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快些走吧。”
杜染音又慌又窘，拉了穗春就走在前头。穗春还未见过杜染音这般模样，新鲜得很，忍不住玩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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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脸可有些红了呐……我看安清王的脸色都乌青了，想是觉得姑娘要凤大人也不要他……”
“胡说什么！”
杜染音斥责一声，穗春吐吐舌头，却仍不要命地继续。
“奴婢是说到姑娘的心坎上了。”
杜染音脚步飞快，周墨离欲跟上去，经过凤逝川身边时冷哼一声，丢下一句半嘲半讽的话。
“凤大人虽厉害，却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是在告诉凤逝川，他不过是个太监，还是少动些奇怪心思为好。
凤逝川眼底深寒，似积了冰霜一般。却也不过在转身之间就消散了。
锦一带他们去了香一阁，看到牌匾，穗春忍不住笑出声来。
“怪道心心念念，原来跟你是一家。”
掌柜的看到这一行人，便知是来了大生意，谄媚笑道：“几位二楼厢房请。”
这香一阁，一进来便能闻到一股暖香。木制台阶上铺着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推开两扇拉门，门上嵌着两幅山水图，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笔。
里头放置有一个铜炭盆，红萝碳烧得哔剥作响，将里头烘得温暖如春。
有竹帘将八仙桌与旁的隔开，帘上有点点水墨斑竹痕。桌临窗而靠，也是半挂竹帘，将窗外的事物割裂成一条条的送进眼里。
“那掌柜的虽不咋地，里头倒是不错。”
周墨离赞了一声，锦一便笑道。
“方才的掌柜也不过是个伙计，这家真正的老板，是难得现身的。”
凤逝川靠在椅背上，微扬着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挺直的鼻，却不突兀，暗合了一点柔和暖。紧抿的薄唇，依旧透着红，让人有些悸动的心思。可他浑身散出的冷，又叫人望而却步。
“既然你这么清楚，那就替安清王点一桌酒来。”
锦一得命出去，穗春安安分分站在杜染音身边，包厢里的气氛就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杜染音明显感觉出来，轻咳了两声。为缓解尴尬，她朝周墨离笑笑。
“殿下为何忽然回京？”
既打开了话匣子，室内的坚冰被打破一些，凤逝川幽幽看了杜染音一眼，而后就等着周墨离开口。
“嗯……”
周墨离沉吟良久，见杜染音一脸好奇，也就不再遮掩。
“此次回京其实本王的母妃授意。”
杜染音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坐直了身子等着周墨离的下文。
“说实在的，本王一向对那些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但贵妃毕竟是本王的母妃，回来尽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这话点到即止，大家听懂也就行了。周墨离肯定也不会傻到将张贵妃的计划和盘托出，让她功亏一篑。
潦草地吃了一顿饭，每个人却都没动几筷子。一是因为这家口味虽好，但几个人都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外头的酒楼再好，在他们眼里也落了平常。二是因为大家各有心事，也就少了胃口。
饭毕，周墨离赶着回宫，临行前看了杜染音凤逝川一眼，想想还是忍不住问染音。
“你要跟我一起走么？”
杜染音犹豫地偷觑凤逝川，凤逝川便以一句“本座与染音还有要事在身”挡了回去。
周墨离点点头，心想他们或许真是出宫办事，杜染音如今毕竟是得皇后重用的，也就不再强求。
“怎么，安清王走了，你倒没了兴致。早知如此，刚刚应该和他一起回宫才是。”
又逛了会，凤逝川发现杜染音又是满腹心事，也就有些不快。
杜染音哑然，看着凤逝川的模样，倒觉得好笑。
“凤大人莫非是醋了？既如此，那我可得赶紧去寻他。”
杜染音作势要走，果真被凤逝川一把拉住。
“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这会，不许再想。”
杜染音的心思的确有些复杂，她与凤逝川同游被周墨离撞见，周墨离会不会多想她不知道，但周墨离应该不会散布出去。可他自己无心，他身边的侍卫就不一定了。杜染音也不能去提醒周墨离，让他保守秘密，否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此是其一。
其二，张贵妃让手握重兵的周墨离回京，是福是祸实在不知。她隐隐嗅到阴谋味道，却也猜不准周墨离会不会受张贵妃摆布，还是与她决裂？
另外……与如今凤逝川的状态，他在外称她是他的夫人，竟叫她心里有几分受用，也就默许了。她怎能没有几分明白凤逝川对自己的心思，便是从前有些怀疑，现在也隐有几分确定了。可是自己呢？她不敢深想。同样背负仇恨的两个人，最后或许会走向陌路吧。她只要一想到此事，就觉得头痛。
她抬头看着凤逝川，心里想，他真的知道吗？
这厢杜染音心思百转，凤逝川却趁她不被，在锦一耳边耳语了几句。
天色已经不早了，锦一和穗春远远跟在后面，杜染音心事重重，一不小心就踩在了一颗石头上。
“啊！”
那石头极滑，她惊叫一声，险些摔倒，一把拽住了凤逝川的袖子。
“小心。”
凤逝川扶她一把，左手揽住纤腰，右手就抓住了她的手。
杜染音站稳了身子，却发现那只手怎么也甩不开了。
凤逝川低低一笑，宽袖遮掩，他就这么握着杜染音的手一直往前走去。
“本座听说，前面那条河边，有萤火虫。”
“胡说。”
杜染音踮脚在他脑袋上轻敲一下。
“干爹愚钝，只有夏天才有萤火虫的。”
除了杜染音，恐怕没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凤逝川伸手揉了揉额角，佯作吃痛。
“往后不必再叫本座干爹，本座不想收你这个干女儿了。”
“为什么？”
杜染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句疑问。再看凤逝川眼中少有的促狭，就知这一定是个陷阱。
凤逝川笑笑也不答话，又走出了几步，才接道。
“因为你大不敬，竟敢打我。”
杜染音大声笑起来，在凤逝川脑袋上又砸一下，而后挣脱他的手跑开了。
锦一和穗春跟在后头很是唏嘘。
“我还没见过姑娘这样呢，我一向以为她是个沉稳的人。”
“我也难得见我们大人这样啊，若不是有染音姑娘在，那可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的确。”
穗春认同地点点头。
“凤大人这样子，实在是……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嗳，咱们别跟了，随我去买点东西？”
锦一拉着穗春就往一个小巷拐去。
“去哪里？”
穗春被拉得一个踉跄，急忙小跑着跟上。
“去买烟火！”
一团一团的烟火发出“嗖嗖”的声音直冲云霄，而后在靛蓝的天幕上绽开一朵朵金银花来。那些坠落的火花，如同流星，扑簌簌地，闪着金光落下，而后泯灭在了黑夜里。
凤逝川指着那些烟火星子给杜染音看。
“本座可有骗你？这河边是不是有萤火虫？还飞到天上去了。”
杜染音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烟火。每发出一声“嗖……”，她的心里也如同开花一般绽放一下。喜悦就这么漫上嘴角眉梢，再也遮掩不住。
她是最喜欢看烟花的。
“怪道看不见锦一和穗春了，原来是被你支使了出去。”
凤逝川幽幽看着天幕，却仍别扭地假装。
“这可和本座没关系，不知是哪家放的烟火。”
他虽这么说，却从身后拿出几根烟火棒递给了染音。
“刚刚路上捡的。”
杜染音噗嗤一声笑出来，烟火棒点燃，往外“呲呲”地冒出灿烂的金花，照亮了她的脸。烟花的亮光照着，她整个人染上光彩，兴奋又柔和，像个孩童一样。
凤逝川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染音。”
他低唤出声。
“愿你一生都如此刻欣喜。”
“烟花易冷，我的心却不会冷。”
回到宫中，已是子夜，宫门已落了锁。逝秀已打通了守门的侍卫，杜染音的马车一路畅通地到了云落轩门口。云落轩的地势比皇后寝宫的低些，又离得近。杜染音刚要进门，抬头向东北角看去，便见皇后的寝宫里灯火通明，立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吱嘎”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冬天的夜里冷得刺骨，忍冬披一件夹棉外衣，脸上满是疲惫。
“姑娘，请您去一趟。”她说着，目光落在杜染音身上的梅红狐裘胆斗篷上。不过倏忽一下，又偏开转投到地上。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叫杜染音心里一紧，语气也不由生疏起来。
“知道了。”
春晓也一直在等着杜染音，见杜染音回来，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姑娘可算回来了！”
她穿着件杏色撒花小衫就跑了出来，头发也披散在肩上，脚上趿着一双芙蓉色细枝纹绣花鞋，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
“你看你，不怕冷么。”
杜染音斥了她一句，顺手就将屋门关上，挡去了寒风。
“今日发生了什么？”
她一见忍冬就知有异。
“忍冬姐姐……今儿被责罚了。”
春晓吞吐，也就只能说出这些。
“可知是为何事？”
春晓摇了摇头，也颇困惑。
“恐是与姑娘有关，她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