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见他退开也就不再避,仍于桌边坐下,锁眉看着对面那张比女人更俏的脸,却又并不觉得女气让人厌恶,撇嘴笑了笑,男人长成这样,实在是极品。
仍于桌边坐下,将揉成一小团的透明布料压在屁股下,用裙幅遮住,才自行在桌上翻了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着给自己压惊。
风荻眼角勾着她所坐之处,笑意莹然,“那衣裳做起来颇为不易,你这么揉了,且不糟蹋了人家一番心意。”
白筱白了他一眼,面色冷了冷,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人,与他也算不上熟络,怎么就纠缠不清。
风荻唇角微勾,眼角处飞出些暧昧之色,令白筱越加眉头直皱,听他低笑了一声,声音带了湿意,道:“要不你穿来试试,我帮你看看,她们做得是否合身。”
白筱正含了一口茶在口中,即时喷了出来,呛得咳了半天,才缓过来,却听他在一边连声‘啧啧’,“你这么见不得这些东西,以后嫁了我,夫妻之乐且不少了许多乐趣?”
白筱生生被一口气差点哽死,青了脸,就着手中半盏茶朝他砸了过去,“无耻,谁要嫁你?”
杯中茶泼得七七八八,风荻抬手将她砸来的茶杯捞在手中,睨着她,凑到唇边将杯中残余的那点茶汁慢慢饮下,“真甜。”
白筱小脸越加的青黑下去,眼里飞刀一刀一刀的戳着他,真难为他,早晨的时候还跟落水狗一样到处逃窜,这时却这副德性,“真不该管你的闲事,你死了,世间还少一个祸害。”
风荻面色微凛,继而又笑道:“你这一世的老子,着实有些手段,竟然能请到这等身手的杀手,如不是筱筱怜惜,我今天便又要去阎王小儿那儿饮回酒了。”
这人还当真自恋得紧,她怜惜他?他的话又让她暗吸了口冷气,果然是北皇,“我叫小竹,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什么筱筱。”不管他怎么一口咬定她是白筱,她也给他来个打死不承认。
她不认,他也不强求,把玩着手中空茶杯,打量四周,微一咬牙,“容华小子居然敢把你藏在自己住处,也不怕古越吃味。好在那小子断袖,不会把你怎么的,不过古越却不甚妥当,筱筱,还是随我回西越的好。”
白筱睨着他越加的无语,声调冷了下来,“我们非亲非故,你这般无礼纠缠,只会叫人厌恶。你寻我有什么目的,不防直说,不必这般兜兜转转。”
他见她神色冷然,却又坦坦然然,脸上笑意渐敛,他一直以为以她的修为,那些孟婆汤顶不了多少事,只消过些日子便会失效,不想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你当真一点不记得以前的事?不记得我?不记得青丘?”
青丘?白筱茫然的摇了摇头,她能记得的不过是被阎王诓得在地下排了九年的队,再之前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风荻心间微凉,飘身落在她面前,乘她一愕之间,握了她的手腕,凝神闭目,过了半晌惊得睁开了眼,她服了忘情丹,还被封印了记忆。
自嘲一笑,她对他的记忆只是在只是在‘大明寺’起的头,在这之前是一片空白。
他这世为人,也按天规,封了法术,不过那日阎王醉得厉害,他使了点小手段,保了这追魂之术,孟婆曾欠了他一个人情,在他喝孟婆汤时背转身泼了,孟婆假装不曾看到,所以他到这凡间是带着过去原原本本的记忆。
白筱见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发愣,有些着恼,正要发难,他神色一定,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刮,“不如我给你算上一卦?”
“你还会算卦?谁信?放手。”白筱挣着抽回手。
他拉了根凳子于她对面坐下,“当真会,你不防试试,报个生辰来,我帮你算算运程。”
白筱鼻子轻抽,哼了一声,一个未知的年份脱口而出,“天元二千六百九十七年。”说完自己都是一愣。
风荻即时愣了愣,他出生于天元一千五百二十三年,而白筱小了他整整一万来年,生于地元二千三百年,这小他一千来年的生辰却不知是谁的,心里念头闪过,难道是他?心间五味杂陈不是味道,她什么也不记得,如何能知道那人的生辰,“筱筱居然对三万年前感兴趣。”
白筱抿了抿唇,也不知这年份是怎么来的,却感到这个人和她一样,怕是从下面上来的,或许当真与她过去有些牵连。
不管以前如何,她现在不记得他,也不想与他有更多的纠葛,正色道:“不管我以前是否认得你,但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我当真有渊源的,过了这一世,自会相见,如果没有渊源的,也强求不得,你走吧。”
她什么也不记得,他如果还如以前那般胡搅蛮缠,当真是要引得她反感,收了嘻皮笑脸,“你为何就这么不待见我?”
白筱冷笑,“既然你咬定我是白筱,我也不必再瞒。你身为皇家人,且能不知皇家险恶。你一个西越王子的身份,在此处也险些送了性命,何况是四年前大难不死的我。
我如今叫小竹,有容华和古越护着,隐着,甚是安全,你左一个筱筱,右一个筱筱,请问小王子,你是何居心?
如果你的目的是想我暴露身份,将我早些逼入死地。
你也无需这么辛苦,只需跑一趟北朝,寻一寻我父皇,告诉他们,我活着,就在南朝宫中。
我相信不消多久,便会有人前来寻我,我没有小王子的敏捷身手,要如小王子的愿,是再容易不过的。
如果你嫌麻烦,不怕手上沾了血腥,现在自己动手也可以,小竹绝无还手之力。”
她每说一句,风荻脸色便变上一变,最后那张艳丽的面颊完全失了颜色,“你认为我会害你?”
白筱将脸微撇,眼里冷无情义,“不是我在认为,而是的确如此。我不知我为何会历这一世,但我知道有果必有因,既然将我安置在了这凡间,就得顺天而行,如果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如果小王子迫我逆天而行……”她浅浅笑了笑,淡然道:“百年后,万一我与小王子当真有再见的机会,难免会生出不必要嫌隙。”
她一席话说得风获周身一阵冰,一阵冷,她话中之意再明白不过,如果他阻了她的路,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就算以后她恢复了记忆,对他也难免记恨,眼角媚意尽失,?“既然你不记得以前之事,为何要跟着容华?”
白筱好生奇怪,“容华的身份地位,小王子不会不知,他对我有用,而我对他也是有用,仅此而已。以小王子之言,难道我和容华过去有什么关系不成?”
风荻自知失言,挑了眉,“如果你想要太平,西越不比这儿安全?有我在,任谁也伤不得你丝毫。”既然她要按命宿过一世,那他便静下心来陪她过这一世。
白筱见他说话正常了,不再疯疯颠颠,脸色也缓和了些,“小王子认为,我会做你的宠物狗吗?”
风荻默了半晌,她,不会,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顺服的性子,探身向前,手撑了她身边桌缘,?“你想要容华和古越帮你做什么?或许我也能帮你。”
白筱摇了摇头,“我也不过是见步行步。”
“见步行步。”他眉头微敛,慢慢起身,听说她要到凡间散散心,便一根筋的跟来,只盼她的孟婆汤失效,二人在这一世胡乱混上一混,得个开心,百年后便重返仙界,有这一世的情缘,回去后,二人关系自会不同。
哪知她却将这一世当了真,丝毫不肯马虎,他的如意算盘自然也落了空,这一切便得重做打算。
“好,甚好。”
愣忡的走到窗边,回过头,望着窗外晚霞,面颊泛着金光,“筱筱……小竹姑娘,你再见风荻,已不会再是你现在所见的风荻。”
白筱起身,向他福了福,“谢谢小王子成全。”
他一手扶了窗棂,回头看了她半晌,“你对容华当真无情?”?古越身中‘相思锁’,所以他并不担心。
“无情。”白筱声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那个杀手是你的情郎?”他一直担心她心系容华或古越身上,不想今天所见让他大出意料。
白筱转开脸,眼底有些湿意,“以后不再是。”
“如此甚好,‘冷剑阁’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他忘不了她用自己的身体保护那个黑衣杀手的那一瞬,鼻息间尽是醋味。
白筱蓦然回头,“你也知道‘冷剑阁’?”
风荻冷笑,眼底有些诧意,“除了‘冷剑阁’的死士,还有谁能有这等身手。”他本来功夫不弱,竟被对方迫得无还手之力,这样的人在‘冷剑阁’怕也是数一数二。
“你知道多少‘冷剑阁’的事情?”白筱眸色沉了下去,他功夫越高,越是会受到重用,也就越难脱身。
风荻摊了摊手,“只知道是一个极神秘的组织,他们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很少有失手的时候,让各国君主畏如蛇蝎,又惜如珍宝,谁都想将他们收为已用,难道他没告诉你?”
他见他们一起,只道是她身为北朝皇家中人,难免与‘冷剑阁’的人打交道,而今日所见那少年杀手,英俊非凡,郎才女貌,两个人难免生出情义。
这时听她打听‘冷剑阁’反而奇怪,不知二人是怎么相识的,还待要问,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听知秋在门外道:“小竹姑娘,想何时传膳?”
白筱见他对‘冷剑阁’所知有限,已不愿再与他多言,对着门口,扬声道:“传。”
知秋隔着门应了一声,院中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白筱再回头,窗边已失了风荻的身影,只剩下窗外树枝轻摆,将刚才坐在屁股下的那团薄纱紧握在手中,藏在身后,走到门边开了门,放了端着小矮桌的小厮进来,顺便吩咐院中下人另送干净的被褥进来,将风荻滚过的垫被换去。
知秋指点着小厮布置好饭菜,揭了菜肴上的银盖,“公子走之前吩咐些菜式,说是姑娘喜欢的,不过公子走得匆忙,未能试过味道,叫小的问问姑娘,是不是姑娘所想的味道,如果不是,便吩咐厨房调调。”
白筱见知秋没有出去的意思,暗自纳闷,又不好将他直接拽出去,手中握着那团东西,很是不方便,想藏在她睡的软榻被褥之下,又怕一会儿小厮进来更换被褥时看到,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只得不着声色的先将那东西塞在了容华枕下,等没人的时候,再作处理。
坐到桌边,看着桌上四个精致小菜,再加一个樱桃汤,果然都是自己喜欢的,也不知他是从什么地方得知她的喜好。
向知秋笑笑道:“很好了,不必再调。”
“姑娘都不曾试过,如何知道很好?”知秋得了容华的吩咐,哪敢马虎。
白筱拿了筷子轻拨了拨面前的瑶柱扣龙茄,连作料都是过去在荣府时所吃一般无二,“容华给你们菜式时,想必将菜谱一并交于厨房的。”
知秋将手中银盖交于小送膳来的小厮,“姑娘当真是料事如神,果真是如此。”
白筱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南朝宫中大厨,水平且有差的,照着菜谱又怎么能做不出那等味道?
“姑娘慢用。”知秋见她不再说什么,识趣的同送膳的小厮一同退了出去。
白筱等他一走,便放下了手中筷子,愣看着眼前菜肴,虽然是她所喜欢的,却哪有什么胃口。
容华甚会做人,他与她之间,明摆着是利用与被利用关系。他人虽然离开,却也不怠慢她。
不过她在民间过了几年,生活很是简朴,早不是过去宫中一天到晚无聊到只是研究如何吃喝来打发日子的白筱,这些过场大可不必。
今日又经历了莫问那件事,她心里乱蓬蓬的,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吃喝。
点了灯,只是望着灯芯发呆。
风荻出了南朝皇宫,神情恍惚,脚尖刚着地,喉间一凉,惊出一身冷汗,一柄青钢窄剑,剑尖轻抵着他的喉咙,一来是他心神不宁,全无防备;二来对方实在太快,快得让他无法躲避,令他全无招架的便被人所制。
顺着泛着冰冷青光的剑身望过去,落入一双冷寒无情的双眸,这把剑,这双眼,他不算陌生,就在早晨之时便差点命丧这把剑下。
苦笑了笑,躲了初一,躲不过初二,也罢,将眼一闭,平静的道:“动手吧。”
突然喉咙上微微一痛,那剑并不刺入,尖剑的寒意透过他的肌肤,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如果你敢暴露她的身份,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风荻轻笑出声,一脸的不屑,“一个杀手,又凭什么与人谈情?”他看着对方脸色一变,脸上笑意更浓,心里莫名的有一丝痛快,“听说‘冷月阁’的主人对手下死士私情一事处罚相当严厉,可以娶,但不能爱。你如果想她活得久些,也最好离她远些。”
莫问暗吸了口气,脸色不变,心里却痛得一搐,手中窄剑不由轻轻一颤,在他白皙的颈项上划出一道血痕,忙收敛心思,冷声道:“不劳你费心。”
手腕一转,将长剑背到身后,俊眸微窄,“如果再让我看见你骚扰她,令她不快,我绝不饶你。”
说完背转身,身子一晃已消失在树梢之后。
风荻望着随风轻动的树稍,抬手抹了颈间血迹,凤眸里燃着火。
是夜……
白筱睡到半夜,梦见莫问拖着她一路逃窜,他一身黑衣尽湿,她着手一摸,满手的腥红,心疼得泪流满面,他抬了手为她拭泪。
这时一柄长剑向她当胸刺来,他将她一把抱住,旋了个身,以自己的身子护着她,那柄长剑穿进了他的后心。
她赫然惊醒,正欲睁眼,脸上的触感却真实起来,一股她所熟悉的,淡淡的气息围绕着她,心里砰地一跳,不敢再睁开眼,仍自装睡,眼眶里涌出的泪却更多。
过了一会儿,只觉身边软榻微微一陷。
她心里再难平静,装作熟睡中翻了个身,脸紧紧压上为她拭泪的那只大手,那只手很暖。
那只手因她的动作微微一僵,在见她并未醒时,才慢慢重新放松,拇指又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痕。
白筱一动不动的任他轻抚着她的面颊,只盼这一夜能长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小心的抽出被她压着的手掌,小心到唯恐触醒了她。
白筱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耳边风声拂过,微睁了眼,见窗棂处黑影一闪,消失在月色中。
愣看着那扇窗,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低声的哽咽着,“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