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乾最终还是不支昏迷。
锥心打击加上淋了一夜暴雨,让他整整发了两天的高烧。
第二天晚上,方君乾睁开了眼睛。
无比幽深,又无比明利。
肖倾宇对上方君乾的双眼,竟不由得为他的眼神轻微一颤。
那眼神虽谈不上森寒威严,更不致令人不寒而栗,却在无悲无喜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四目相望。
方君乾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倾宇可曾经历过亲手杀死至亲之人的痛彻心扉?”
肖倾宇缓缓颌首:“经历过。”
方君乾问:“什么感觉?”
很久的沉默。肖倾宇的声音清冷得像月光,看不见,摸不到,抓不牢,甚至不能清晰感受到。
“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方君乾温柔一笑。
肖倾宇望着二十二岁男子的虚弱容颜,心中被那一笑的残忍优雅所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君乾变了,变的更加难以琢磨。
“倾宇……”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再慵懒迷茫,“如果早晚都要拔剑,我宁愿在失去之前先下手为强。如果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我宁可爬到那最,让万千众生统统匍匐在我脚下!”
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既然退无可退,不如索性放手一搏!
说完那几句话,方君乾已然累极。闭目,自言自语:“倾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肖倾宇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双哀伤的、静楚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
房间里浮起一阵淡淡的幽香,宁神静心。方君乾很快沉沉睡去。
劳叔走上前:“公子,定国王府里被充军充妓的下人都已救出并好生安顿。莼阳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现在被软禁于驿馆内。”
肖倾宇点点头。
方嘉睿总算还记得莼阳公主是和亲而来的,贸然杀了她于情于理都无法向聊盟交代。
“还有……”劳叔垂首,“王爷和兰妃的遗体都已安葬妥当。”
“嗯。”无双公子应了一声。缓缓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得发亮的纸包。
那是在八方城,兰姨送给他的压岁钱。
肖倾宇一直保存的很仔细,很妥帖。他一直很珍惜,那个母亲一样的女人送给自己的礼物。
将这个红包捏在手里,肖倾宇无声地笑:“莫雨燕、慕容战、俞斌、毅飞飒、定国王爷、兰姨……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我肖倾宇?”
劳叔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冷静无情的公子无双闭上双眼,露出千年不遇的无助脆弱。
但也只是须臾,待他再次睁眼,眸中只有睿智和淡漠。
他仍旧还是那个清贵无瑕、杀伐决断的公子无双!
“公子……公子不好了!”张尽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院外面来了好多人……说要捉拿方小侯爷!公、公子……怎么办?”
张尽崖的临场经验委实不算多,那是因为他的“公子”实在太强了,而且手下人才济济。一向以来,无双也很疼他,尽量护着他,不忍让他涉险,所以他也很少需要面临什么难题。
——尤其遇上什么大事件,都让肖倾宇一手包办了。
像今天这种兵逼小楼的情况,更是极少、罕见——不!应该说是前所未有!
张尽崖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不用出去,光听外面的叫嚣喧哗,光看院外的火光声势,就可以料想门外究竟来了多少人。
方嘉睿果然没打算放过方君乾!在刑场放过方小侯爷只是对自己君无戏言作个交代。转个身,嘉睿帝就派兵来要人,势要斩草除根!
肖倾宇冷笑:“这御林军,端的来势汹汹呀。”
突然重重一拍扶手!“还真当我肖倾宇是死人吗!”
“更衣,换朝服。”无双公子安静地讥诮,“肖某倒要看看,谁敢在这小院放肆!”
正当太子方简惠领着五百御林军在小院外得意地高喊叫嚷,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小院大门被打开了!
一彪杀气腾腾的死士二话不说出手便打!顿时拳影翻飞,刃光闪烁!
养尊处优的御林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时间被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叫娘!
连太子殿下都挨了好几脚,搞得灰头土脸。
方简惠气急败坏,惶急得如一头正在怒应敌的弓背的猫:“胆敢打伤御林军,想犯上作乱吗!谁指使你们干的?!”
“我。”一个清寒如水的声音,天地似乎都为之静了一静。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放眼望去,正见身着白底金纹螭吻丞相朝服的肖倾宇划着轮椅缓缓移出了小院大门。
“正是肖某指使。不知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虽然肖倾宇面目清柔、身困轮椅,但他那不怒自威的尊贵气质,不容侵犯的倨傲神情,却令所有人心下一寒,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院大门口,出现了令人屏息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