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顺着话锋,萧泓立即向对他老爹发难的江暮劝解,“江世兄,言家贤弟说得句句在理,人生头等大事的婚事岂可这般草率。”
“对,今夜就选定吉时,明日本钦差定然为两位大婚主婚。”萧大人信誓旦旦,只要能把眼前过了就成,反正他还有一份圣旨呢,幸亏没放在家给带来了。
拿着言家人咂他,江暮冷眼看着这个态度转变的萧大人,今天不宣旨,明天就能变出花了?
这真是个让人不省心任xing的家伙,萧泓迅速套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们在扬州就是在夜里成的亲,婚姻是一生的大事,难道你要言家误会你是想让言家六少见不得人吗?”声音压得是很低,不过,这样聚集在一处的人群中,这种音量想听不见也不太容易。
听到的人都转移开视线,不,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冷笑中,江暮对礼教不感兴趣,他卷过一直旁观的耀晴托在肩上,管他什么圣旨,现在他就带耀晴离开这里,别人生死于他何干!昂首看着他肩上的耀晴,被无数火把照耀下的耀晴垂首回视着江暮,看着那双亮亮的眼睛,江暮滞住了。
伸手托下肩上的耀晴,不能,他可以带走耀晴,可带不走责任,这里有着耀晴的家人,也有着他的家人。
看着神情缓和的江暮,言家小六眨眨眼道,“若是你不能保护我,我可是绝不愿意待在这儿的。”
“我定会保护你。”江暮笑了,要是不能保护他要娶的人,他还有何用处。
“那我就和娘亲、爹爹、哥哥们等着你凯旋归来,明天是个艳阳天呢,你可别错了拜堂的吉时。”耀晴看着他,要是刚才这个家伙真的要带着他一人而去,他绝饶不得他。
“好。”首次得到耀晴的承偌,江暮安心了许多,伸手牵着耀晴交给母亲。江夫人微笑,要成亲的江暮真的长大了很多呢,开始知道为别人考虑了,一物降一物就是这个意思吧。放心好了,无论那圣旨内容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她办喜事的决定,耀晴,她认定了。
确认了母亲的心意,江暮再扫了一边的萧大人一眼,要胁之意深浓。
抬起手中的长剑,江氏开始要出发了,百姓如潮水般分开,火把并成一处迅速集结,来求援的校尉松了一口气,飞身上马引导着迅速向西城而去。
不再有啰嗦废话,亦再无扯淡,江氏向来是直xing子,脱了外衫的江老太爷率先翻身上马,江宸江暮随后,一行策马奔驰在百姓分开狭小的街道远处,后面的人马都在紧急上马依次相随,一时间,卷起无数黄土灰尘。
无人闪避那尘烟,在人前,在人后,在角落的一些京城贵少沉默端视着那些纷纷跨刀上马的奔向沙场的肃杀队伍,已经没了先前风花雪月的纨绔模样。不会回京和永不能回京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些人是永不能回京的人,这些人中很可能就有他们永不相认的家人,家族百年安危都是这些人拿着命在支撑。
环顾四周的江夫人安静再着的百姓、江湖草莽、京城贵少和北方世家,这些人是来看热闹也罢,是来打探也罢,或是监察司想要趁机渗透的也罢,她都不关心,抓住这个机遇的她要让所有人的嘴来传布一件事--江氏是危机四伏的边城必然之存在,必要的存在就是江氏保身之根本。
目送最后一骑消失在视野,江夫人轻轻拍着耀晴,该回去了。看那策马消失了增援的江氏,百姓们也都迅速离开了江氏别院的范畴,拿着自家菜刀锄头的成年汉子把老婆孩子推回屋内,他们无声有序的向西城聚集,经历了太多苦难,他们自有着求生的勇气。
“夫人!”取下土墙上钉着的金监察司色腰牌的吴源双手捧给林红叶,林红叶淡淡道,“它的金漆已经磨损了。你且带回去交付监察司好好上上漆再拿回来吧。”
沉默的吴源无语领命,显然,这件事还没完。
江夫人身边的言家小六看看吴源,再瞄那角落呆然而立的那些早已被遗忘了的江湖汉子,“你们--”
已然被判了无法生存的大罪的他们木然看向那个出言招呼他们的莹白少年,“不去杀敌将功赎罪去,还等着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被画下的海捕画像的他们早已交付了xing命,连累师门和亲眷也已经是铁板上钉子的事了,如今要是能将功赎罪死在战场才是保全他们的根本,感激的向提醒他们的江少夫人抱拳,惨淡而笑,他们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纠葛进朝廷dang派纷争中。架住受伤的同伴,他们冲向西城的方向。
耀晴不再注意那些孤零零剩下的孤儿寡母,在夜幕下,满身的白衣和他一样显目,不过那已经是死者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这就是君制的天道。
不管如何,至少是解决了眼前,收监察司金牌入怀的吴源一下子摸到怀中的黄卷,他连忙扯着萧大人到一边追问着那圣旨究竟怎么回事?他明明看到王上挥毫写下嘉奖的圣意,怎么是这种满文谴责的圣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某些贵少们也围上来,这究竟怎么回事?
总算再次从宣旨困境中逃了一劫的萧大人也顾及不了隔墙有耳了,连忙套着副使吴大人说了实话,嘉奖的那份圣旨就在驿馆他随身带着的衣箱底下,快点派人去取来换上。承担着钦差大人安全护卫的江隐鹤立在叽叽咕咕的人群中,他全听到了,难怪这位钦差大人一再摆谱,原来居然有两份截然不同的圣旨。
等着江氏最后一骑战马驰出,萧泓也找到了被栓在一角的自己那匹御赐良驹,按剑翻身上马的他还没策动缰绳就被一眼瞧着的萧大人冲上前一把抓住了,“下来!”
“爹,保卫疆土是我男儿本色!”心愿已决的萧泓在马鞍上抱拳行礼,抬头看到瞧着他的言耀辉,萧泓抱拳昂首郑重扬声道,“我定征战沙场,保卫疆域。”
“请君珍重。”很意外这样的富贵子弟有着这样的胸襟,迎着萧泓,言耀辉回以大礼,对这样男儿低下头颅不是羞耻的事情。
请君珍重!噢,听得全身激昂的萧泓大声道,“我定然安全归来,请安心。”
吴源悄然无声的使力将抓着萧泓缰绳的萧大人手分开,他能体会萧大人作为父亲的心情,但,现在的状况下不能相阻。
瞧着策马而去的萧泓,江夫人瞄了一下目送萧泓远去的言家老三,她不得不寻思一下让萧大人的公子得了相思病的莫不会是言耀辉吧?
瞄着言家老三的人多了去了,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那在京城里出了名的榆木疙瘩的萧泓表现已经不能用反常来权衡了,那策马而去的模样根本就像是撒欢的小狗。仔细瞧瞧这言家老三,很温柔很体贴又很顺眼,怀疑到确认的京城贵少们很体面保持着低调的认可,就是,现在不是谈八卦的时候,自荐卫国的萧泓是英雄,那场面看得人人热血沸腾,被萧泓豪迈的行为点燃了激情,跟随着萧世兄而去的还有好些个,害得本来只为儿子担忧的萧大人脸上再次青白相间。
江氏出动了这样显眼的人马,既然京城这些世家子弟争相‘效忠’,北方豪门也不能落于人后,又是一批人跑着向西城增援去了。
折腾了一阵子,看看消停下来的四周,江夫人温和的提议剩余下来的贵客在江氏别院将就,待到天明之时,再作长议。
江夫人的提议得到手无寸铁的剩余贵客的欢迎,这里看上去虽然是残苑废墟的模样,他们坚信全城就数这儿最安全了,自然是要赖着这儿不走的。
正堂上的侍婢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和消遣的博弈棋局,当然,还有盛有鸡蛋的素面,不见荤腥的招待充分体现了主人的关怀备至,如今,饿了一天的客人们逮着就吃,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心理。
江氏的家规远比别家森严,后宅内,几位姨娘向夫人和少夫人行礼,江夫人吩咐着江路定要给外堂的那些不走的贵客照应周到,这时候再给他们留话把就没了意思。此外,江夫人确认江穗的伤未及筋骨,好生抚慰了一番,让一旁侍候着的姨娘们很感动。
没有留耀晴在身边,珍娘请耀晴去侧间和父兄们共同用餐去。在东侧间,麻云领着婢女们端上丰盛晚宴,都是南方口味,这是几位姨娘精心准备的,今儿个大家都瞧着了,这位不但得到夫人的宠爱,更是让少主舍不得半点怠慢呢。
双生哥哥把好吃的往小六嘴里塞,塞得言家小六差点噎住,不满的被哥哥们欺负的小六跑到爹爹身边告状去了。天命已定,言家父兄们聚坐一堂不再为婚事多说,今天已经再明显不过的事了,再多言就是自找烦恼了,开吃的言家兄弟们一边把目光盯着这个屋子的云床踏板上,就在他们站得累的要死,饿得烦的要命的时候,铭文居然在这睡大觉,这个书僮太失职了。
“算了。”言耀辉拉开要踩铭文的小四,铭文也累坏了,让他睡去吧。
半个时辰后,江氏别院后宅熄灯归于静默,都休息了。前面正堂的萧大人则焦虑站在厅堂前遥看西边微微火光,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吴源把放在驿站衣箱里的那份嘉奖圣旨给安全拿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现在得到确报,是边城一个副守备作反,来不及应对的守备立即将就近的驿馆所有的武官都被分配到了别的三个城门警戒,当时情况紧迫,才造成他们被江湖草莽困住而无人救援的格局,如今,西城军情确实不妙。
听了这话,萧大人即刻就要亲上西城督战,不能再这样待着了,萧泓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更是他的骨肉。没有再阻拦萧大人,刚从西城过来的吴源也希望这位当朝文官见见边塞战事的血腥。有个别大胆好奇的贵少也跟着了去,一直都在恭谨待客的江路赠送灯笼送客直至门口。
战事在凌晨结束。一夜间重新砌好的围墙和院门,那些散发的白纸血书都消失不见了,取代的是满眼的大红喜字。昨夜的兵戈阵阵yin影消失在大街小巷,民夫帮着把城墙上下的尸体运送埋葬,天热了,不立即埋葬会引起疫灾。
外堂间,跟随而去的贵少们谈论着昨夜躲着城墙后瞧着的星星点点,那展开的长弓,射出的利箭,近身长刀激起的火花,那些蛮甸被击溃北逃,大开城门策马追缉的豪迈,听得没去的那些个后悔不迭。厅堂的客室中,萧大人苍白着脸无法对餐点下咽,这不是江湖的械斗,更非草莽的快意,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死战,是誓死不休的命运,那无数被砍落的头颅,喷射的血腥这就是他所见的战场。
明晃晃的又一天,短暂的战事结束了,迎着新生的阳光,言家的嫁妆也要进城了!
言家真的有嫁妆?这是江夫人也没想到的事情,原本还以为言家藉故为萧大人下台阶,没料到这是真的。恍若消失yin影的百姓们招呼着亲朋奔跑着涌向东城门,江少夫人的嫁妆队伍到了,沿途还要撒发铜钱呢。孩子们追逐着从江氏别院出去迎嫁妆的队伍。无论是灾难还是不幸,生活都得延续。
前厅的喜庆的唢呐吹响了好久,麻云再次撩起纱帐悄悄瞧着床上,都已快是午时了,她的少夫人还没有起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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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嫁妆),请不要催促,绝对没有意外的八卦情节了,下一回是真的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