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睡在床上的少年。真是好运气,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果然是天不灭徐家。只要他醒来,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他醒来,徐家就能搭上新帝那条线。
徐老太爷眼中所绽放出的精光要是被人瞧见一定会浑身冒冷汗。那眼神包含着太多的内容,太过的热切,好像能把人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祖父您去歇息,今天就让孙儿来守夜吧。”徐熹心疼祖父一大把年纪还劳心劳力,昨夜就忙了个通宵,白天也没多睡一会儿。
“不用,你回去陪你媳妇。”徐老太爷抬头嘱咐,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也都去歇息吧,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徐福你不去照看你老婆,留在这里做什么,还是快回去吧。”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却都不动一下。
“怎的我说话不管用了?”徐老太爷故作动怒。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本性,万一醒了之后对您不利就不好了。老奴愿陪您一起。”徐寿说话向来是合情合理,又言简意赅。
“他都伤成这副模样了,还能伤得了谁啊。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思,那就留下陪我这糟老头子吧。剩下的都有家有口,回去吧。”徐老太爷松了口,徐熹也就不再坚持,和徐福等人各自回了院子。
林氏正照料着火炉中烧滚的酸菜白肉血肠汤,就等着自家相公回来。晚膳只用了腌菜和米饭怎么行,连碗热食都没有。这寒冷的节气,最怕吃不暖,凉了五脏六腑就不好了。
徐熹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看着妻子挺着肚子正在火炉边上忙着,心下一片柔软。赶忙过去接了妻子手中的银勺子。
“你挺个大肚子不方便,这是干什么呢?饿了?”徐熹知道这汤是留给自己的,可他偏偏故意问了一句,想看看这汤是否真是给自己的。
“我饿什么,这是留给你的。晚膳不是只用了腌菜和米饭吗?现在肯定饿了吧?”林氏让徐熹坐下,准备拿了碗筷给徐熹。
“这汤真香,我还真是饿了。”说着徐熹就着锅开始吃肉喝汤。还是媳妇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冷了。尤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不到一刻钟。徐熹就把一锅汤一滴不剩的都吃完了。他满足地擦了擦嘴,神情安逸,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兽。
“听说那个受伤的有双绿眼睛?”林氏把从丽姐儿口中得知的消息又一五一十的说给徐熹听。
“虎头那小子怎么知道的。真是奇怪了,赵老虎不是口风不严的人啊!”徐熹是真不知道虎头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赵晏殊?”林氏把想了一整天事儿问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徐熹先是惊诧,然后转念一想那赵晏殊是新帝的亲外甥,而岳父又是新帝的老师,想来妻子没出阁之前因缘际会见过也合理。
“有绿色眼眸的自然就不是中原人了。一定是异族番邦。我在京都的时候,只听说有两种异族番邦会来我朝,一种是商人,来赚钱的;而另一种就是细作了。这蜀州深山里,我可实在想不到异族番邦来做什么。做生意,肯定不是;那就是细作了。更不可能。于是我就想到了赵晏殊,他有一双绿色眼眸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他那双绿眸太出名了!”林氏解释分析给徐熹听。
“夫人真厉害。”徐熹狗腿地拍了拍巴掌。傻傻地笑了。怪不得女儿生的聪明,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林氏自从猜测那受伤的是赵晏殊之后就一直坐卧不宁。虽说她从没见过赵晏殊,但她觉得那孩子挺不容易。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跟着不受宠的新帝过活。表面上衣食富足,是个国公爷;其实背地里没少被人欺负。
“他是替新帝来给荣和王世子送信件的。没想到受了重伤倒在篱笆墙外。幸好丽姐儿机警,发现了他。要不然他肯定没命了。”即便徐熹没有细说,林氏也猜到了赵晏殊是怎么伤重的。这混乱的世道,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算算年纪他也就十三四岁吧,新帝就这么放心把他派出来送信?”林氏在京都时没少听说新帝对这个外甥很是疼宠,怎得会让那赵晏殊踏上如此的凶险之途啊?
“这个嘛……不清楚。还是得等他醒过来才知晓。”徐熹也想过这问题,不过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他……不会有事吧?”林氏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无非就是担忧赵晏殊没了性命,一家人都得跟着受牵连。
“就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徐熹回答得很简略。
至此,夫妻两人就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徐熹顾不得用早膳就去了书房。看到徐老太爷和徐寿都在打盹就连忙上前道:“祖父,我来了,您快回去睡吧。”
徐老太爷睁开眼,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徐熹,又望了望床上的赵晏殊道:“记得按时给他喂药,只要他醒了,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徐熹连连答应。
徐老太爷和徐寿走后不久,赵老虎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俺那口子说您未还用早饭,俺就顺带着汤药把您的饭食也带来了。”赵老虎露出一口的白牙,显得格外憨厚。
徐熹匆匆用了米粥,包子和小菜,就和赵老虎一起给赵晏殊灌药。还好,这次灌药没像以往那么费事儿,赵晏殊的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徐熹仔细给赵晏殊掖了掖被角,就拿起案上的书,随意翻看了起来。而赵老虎也有备而来,坐在小杌子上用竹篾编篓。
一上午过去,赵晏殊还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徐熹和赵老虎多少都有些焦躁,这都第三天了,再这么下去,这人怕是活不了了。午时,林氏亲自拎着食盒带着丽姐儿去书房给徐熹送饭。这令徐熹颇感吃惊。
“你挺着大肚子怎么还过来!”徐熹语气中带着责怪。
“我这不是担忧你嘛!”林氏笑着回答。自她从赵家的口中得知赵老虎午膳是在厨房用的,她就知道自家相公必是独自在书房中守着那赵晏殊的。于是准备了吃食,带着女儿来给徐熹送饭。当然,她其实也想来看看未出阁前曾经见过一面的赵晏殊。
那时候的赵晏殊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一双碧绿的眸子满是忧愁,看着让人心软又心酸。那时候的赵晏殊有几岁?林氏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身材瘦小,跟在新帝的身后,一步都不敢离开。
“还真是他,和小时候的模样差不多,没什么变化。”林氏去了床边仔细看了看赵晏殊的脸。
“你以前见过他,怎得昨夜不说。”徐熹一直以为林氏没见过赵晏殊。
“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差不多忘了。今天早上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见过的。只是时间那么久了,也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能把他认出来。还好,他的样貌并没有改变多少。”林氏回答。
丽姐儿今天并不想出房门一步。只是看着林氏挺着大肚子送饭就有些担忧。其实自己也帮不上林氏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跟来了。父母在一旁说话,丽姐儿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床上的少年。
仅从样貌上来说,这是个英俊的少年。脸部轮廓柔和却不阴柔,下巴颇具棱角却不失温润。总之他是一个稚气未脱,男人味还没有完全显现的正在发育中的未来型美男子。丽姐儿鉴定完毕之后就打算去父亲那边吃午膳,却在回头的一瞬间似乎见到了那少年的手指在动。
丽姐儿深吸一口气回头吃惊地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果然那少年慢慢地睁开了双眸。丽姐儿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她敢保证,她活了两世都不曾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那是一对宝石,或是一对玉璧,总之美丽的令人眩目。
“你醒啦!”丽姐儿开心的对着拥有一双美目的少年咯咯地笑了起来。
丽姐儿的笑容在少年的眼中太过明艳,好似春日的第一缕阳光,温暖却不灼烈。也许是被这笑容感染,也许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也许是重伤之后初初醒来,赵晏殊一阵眩晕,差点又昏了过去。
“醒了?”徐熹和林氏听到女儿的笑声,连忙过来查看。
赵晏殊乍一看到屋子里另外两个陌生人,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只是那匕首早就被徐老太爷拿走了。那么危险的东西,还是妥善保管的好。
徐熹看到赵晏殊动作,却不知他是要去摸匕首,只以为他是想坐起来:“你先别动。你伤的好重,昏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过来你可千万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要流血,你赶紧躺着。”
徐熹说到这里,又对着林氏道:“我去找祖父,你先稳着他。”
林氏点点头,马上对着赵晏殊道:“你饿不饿?渴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