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茶盏茶壶碎地的声音从一片漆黑的尊者府偏殿传来,打破了静谧的夜晚。
与别处不同,因着长公主要来,整个尊者府灯火通明,单单除了这一间。
月亮原本清清白白挂在天上,此刻却似乎被这声音吓到,闪身躲进了旁边迷朦的云层里,倒显得晦暗不明起来。
“啪啦!!”
又是一声花瓶“卒瓦”在地上的声音,负责在尊者府伺候的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为首叫白露的那个丫鬟急的在门口转了好几转,想敲门询问又怕不妥,抬起手又放下。
又是一声哐当,这次听着像是穿衣屏风倒了,白露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敲了门。
“阮贵人,您还好吗?是否需要奴婢帮忙?”
“哐当!”
没人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铜香炉砸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继而落地的声音。
约莫过了三盏茶的时间,阮绵绵新的贴身丫鬟杜鹃的声音在房中隐约响起,鼻音有些重,似带着尽力压制过的哭音。
“白露姑娘,烦请您进来,记得关门。”
……
白露不知为何竟有些心慌,转头看向近旁的另一个侍女,极小声对她说,
“我进去看看情况,你们在外面候着,我不叫别进去。还有,万不得已,别惊动听风府。”
她站在门口闭眼定了定神,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
“喀嚓。”
屋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她刚进门没走几步就踩到了瓷器碎片,好死不死,尖锐的切口一下子就扎破了软底绣鞋,扎了一点进脚底。
倘若是往常尊者府使用的瓷器,倒未必有这样的“杀伤力”,但为了迎接长公主驾临,府上特意更换了所有的茶器餐器,一律启用的是汝窑上好的青瓷。
这种汝瓷的珍贵不仅在于艺术价值,还在于其制作材料的特殊性和特殊的烧制技术——也正因此,汝瓷的碎片硬度和锋利度都远远高于其它瓷器。 щшш ★тTk an ★C O
“嘶……”
白露忍不住轻轻痛呼出声,可偏殿内黑灯瞎火,想避开脚下这些碎渣根本不可能,她忍着痛,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阮贵人,这一地的碎片,您千万仔细别伤着自己,容奴婢点上蜡烛清扫一下可好?”
“啪!”
一只茶盏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直接打在白露头上,落在地上又是哐啷一声,不知碎成了几瓣——幸亏茶盏边缘圆润,只是将白露的颧骨砸得生疼,并没有多余的伤口,否则脸上少不得要留疤。
“就你多嘴!”
“你们司尘府的人,一个个牙尖嘴利,惯能将死说成活,将白说成黑!怎么?连你也想学听风府那个贱人的样子骑在我头上?!”
……
黑暗中,阮绵绵的声音听起来刻薄尖利,异常刺耳。白露哪里还敢出声,她起了一身薄汗,刺激的后腰处有个地方痒极,想挠却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要么叨叨个没完,要么一个字不说,你们都故意跟我作对是吧?!全是贱种,贱种!”
“霹、啪!”
又是连续的几声瓷杯瓷盏落地的“哭声”,黑暗中自左前方几个茶杯朝着白露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挡,却因扎破了脚底的那条腿重心不稳,身子向右一歪手杵在了地上。
摔下去的力道加上碎瓷片的尖锐,白露只知道自己手掌和右侧腿股都扎进了不少小碎片,有一些似乎还挺深,黑暗中,手上湿黏的感觉异常清晰。
可她不敢哭。
一种极陌生的恐惧和屈辱感席卷全身,这是一种白露自打进司尘府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可是她不敢哭。
白露突然就明白了杜鹃那压抑的鼻音从何而来,她尚且进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如此狼狈,不敢想象杜鹃得成什么样。
她无比后悔踏进这间房。
.
“你们两个贱人给我听好了!”
黑暗中,听得出阮绵绵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她终于把自己折腾累了。
“仔细听着,不许点灯,摸黑跪着用手把地板清干净,什么时候清干净什么时候算完,如果我明天清晨醒来在地上发现任何一点碎渣,你们就给我舔干净吃下去!”
“我现在要歇息了,如果你们胆敢弄出动静把我吵醒,那可就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还有,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情但凡敢声张出去,你们就做好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的准备,听明白了?!”
……
“是,贵……贵人,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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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和杜鹃怯怯的应着,各自开始在黑暗中万分小心的摸索着收拾残渣碎片。
偏殿窗棂紧闭,窗纸又是新换的双层高丽纸,这种纸用绵茧和桑皮制成,蔽光性极好,在这黑夜里,一丝月光也照进不来,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白露掏出手绢将手掌缠了几缠,拉起罩裙做兜,小心翼翼摸索地面的碎片往裙兜里放。
可即便如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的膝盖已经被猝不及防的碎瓷割得伤痕累累,加上跪着反复摸索碎片,等到天空泛起鱼白时,膝盖早已血肉模糊,地面有不少蹭出的血迹。
白露终于能勉强看清杜鹃,只一眼,憋了一宿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杜鹃瘦的吓人,发髻蓬乱,有一处隐约可见头皮,像是被人硬生生揪下了一撮头发。嘴角开裂带血,左眼又青又肿,明显是被人拳脚相向所致。
她左眼早已睁不开,只能眯缝着全凭右眼在地上摸索,所以手上和膝腿上的伤远远比白露要多,裙兜和中裙上血迹斑斑。
看见白露看她,杜鹃先是垂了眸,旋即又抬起头,勉强冲着白露笑了一下——比哭还怆然。
白露一瞬间极为恍惚,怀疑自己是不知什么时候被邪术带到了全然陌生的地方,这里是深牢大狱,根本不是尊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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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绵绵躺在床上,睁眼直勾勾盯着床顶,指甲狠狠抠进自己手心,她根本没睡。
白日里在听风府发生的一切像条长满倒刺的荆棘,长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在里面不停的撕拉。
这个低贱的来路不明的琴师怎么敢扇她耳光?!
她怎么敢?!
当真是仗着墨汀风一时之宠,简直无法无天!
墨汀风也是,竟然当着她的面,一点面子不给,直接问那个贱人打算什么时候嫁?!
他敢娶,也得看她有没有贱命嫁!!
……
阮绵绵眼周和眼白皆红得吓人,像个被恶灵附身的厉鬼,她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摧毁一万次!也绝不会拱手让人!!
“姓墨的,你最好只是随便说说,逞一时口舌之快,否则我阮绵绵得不到的东西,就只配在无间地狱腐烂生蛆!”
她在心里暗暗发着狠。
所有之前的温婉伪装在此刻尽数撕去,倘若恶意和嫉妒有形态,此刻一定能看到一只通体黑色,鼓腹细肢有着长长黑指甲的厉鬼蹲在她的肚腹上一点点啃噬她的心脏。
她指甲抠进了掌心,沁出了几丝血,然而平日最在意自己的阮绵绵此刻却浑然不觉。
她仔细回忆着白日发生的一切,桑濮是用右手扇的自己,好得很,她一定要亲手把她的右手连骨带肉剁成泥馅喂狗!然后再一点点、一节节,一寸寸的废了她整个人!!
“贱人,我一定会让你尝尽痛苦,求着我让你死,我一定会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