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华楼一片人去楼空的样子, 许不知在夙玉的房间里看了几眼,便走了出来。
她现在很清楚,夙玉不可能是自杀。
只是到底是谁杀的她?
许不知有些沮丧, 若不是这次意外, 许不知都差点要以为, 自己的本事已经渐渐上升, 对于如今这个世界的事情, 渐渐掌握在手心。
却发现,自己连自己手下的顶尖的头牌之死,都摸不着头绪。
若今日不是夙玉丧命, 而是雪华楼其他与许不知不熟悉的丫鬟,许不知恐怕连那些个丫鬟的名字和脸, 都对不上来。
事到如今, 许不知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她站在雪华楼空荡荡的门口, 望着对面风月窑一派喜气,纸醉金迷。
已是晚夏, 夜晚的风带着一旁河流的湿意。
许不知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耳边的风声越发清晰,吹得红灯笼一晃一晃的。
对街的“客官, 来呀……”的声音越发刺耳, 许不知睁开眼, 就见风月窑的老鸨, 一脸傲慢, 站在石阶上,冲她冷冷一笑, 道:“许老板。”
许不知振作了一下精神,亦笑道:“月娘。”月娘是风月窑老鸨当日当头牌时的称号,自从掌管了风月窑后,叫她这个名字的人已是不多,今日许不知这般唤她,她本对许不知就有敌意,故而许不知这般唤她,月娘有些恼怒,哼了一声,冷笑道:“许老板这回不知又傍上谁,能帮你把这盘烂摊子收拾了!”
许不知觉得这种人就是属于以己度人那种,对于这种人许不知真是神烦,许不知瞪了她一眼,道:“呵,大家都是开花楼的,不都傍了这个傍那个么,谁又比谁高贵了?”
“呵,”月娘瞥了她一眼,“就是,谁又比谁高贵了?”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死对头,属于不知何时就惹上的,然后像苍蝇一样死盯着自己的,许不知真是没耐心陪她玩下去,于是看了月娘一眼,淡淡地道:“月娘,你且好好经营着吧,这花楼街,日后可能,就要靠月娘撑着了。”
月娘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许老板这是何意?”
许不知瞟了月娘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他妹的一天到晚就盯着我斗斗斗,我是你假想敌啊,你宅斗宫斗看多了吧!老娘可没心思困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说完此句,许不知又跟身边的马夫打了声招呼,马夫又骑上马,许不知也快速地翻上马车,车子又一晃一晃地,绝尘而去。
月娘在原地有些发愣,搞不清许不知到底要作甚。想派人跟上,却发现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而她抬头,还见水云阁的一扇窗户的栓子,被狠狠地砸了下来,在地上发出哐地一声,仔细一看,似乎是那水云阁大老板,林公子的窗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公子所在房间的窗户,真是伤痕累累啊……
许不知上了马车,便一路往临沧王府偏门走去。
不知道许不知刚进城门派出去的小厮是否有通知到储尚林,但此刻,就是闯,她也得闯进临沧王府。
明明就是一人的命案,梁先却抓了雪华楼全部的人,若不是林洵动作快,恐怕自己也早在狱中,就是要跑关系,外面都没有人可以跑。
这明明就有将雪华楼一网打尽的念头。
这世道,许不知摸不透,许不知害怕晚了几步,雪华楼的一些人,都莫名其妙的,发高烧了、肚子疼了、绝食了,就那么死了。
只要在别人手中,总归就是不安稳的。
现在许不知能够求助,或者说能够谈条件的,也就剩下一个储尚林。
她也想过,如果储尚林这条路也走不通怎么办?
那么就跟储尚文商议一把,这个徒弟,虽然有些愚笨,但许不知对他有种超常的信任,就算储尚文没储尚林那么多手段,但稍微说上两句,梁先那边动手也会顾忌一些。
许不知心中忐忑,储尚林一向谨慎,不知储尚林会不会出这个头。
待马车停在一个昏暗的巷子口时,许不知掀开马车车帘,跳下马车,就见储尚林摇着扇子,站在树下,月光如水,储尚林对于许不知的出现波澜不惊,淡淡道:“许姑娘,好久不见。”
许不知暗自嘀咕一句:“久个屁。”然后又有些尴尬地抬头冲储尚林笑笑,道,“储公子。”
许不知在储尚林面前有种心虚,储尚林的眼睛深邃而冷漠,带着洞穿一切的寒冷,常常让许不知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不知对于储尚林一直有种畏惧心理,在他的面前,她一次都没赢过。
许不知觉得自己就是储尚林手掌的一只蚂蚁,无论怎么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种所有心机手段无处可藏的无力感。
比如这次,储尚林没有派人来搭救她,却还敢这边等她,笃定许不知无人可求,一定会来找他。
储尚林冲许不知点了点头,淡淡道:“想好了么?”
许不知有些懵,问道:“想好什么?”
“当日,我说,若是你杀了夙玉,便能与我谈条件。”储尚林手中扇子摇了摇,“如今夙玉已死,你有什么条件想提?”
许不知全身抖了抖,喃喃道:“夙玉不是我杀的……”
储尚林看了许不知一眼,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合上了,在手掌敲了敲,随后悠悠闲道:“我只看结果。你想好了么,和我合作,成功了,荣华富贵,任你选。若是失败了,也简单,我死了,自然你会陪葬。”
许不知又抖了抖,心中有些慌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定了定神,沉默了片刻。
储尚林只静静地看着她。
许不知扬了扬头,思绪飘得有些遥远,终是最终苦笑了一声:“我倒不想荣华富贵,但我发现,我若位置不够高,终究是惶惶不可终日,日日担心被踩死。如今,就是一个九品芝麻官,都能把我捏死……”
储尚林沉默不语,摇了摇扇子,夏季的蝉似乎也知道近了死期,叫得越发凄凉绝望。
秋日,好像不远了。
许不知捏了捏袖管中那只玉寒蝉,温润中带着一丝寒意,许不知闭了闭眼,喃喃道:“罢了,什么事,是不需要代价的呢……”
储尚林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道:“许姑娘不必如此,搞得储某人像是逼良为娼一般。”
许不知瞪了储尚林一眼:“请尊重我的职业。”
储尚林被许不知的话一哽,瞥了她一眼。
许不知笑了笑,上前几步,拍了拍储尚林的肩:“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板了。话说老板,给我点钱撒,我要去官府赎人,没钱怎么行?”
储尚林看了许不知一眼,淡淡道:“你没有考虑过,你们雪华楼,到底是谁杀了夙玉么?”
许不知愣了愣,头歪了歪,打着哈哈道:“呵呵,我觉得我雪华楼应该是没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储尚林嗤笑了一声:“许不知,夙玉死了,最大的嫌疑是雪华楼内部的人,你自己心中清楚,这到底冤枉了雪华楼没。”
许不知笑僵了僵,小声道:“我其实有想过。”
“怀疑谁?”储尚林看了许不知一眼,淡淡道,“此处无旁人,你先与我说说,不然我也不知怎么着手,把你雪华楼的那帮子人捞出来了。”
许不知叹了口气,小心地看了储尚林一眼,慢吞吞道:“杀人么,最该考虑的,不就是那些动机么……夙玉之前,差点与五土成亲,夙玉却拒了;雪华楼四个头牌之间,似乎也地位不明,有些明争暗斗;还有,”许不知叹了口气,“她的贴身丫鬟,夏夕,似乎也有些不对头……”
储尚林看了许不知一眼,点了点头,道:“我大致知道了,这些人,暂时还是留在官府押着吧,这样也说得过去。至于其他人,你且等着罢。”
许不知叹了口气,张了张嘴,看了看储尚林一眼,储尚林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表情,许不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