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桥边还有老人家绘声绘色的在讲述牛郎织女的故事,旁边围着的孩童舍不得回家,一遍遍坐在那儿听。
戚相思在人群外把这故事听了个全,七夕鹊桥相会,一年一回。
忽而她转头看那天空,朗晴的夜里繁星点点,垂挂在天际的月牙皎洁安宁,戚相思指了指那已经是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人间一年,天上一日,这牛郎织女相会,究竟是按着什么时间算的?”
“当然是按着人间算了啊。”前面一个孩童转过身回答她,对她连这都不懂表示了鄙视,戚相思咧嘴一笑,“那这么说,织女岂不是能天天见到牛郎了?那也不稀罕了呀。”
孩童噎住了话,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来,戚相思把怀里的巧果塞给他哄道:“我瞎说的。”
几个孩童哄闹着把巧果分了,戚相思无心再听第二遍,过了乌鹊桥要回晋阳街,一路走着,转眼就过了半路。
“你不回去?”戚相思看着摊子前摆放的各式各样面具,转头认真看了看他,随后拿起架子上的黑面炭面具放到他面前一遮,乐了,还真契合。
透过面具的眼孔就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戚相思随手拿起一个猪八戒的面具往自己脸上凑,眨了眨眼,奇迹的,她竟从他眼底看到了笑意。
戚相思愣了愣,那笑意一闪而过,等她把面具挪开时他就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戚相思微晃了晃脑袋,一定是错觉。
放下面具后戚相思往回走,这半段路走了有些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喧嚣,空气里都泛起了一股香甜,像是摊子上弥漫开来各种甜食的味道。
快到晋阳街入口时一旁的摊贩叫住了他们:“姑娘,买个荷包送给心上人吧。”
叫住他们的是个老婆婆,笑呵呵的看着他们,那和善的样子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她走开,于是戚相思摆了摆手:“婆婆,我没有心上人。”
“今天是七夕,买个荷包送给心上人就能达成所愿。”老婆婆就像是没听见她那句话,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递给她,“来,拿着。”
她也没钱买啊,戚相思拿着这东西觉得无比烫手:“老婆婆,我真的没有心上人。”
“牛郎织女来相会,有情人啊终成眷属。”老婆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严从煜,“小伙子,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严从煜看了眼戚相思手里的荷包,难得开口:“没有。”
“那正好,姑娘,你把荷包送给他,这不就行了。”老婆婆笑呵呵的说着,脸上那暖人的笑意,让戚相思觉得自己把手抽出来都有点罪大恶极。
可话也不是这么讲的啊:“老婆婆。”
“拿着吧。”老婆婆笑着摆摆手,“送给你。”
戚相思一愣,对上那笑呵呵的神情,连说不要都不忍心,可下一刻,老婆婆拉着她的手就往严从煜的方向递去:“来,这就对了。”
在严从煜接下荷包后,戚相思整张脸都红了,抬头看他,严从煜一脸从容的拿着荷包,在老人家善意的神色下,眼神示意戚相思离开。
走开时戚相思觉得后背有些烫。
前面不远处就是齐家的马车,玉石在那儿已经等了很久,远远瞧见姑娘和小王爷一同过来的,玉石按捺下了迎过去的脚步。
戚相思停住脚,深吸了一口气:“小王爷,那荷包......”
“还能要回去?”
戚相思心中叹了声,算了,给就给了呗,她才没这么扭捏。
遂她转了个神色,笑看着他:“今天这事就当是交换您查戚家的案子,在这儿我先谢过王爷您了。”
严从煜神色微动,淡淡说了个好字。
......
戚相思离开后没多久,严从煜身后陆勤出现了,从他们离开逍遥楼时他就一直跟着到了这儿。
“主子。”
严从煜把丝帕递给他:“送去赵王府。”
“是。”
“还有。”严从煜转过身看后头准备要收摊的老婆婆,“去把那些东西都买下。”
这边马车上戚相思左思右想后才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是帮了小王爷的忙,这样他再查戚家的事也不至于亏欠,可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么多。
私盐一事多大罪,查下来是要砍头的,还扯到北疆那儿,若是和外族有些牵扯岂不是还带着通敌卖国的罪名。
她好想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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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过后戚相思在齐家住了两日后很快回到了太医院,她开始忙着准备十一月考核的事,几乎是无暇顾及其它。
两个月后,初秋九月时,京都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茂国公府参与私盐贩卖一事被暴露出来,其中受到牵连的还有许多,各省道盐运司多名官员参与其中,各省均有据点,从通州到株洲,永州往南还有南淮一带,上北一直到了北疆。
而私盐一事的主谋直指当朝太子。
太子十岁被立,二十几年虽没有大所长却也没有过错,虽说不是正统嫡出,但前后两位皇后娘娘都未诞下嫡子,所以太子在朝中也备受拥护。
这件事一爆出后朝中几位要臣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子被冤枉,近年来几位王爷都很活跃,难保有异心,可赵王爷呈递上来的证据太过于硬实,其中还牵连到了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成王,在成王殿下哭天抢地说自己无辜时,太子背后那一连串的人更显得这件事并非冤枉。
十年时间,太子把这私盐的买卖都走到外族去了。
盐运司本来就是个肥差,这些官员因着替太子贩卖私盐,更是个个都吃撑的肚圆,而作为太子母族的茂家,查出来之后那钱财之力更是出乎预料。
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一道道呈递至皇上面前的奏章证据,令人震惊咋舌。
十年前如今的郡北盐运司运使罗大人出任株洲盐运司提举,开始替太子办事。
十年内平步青云升官到运使,从株洲调任到永州祁郡,之后调任通州,之后就在郡北三水任职至今。
但凡他出任的地方都是私盐据点,而之所以没有受到朝廷怀疑,一是太子在朝保的人,二是他在任的地方功绩做得好。
此人善用财掩事,不吝于花大价钱来给自己做脸面,地方上报朝廷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而那些地方官员,能用钱收买的用钱收买,拉着入了伙才能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溜不走,自然尽心尽力。
京都城这儿有太子和茂国公府掩着,外头瞧着也欣欣向荣,若不是赵王爷追查多年,寻着蛛丝马迹先撬了通州宗安的,又在株洲越河三地水患时查到了一些线索,让太子和茂家先乱了些阵脚露出破绽,事情远不会查清的这么快。
同时呈递的还有一件事,三年前太子开始招兵买马屯粮。
天高皇帝远的永州和南淮一带成了最好的藏据点,这些年来两个地方发生的事都鲜少传到朝廷,就连巡道的官员都是事先安排。
最后,赵王爷一击通敌卖国,直接把太子打入了无转圜之力的境地。
......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时戚相思还在太医院里埋头苦练,太子及党羽落马的事与她无关,赵王爷因此大获全胜也与她无关。
皇帝的后宫没有遭到什么影响,九思巷中的太医院也就没什么动静,偶尔来喜会到太医院来找她,给她说说最近外头发生的事,余下的时间,戚相思都在忙。
“这回不止赵王爷立了大功,誉王爷也有大功劳。”来喜嚼着戚相思递给他的药条子,眉头一皱,“怎么这次的有些苦。”
忙着捣药的戚相思转头过来,从晾着的筛子中拿起一段咬了口,笑了:“还真是,应该是多加了黄莲。”
来喜瞪着眼看她:“我说大小姐,这也能随便多加,你可是要我命。”
“黄莲能清火解毒,你最近不是心火亢盛,还牙疼。”戚相思拿了一把放在他面前,“多吃点。”
来喜恨恨咬了口:“我这心火亢盛还不是让内库房给闹的。”
戚相思瞥了眼一旁纸上的药方,往药凿子内加了药:“怎么了?”
“还不是入秋织染新布的事,这各宫都得添新衣服,娘娘们哪有我们好弄的。”来喜瘪了瘪嘴,就这事他好几天心烦不寐,牙都肿了。
“要不我拜托陈太医给你开个药?”
“你跟我说说,我自己去讨就行了。”来喜把戚相思给的药条子包起来,“你这些好用,他们还问我讨呢,吃了后一早起来口都不干了。”
戚相思失笑:“那你多拿点去。”
“我呀等着赏赐呢,你看着吧,誉王爷这回跟着受大赏,沈贵妃可高兴了,她一高兴,底下的人都有赏。”想到这些来喜觉得牙再疼都值得了。
“这回赵王爷倒是没揽功。”
“这回是揽不住。”来喜压低了声,“听说赵王爷还替被牵连的成王殿下求了情面。”
戚相思让他把那边的碗递给自己,说起赵王爷,她倒觉得若是能都揽功,他一定不会让给小王爷。
无非是这次事儿太大,若是他一人揽下岂不说明他自己也有虎狼之力,未免引起忌惮,所以怎么也得带上小王爷分功。
“对了还有件事。”来喜起身之际忽然问她,“你以前不是在惠州生活了十几年,还去过永州。”
戚相思点点头:“对啊。”
“那你知不知道六年前永州有个大案子,三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太惨了,一把火连宅子都烧了。”
“吧嗒”一声戚相思手里的凿子掉到槽内,闷哼了声。
随后戚相思若无其事的拿起来:“六年前的案子?”
“是啊,六年前的,是永州那边的官员伏法后招供的,不止这一件,可这件最骇人听闻了,这么大的案子竟然没传到这儿。”来喜啧了声,“可不是只手遮天。”
戚相思放下凿子,将槽内的药粉轻轻拨入碗中:“那这案子查了?”
来喜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懂这些事,但在宫中呆了这些年也知道一些门道,这种六年前的案子对朝廷来说只是小事,太子的事没解决之前,其它的根本不用提。
来喜留了一会儿后走了,戚相思慢慢的磨满了一整碗的药粉,端着到了水房内,把药粉倒入洗干净的锅内,往里面添了几勺细面粉,加了些水,戚相思拿着勺子轻轻的搅拌着。
药粉混着细面逐渐转了黑褐色,戚相思伸手去按,半响,手中的勺子停顿下来,最后她松开手,勺子落在了药泥中,她双手扶着板子,缓缓的蹲了下来。
戚家的案子传到京都了。
若是不查,太子的风波过去之后也许就搁在了刑部;若是往下查,齐鹤年势必会想办法阻拦。
县老爷草草结束了案子,可要是刑部派人去查,小王爷知道的他们必定也会查到,她的身份,迟早瞒不住。
她得先见小王爷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