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她做向导?”知客僧尼看看王美玉,试探的说道:“不要贫尼安排一个更熟悉环境的人?”
颜明真看着王美玉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后,却马上又低下了头,语气坚定的说道:“佛经上不是讲因缘么?我跟这个小师傅有缘分,就是她了。”
知客僧尼见颜明真二人出手大方,本来就想着要卖他们一个人情,此时见颜明真说的坚决,也就呵呵一笑,说道:“也好,施主与清心有眼缘那就让她带着你们走走吧。”
王美玉的落发后的名号不是绝情吗?颜明真禁不住扫了一眼沐天华。
那边,见知客僧尼同意了颜明真的要求,站在王美玉身边的一个僧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物件,低声说了一声:“去吧。”
王美玉犹豫了一下,当见知客僧尼招呼其他人离开,楞了一下。
见王美玉并没有提出异议,颜明真直接忽略了她的犹豫,笑着对知客僧尼说道:“有劳师傅了,既然现在天色尚早,那我们不妨就在附近走走。”
“好,好,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然后庵寺落锁”知客僧尼点点头,说道:“你要服侍好两位施主。”这后面的话显然是说给王美玉听的。
“是,”王美玉双手合十,低头应了一声。
等知客僧尼等人离开之后,沐天华向着前院的主房走去,嘴里说道:“我口渴了,去喝水休息一下。”颜明真要和王美玉说话,他一个大男人在场肯定不合适。再说了,颜明真的身手那么好,就是在这山里面也不会出问题的。
见他知趣,颜明真轻笑了一下,见王美玉依旧在哪里低头不语,也就说道:“姐姐,这附近有僻静点的地方吗?”如果要是跟王美玉说话,当然要找个相对人少的地方。
“施主,贫尼法号清心。”王美玉淡淡的说了一声,依旧低头敛眉。
这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啊?自己只不过是喊了她一声姐姐,王美玉就直接报出自己的法号。这是不想再提起两个人之前的情意了?
颜明真嘴角微翘了一下,示意小绿也离开。既然她来了,自然不能让王美玉仍旧缩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肯面对现实。
“玉儿姐姐,刚才迎客的师傅可是说了,让你带着我到处走走的。”颜明真看着王美玉,笑道:“走吧。”既然王美玉不肯主动带自己走,那她只好拿知客僧尼来压王美玉了。
果然,听了这话,王美玉皱皱眉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转身就走。
一时两人无话,王美玉走在前面,只要是感觉到颜明真走得近了,就加快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庵寺后面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倦鸟疾飞。满天的彩霞原本带着几分暖意,但照在脚步匆匆的王美玉身上,突然就多出了几分沧桑和落寞。
原本颜明真想着追上王美玉,两个人说说话。可见她此时显然是一副躲避自己的模样,也就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走了一会就到了庵寺的后门。
回头看到颜明真就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王美玉咬了一下嘴唇,跟看守的僧尼说了一声,走了出去。
两个人又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当颜明真注意到的时候,发现已经置身在一片崎岖向上的小山腰上。
王美玉这是要带着自己去哪里?
看了一眼仍旧在前面疾步而行的王美玉,颜明真身子一点,直接到了前面。
王美玉正在闷头走路,前面猛然出现了一个人让她禁不住啊的一声,身子一抖差点从小径上掉下去。
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颜明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问道:“姐姐,怎么了?”
王美玉显然还没有从惊魂中出来,她捂着胸脯瞪着颜明真问道:“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我前面?”
“姐姐,”颜明真脑子一转,说道:“难道你没有察觉我学了一身功夫?退出去几年,我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今天的模样。”
“一身功夫?!”王美玉上下打量颜明真,显然有些不相信。
“是真的!”颜明真点了一下头,想了想直接挽住王美玉的腰身,几个起落就带着她跃到了山顶。
等两个人站稳后,王美玉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终于起了几分荡漾。
她突然就想起了两年前在沐国公府上遇到颜明真时候的情形。那个时候,她之所以跟颜明真有了交集,一时因为赵青青的面子,还有一个,她对颜明真身为庶出女儿,却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带了几分好奇。
再后来,三个人在赵府小聚,颜明真的不卑不亢,气势自然让她不觉在心中认可了这个朋友。
之后,颜明真被杨老太君送去了大广府,京城里局势激变,等等,两个人再相遇竟然成了这样的局面。
平静了一下心情,王美玉开口说道:“颜明真,没有今日你我还会有这么一次相见。只不过过了今日后,你就当我们从未相识过吧。”不管如何,既然现在颜明真来到这里了,就看在两个人的相遇份上,也就当偿还一份情谊吧。
而颜明真这边,心中明白王美玉以为自己真的是无意中走到灵光庵的。也就看看王美玉,开口说道:“如果我今日是特意为你而来的呢?”
“特意为我而来?”王美玉有些诧异,只觉得两个人虽然见过了两面,也曾经把手以姐妹相称,可那是以前,自己还是侯府女儿,太子妃的妹妹的身份。说句不讲情理的话,颜明真凭什么为现在的自己操心费力呢?
再说了,这个地方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毕竟偏僻、一般的人是找不到这里来的。
突然,王美玉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人的面孔,她禁不住身子一挺,直看向颜明真说道:“不管如何,你不顾坎坷而来,情意我领了。”
说着,她转身向着前面走了几步,快到山崖边上了才止住脚。
此时太阳彻底落到了山后面,原本绚烂的天空突然黯然了几分。一阵风从崖底吹上来,让王美玉身上的衣袂蹁跹,让颜明真心中禁不住有了几分王美玉要临风而去的感觉。
飞快的走过去,颜明真学着王美玉的模样向崖下看去。只见下面峭壁上虬枝舒展,隐隐约约的看不到底。
转眼看到王美玉坐在了山崖边上一棵老松树旁边的石头上,颜明真禁不住问道:“姐姐是不是经常来这里?”要是不经常来,不会这么熟稔。
“是,”王美玉轻叹了一声,幽幽的说道:“这个地方叫半生涯,也算是灵光庵的一个特殊之地吧。”
见王美玉此时主动开口介绍,颜明真心中顿时高兴起来。这半生涯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名字倒是带着几分雅意。
颜明真当然没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只不过要是王美玉因此能敞开心怀,两个人好好谈上一谈也不错。
“这里为何叫半生涯呢?”颜明真走到王美玉身边,笑着问道:“这名字倒是儒雅,又是这灵光庵挂上名头的地方,姐姐可要讲给我听。”
“好,”这次王美玉倒是没有推辞,开口说道:“这两年来,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来这里坐坐。”
颜明真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林木参天,芳草遍地,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花香袭人。这里距离灵光庵又有一段距离,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走走确实也算是一个好地方。
“可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王美玉转向颜明真说道:“这半生涯是叫的儒雅,但却是个往生转世的地方?这下面没有上百具尸骨,最有也有几十个吧。”往生转世,是委婉的说死的意思。往生转世的地方,也就是坟地了。
随着王美玉的话,不远处有一只老鸦哇的一声,然后振翅而去。虽然颜明真一向自诩胆子大,此时也禁不住头皮有些发麻。
大华国一直奉行的是入土为安的说法,可在这灵光庵刚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等各种原因,跟着慧云师太的僧尼有两个过世。
当初正值建寺用钱之际,距离卖棺材的地方又太远,眼看着放着的尸首都快要腐烂了,慧云师太便让人请了两个当地人裹了席子给抬到了这里的后山上。等过了七七之后就将两人下葬。
晚上的时候,看守的人一个疏忽,等醒过来后,却发现尸首不翼而飞了。小半张席子却被发现挂在了这山崖的壁上。
为了不担丢失尸首的责任,两个看守的人干脆编了一段故事。说是半夜的时候,去世的两个僧尼在梦中给托梦了,说找到好地方栖身了,然后跳下了悬崖。
灵光庵里的人自然不干了,慧云师太亲自来到此地查看。可竟然发现悬崖下面是一块风水极好的地方。便取了半生涯的名字,并言明了等她往生之后,也要直接丢下悬崖就好了。
有了慧云师太的这样的话语,附近的人当然也就动开脑筋了。灵光庵的僧尼都是外来户,凭什么让她们独占了半生涯的好风水?
偏偏半生涯是个四周环山的谷底,进出不便。当地人有心无力,也只好认了。
说起来也凑巧,这附近有一户贫寒人家,只有父子两个人相依为命。有一天那当父亲的在半生涯上摘取草药,失足落下。
儿子年幼,没法去将父亲的尸首给从谷底弄上来,只好独自在山上叩拜痛哭了一场离开了。然后离乡去了京城。
没有想到十年后这当儿子的竟然成了京城里面一家大户的管事。有一年拉车带马,身边小厮丫头的伺候回乡,羡煞了一大众的人。
附近的人想起以前这家是这山里面最为穷困的人家,不觉就想到,肯定是当初那做父亲的尸骨葬身在半生涯下占了好风水才成就了其儿子。
这个地方虽然距离京城较近,但交通闭塞,出外求生的人少。全靠了几分山地给庄子上帮工过活。当地人的生活并不太好。
许多人都恨不得自家祖坟上冒青烟,让自己或者后代生活的富裕。现在既然有了半生涯这样的好地方,有家中老了人的,也就悄悄的用席子裹了,扔到崖下。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这个地方大家都公认的秘密。
沐天华虽然在来之前也对这灵光庵做了打听,但毕竟像是这样隐晦的事情,由于跟灵光庵并没有多少关联,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
而颜明真此时也就突然就想起,在刚才上来的小径上,自己突然置身在王美玉前面之后,王美玉当时带着几分惊恐的模样。想来是被吓了一跳了。
“姐姐,”颜明真忍了一下,还是禁不住问道:“既然这个地方偏僻,你为何还来这里?”害怕还来,岂不是矛盾?
王美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看向颜明真说道:“在等十几年或者多少年,我也只不过是这山崖下的一抔黄土罢了。”
原来是要趁机告诉自己她要终老在灵光庵的啊!
想起两年前王美玉出入丫头婆子环绕的情景,在想想刚才这一路走来她疾步而行的模样,颜明真禁不住暗自叹息,心中不觉也就多了几分对王美玉的怜悯。也就觉得自己此行并不委屈。
再说了,就凭着王美玉这种水晶一般剔透心肝的人,要是能帮上一把颜明真也愿意。
“姐姐,”颜明真思量了一下,低声说道:“你何苦将自己拘泥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王美玉反问了一句,抬头看向远处。
此时天色渐沉,暮色初上。
稍等了一下,王美玉才慢慢说道:“王家败落,亲人生死相隔,我留在这里吃素念佛,好好的为他们超度,也算是圆了亲人一场的缘分。”说到这里,她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手,眼中水光淋淋。
虽然王美玉竭力抑制着的感情,但毕竟两年了,当王家出事之后的消息传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人倾诉,还是情难以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