着嘴,被许吝带到了牢房里。
这牢房里戒备森严,她又被关押在牢房的最深处。
许吝先是看了下牢房里有无锋利的用具,而后唤退其他人。
等到牢房里只剩下他二人之时,他方才将贾韫辛的穴位点开。
“你好好待在这里,你兄长不会不救你的。”
话音落,他便转身离开。
“许吝,你就是个懦夫。”
许吝止住了步子,却没有回头,背对着贾韫辛,也不说话。
倒是贾韫辛手上戴着铁索,跳着走到许吝的背后。
“你就这么怕我死?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
许吝还是没说话,也没动作,沉默着。
“你以为这牢房里没有锋利的东西,我就不能死了吗?这里还有墙,我可以撞死,也可以饿死,我……”
她话没有说完,却听许吝突然抢声道。
“如果你死了,夏国一定不会再存在这个世上。”
贾韫辛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声气。
“你这人,分明爱我,却又总是口是心非。你转过来看着我,我有话要说,若你不转过来,你一离开,我就自杀!”
许吝最后还是转过身子了,只是视线始终盯着地面。
贾韫辛定定的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尖,往他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行了,你走吧。”
许吝算是落荒而逃。
贾韫辛看着牢房,悠悠长叹了声气。
“呆子,楚国都要被内贼卖给我们夏国了,你却还要一心为国。我怎么可能去死,吓吓你罢了。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