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五五 日本经济

从德川吉宗的话语里,白乐感受到了这位幕府将军的急迫性,恰恰,这与白乐这些年在日本所见所闻是相匹配的。

随着第二次日本内战的结束,日本经济完全分成了三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帝国的经济学家将之称之为,世界经济模式的百科全书, 也就是说,世界主要的经济模式,在日本都可以看到,而在大体上却分为三类。

一是以日本西部大名的关税同盟体为代表的自由经济,这个经济体是完全融入帝国主导的经济系统的,只有在一切事关国家命脉的领域,进行一些管控,比如大米。自由经济体主要是九州全岛和本州岛的西部地方,

二是以三本枪占据的四国岛及本州中部部分地区为主, 帝国经济学家将之称之为附属性经济模式,所谓附属性经济模式,本质上就是半殖民地经济模式,三本枪为首的封建领主,仍然维持着对领地的实际统治,其自身家族和附属的特权商人,控制着本经济体与对外几乎所有的贸易,这些人既是领主,又是买办,因此又叫买办经济模式。

而第三种就是以德川幕府控制的日本本州中部和北部地区,帝国的经济学家将之称为封建官僚经济模式。

所谓封建,就是这个经济体主要上还是小农经济,而几乎所有的对外贸易和新兴经济,几乎全部由官僚体制控制, 官办,官督商办, 官商合营是主流。

帝国应对三种不同经济体,其外交战略也不同, 对于西部大名组成的关税同盟体,帝国是斗争中合作,合作是主流,但面对其竞争,帝国也是进行部分控制。

对买办经济的三本枪辖地,帝国是全面支持的态度,因为这个经济体只对帝国开放,几乎是帝国的殖民地,所以帝国不仅对其进行经济、财政支持,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提供军事支持。

而对德川幕府的封建官僚经济体,帝国的态度一贯很明确,要求其进一步的开放。

三种经济模式各有千秋,关税同盟经济体是日本最为繁荣,发展最快的一部分,而且开始全面走向全世界,是日本先进的象征,同时这部分区域礼乐崩坏, 各类政治势力层出不穷, 大名们的权力或多或少受到限制和挑战。

三本枪辖地是日本最为稳定的政治板块, 原因很简单,这些封建买办家族,从内到外都接受帝国方面的全面指导,当发生财政危机,帝国会向其提供贷款,当有农民起义,帝国会提供武器装备,当发生粮食危机,帝国甚至直接从国家储备库里调运物资。而三本枪辖地又不参与日本的政治斗争,对内实行严酷的统治,不许维新社在内的任何势力进入,还完全采取愚民统治,所以非常稳定。

德川幕府领地则是日本最独立自主的经济体,尽可能的自给自足,但也是最不稳定和最落后的区域。

比如白乐此番前来,就晚了几天,因为江户地方爆发了米骚乱,持续了两个月,五天前才平息下去。所谓米骚乱,就是米价上涨,大米供应量减少,导致城镇百姓大规模抢购大米,又因为大米价格增长太快,奸商囤积居奇,又引发了抢劫大米的暴动,这一次的米骚乱不算严重,最严重的一次是七年前,德川幕府领地有至少三百万人参与其中。

造成米骚乱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今年天灾的缘故,但更多的则是德川幕府领地的经济模式导致的。

在倒幕战争之后,日本全面开国,导致日本贵金属大规模外流,虽然德川幕府在日本内战之后进行改革,收紧了日本对外政策,但日本贵金属外流仍然是一个问题,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在德川幕府领地内,大米仍然是重要的交易媒介,就连德川幕府的官员,都是金银币与大米混合一起发放薪酬。

正因如此,大米的价值必须得到保证,因此德川幕府严禁大米的进口,控制大米的出口。

虽然德川幕府收紧了对外贸易,但却无法控制与三本枪辖地和关税同盟经济体之间的贸易,尤其是与西部关税同盟的贸易,继续导致了贵金属外流,同时,德川幕府领地的经济逐渐依附于西部关税同盟。

比如日本的作物种植,连续二十五年,日本的桑树种植面积都在扩张,这是因为桑树产桑叶,桑叶养蚕,出产的蚕丝供给西部关税同盟的缫丝厂,而丝织品则是日本对外出口的拳头产品,创汇产品。

桑树种植面积的扩大,减少了德川幕府领地内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让大米等粮食产出减少,又严禁大米进口,导致领地内大米时常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在过去七十年里,日本的人口急剧增长。

帝国建立后,曾经估计日本人口数量在三千二百万左右,即便是遭遇了十几年的日本内战,但日本的人口还是急剧增长,大踏步的向着四千万人口靠近。

整个日本的人口都在增长,但贵金属外流,货币紧张的问题,却是只有德川幕府领地才出现,西部关税同盟,靠着工业,尤其是纺织业的发展,大规模出口创汇,又出口木材、煤炭等产品,很长时间里出现对外贸易顺差的情况。

而三本枪辖地,因为直接管控,进出口额基本持平,因此也没有问题。

这就是日本德川幕府急迫拥抱帝国的重要原因,没有工业,增长的人口消化不了,沦为乞丐。没有工业,无法保持进出口平衡,影响经济。

德川吉宗热情找到了白乐,双方大体达成了一个框架性质的口头协议。

大体上就是,德川吉宗这个将军与大久保隆升这个产经奉行一起,定下日本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而白乐则与申京联络,看帝国能给什么,能帮什么,而后藤信纲则负责牵线搭桥。

这也是白乐权限范围内能做到的极限了。

下午的时候,大久保隆升和后藤信纲陪伴白乐出了江户城,原本准备在城门口上马车,但却发现,这里拥挤来了一群饥民,盘腿坐在城门口,双手做出捧米的模样,一言不发,也不动弹。把白乐的车架围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大久保隆升看到这一幕,愤恨说道:“又是这群维新社的狗东西!”

白乐诧异,他对维新社还算了解,里面的成员无一不是有识之士,就算不完全是社会的上流阶层,也都是有知识有思想的人,而眼前这些人,乌泱泱上千人,个个衣衫褴褛,怎么也不会是维新社的人。

后藤信纲微笑说道:“白大人,这是维新社的逆贼倡导的抗议方式,不哭不闹,就是不走。”

白乐这才明白过来,而大久保隆升却是不能在那里生气,这江户城是将军居所,而眼前饥民上千人,想要驱散他们,就要调护卫之兵,但需要德川吉宗下令,这一来一回,加上汇报,一个小时就没了,但总不能把白乐晾在这里一个小时吧。

而要是与饥民代表商议,把白乐的车架送出来,这些饥民听说是外宾来访,肯定会闹的更厉害。

思来想去,大久保隆升求援似的看向后藤信纲,后藤信纲微笑对白乐说道:“白大人,实在抱歉,看来您的马车一时半会出不来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为您安排另外一辆车。”

“信纲君,我想也只能如此了。但是请注意我的身份,我可是皇帝陛下的使者。”白乐微笑回应。

但却不是故意刁难,他只是提了两个要求,一个是派人立刻把自己马车上的帝国大使标识撤下来,省的闹出事端。另外一个就是给他换一件常服,他现在可是穿着帝国外交使节的官服,出现在幕府的官车上,也不合适。

这已经是相当通情达理了,大久保隆升立刻安排了,而最终白乐也没坐上什么官车,他们是从侧门出的江户城,那里走不了官车,来往的只有运输蔬菜、物料的驴车,白乐是不会坐这种玩意的,最终还是大久保隆升搞到几匹马,三人乘马而去。

“看起来,江户的安全情况依旧不乐观呀。”白乐问向大久保隆升,虽然这位奉行只是产经奉行,但却是德川吉宗最信任的人,是第六代将军给第七代留的托孤辅政大臣,只不过第七代根本没有成长起来。

大久保隆升说道:“贱民还算好处理,关键是其背后有维新社在搞鬼。事实上,这次米骚乱背后就有维新社的影子。在东北方向,还有奸人组织武装叛逆,实在有些麻烦了。”

白乐听着这话,不禁向后藤信纲看去,眼神意味难明,而后藤信纲则是眨眨眼,微笑不语。

在刚才四个人的会谈之中,白乐明显感觉到后藤信纲对德川吉宗倒向帝国这件事是持支持态度的,甚至比大久保隆升还要积极,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态度,才让他受到德川吉宗的信任。

而大久保隆升的态度没有那么积极,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这样做。

因为他是产经奉行,负责幕府的工业、贸易等一系列新兴经济,而德川吉宗全面倒向帝国,大久保隆升负责的这一块必然会增加投入,而也会成为德川幕府工作的重心,这样财权和话语权都向大久保隆升倾斜,他的地位必然提高,因此要在谈判中适当避嫌。

但后藤信纲这个维新社秘密成员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米骚乱这类威胁德川幕府统治的事件,是维新社搞出来的,因为德川吉宗感觉改革势在必行了,所以才全面倒向帝国,按照一般逻辑来说,维新社应该反对改革,亦或者减少对德川幕府的捣乱才对。

以白乐对维新社的了解,这个组织在三本枪辖地完全没有什么生存空间。在西部大名地方,则登堂入室,很有话语权,与关税同盟经济体可以说是共存共荣。而在德川幕府领地则在暗中活动,双方关系敌对。

以改革、统一为目的的维新社,注定是保守、自立幕府的敌人。后藤信纲作为维新社重要成员,不应该为幕府提供太多帮助才是。

“看来信纲君在这次改革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呀。”白乐不无感慨的说道。

大久保隆升连连点头,打开了话匣子,对后藤信纲不吝赞美之词,而白乐从他的话语中还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后藤信纲不仅是支持者,更是倡导者,这却是让白乐更加出乎意料。

“大久保大人,晚上我安排了一次聚会,是几位外务所的官员,与在下和白大人是同学。大久保大人也请光临,务必赏光呀。”后藤信纲邀请说道。

“既然是信纲君和白大人的同学聚会,我就不凑热闹了,信纲君,请务必好好招待白大人。”大久保直接选择了告辞。

鉴于江户城的安全局势,二人一起去了后藤信纲的居所。到了他的书房,发现后藤信纲的书房里摆着一个工作台,上面摆着一具几乎要完成的天平,正在进行最后的修饰。

“我不记得你喜欢做手工呀。”白乐笑着说。

“我的一个儿子已经成年,半个月前,我与他进行了一场有关其前途的讨论,经商、从政、从军,我们讨论了很多,但是他选择了法务工作。这天平是我赠送他的礼物,也是我的支持态度。”后藤信纲说道。

白乐呵呵一笑:“你还真是一个好父亲呀。”

白乐把玩着一些工具,忽然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张父子二人的合营,那张年轻的脸映入眼帘,白乐一瞬间想起了某个人,白乐说:“他不就是那个米骚乱中,被幕府通缉的那个.......那个.......。”

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但想来也是假的名字。后藤信纲说:“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已经准备送他去普鲁士留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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