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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王遇刺。”这是第二条消息。

鲁冰花跟南烛相视一眼。

两人一起跃出窗子。踏着屋檐檐檩上的雪, 站在一角屋顶上。风吹起两人的衣裳。鲁冰花无声无息地拔出蛇形剑。

“南南你回王府。”鲁冰花柔声道。

“那你呢?”南烛愣了一下,问。

鲁冰花一字一顿道:“锁城。老虎豁。”

先通知城防守备锁城加强警备,然后带人支援老虎豁。

鲁冰花的决策是对的。

南烛点了一下头, 心却有些乱。鲁冰花回头朝她一笑, 似乎在说“放心”。紧接着身影就鬼魅一般消失在屋顶。

南烛发现自己心里有些依依不舍。什么时候起, 她开始习惯被照顾。他毕竟也有自己的抱负, 不可能永远都陪在她身边。是不是鲁冰花温柔的时候真的很像二哥?

他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

南烛为自己这种奇怪的心态感到不安。

南烛忐忑地赶回王府, 发现王府上下一切如常。左康甚至还拦住南烛问:“这个那个……楚风荷这些天可好?”左康其实很关心楚风荷。却从没有自己去当面问过本人。有些人,就是走不出自己画的圈。这是不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南烛跟左康闲谈几句。意识到似乎除了沐王亲兵跟飞雪楼的人,暂时没人知道沐王遇袭的事。这也是沐王的风格。他绝对不会在大战将即时自乱阵脚。

南烛稳下脚步, 三步两步往沐王居所走。却被竹林里走出的一个人拦住。

原来是白絮。

白絮今天换了一身粉色的锦衣,粉嫩嫩的颜色, 衬得她肌肤赛雪, 披着一件大红色风雪袍。看上去, 整个人无比明媚。

白絮低声道:“他来了消息。”

这个他,自然是二皇子。

南烛一怔, 难道这就是要离开了吗?

白絮道:“很快就能见面了。”

是的,很快见面。一封封密报,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二皇子一件事,南烛背叛了他。置他生死不顾,南烛留恋权贵。

众口铄金。

在那遥远的成国皇宫中, 有人的心在一封封的密报里渐渐结冰。

再见面时, 二皇子会怎样对待南烛呢?

南烛听到白絮的话, 自是展颜一笑。

“白姐姐。这是我给二哥的信。麻烦您了。”南烛道。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柬。

白絮拿过书信, 不动声色, 心中却想:总算是得到了。

两人细细地说了一回。

南烛告辞要离开。

“对了,沐王昨晚似乎是被一个中年人所伤呢。据说轻功身法与你相差无多。能逃过飞雪楼的天罗地网, 也是很厉害的。”白絮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喔?是吗?”南烛道。

心里却因为这一句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身后的白絮笑得阴森。

告别白絮,南烛心中喜忧掺半。喜得是终于可以见到二哥了,忧的是分别在即。

按照白絮所说,二哥大概大半月后就会到。

她要走了。

鲁冰花,杜若,沐王,楚姐姐,这些人若是可以全部带走该多好。只可惜,怕是不能。

进入沐王的居所,高程为她打起了帘子。“杜神医去议事厅了。”

高程说。

杜若是万能膏药,哪里需要哪里用。现在沐王受伤,前厅的事自然需要有人去解决。谨慎的书生自然是不二人选。

南烛点点头。

屋子里,沐王躺在一张椅子上,光着大半个臂膀,肩上缠着绷带。

见到南烛进屋,沐王将斗篷重新披上。这个小小的动作,只是他不想让南烛觉得尴尬。

南烛走进屋。沐王紧蹙的眉头便松开许多。有些人,只要她在身边,心情便会变好。

“严重吗?”南烛的第一句话。

沐王心里像是被微风拂过,说不出的舒服。他道:“还好,就是被捅了两下。”

南烛道:“这是‘还好’?嗯,鸡翅的话,熟得比较快。”

她将沐王比作鸡翅。沐王不由得嘴角上扬。他看见南烛靠近自己,眼睫毛上都挂着雪。原来眼睫毛上有雪,也能如此好看。沐王心里暖洋洋地,想将她拥在怀里,然后看上一辈子。

“老虎豁那边怎样?”南烛问。

“伤亡过半。”沐王道。

“鲁冰花已经带人赶去。”南烛道,却不由有些担心。老虎豁之战,无疑会是一场恶战。鲁冰花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羌午特使申请借兵灭羌午叛军。林节度使连夜来说情。”沐王道。

羌午特使提出借兵的时机很对。

而且林节度使当然会向着胖子这边。事关他女儿的前程。

胖子这家伙实在是一个人才。如此看来,他也未必是真心喜欢林大小姐,只是步步为营为大局着想。但是以他的能耐,林大小姐倒是确实嫁了一个好人选。

“然后呢?”南烛问。

“本王已经应了。特使走前秘密告诉本王,他不会带兵去老虎豁,而是绕去后方。——聪明的老狐狸。几乎不亚于鲁冰花了。”沐王道。

南烛闻言嘿嘿一笑。

“那老虎豁呢?”南烛不由担心起来。林节度使的兵被抽掉走,那么老虎豁后继无力。

“本王明天便会调派人马前去老虎豁。你好好地在维城待着。为本王守着维城,等本王回来。”沐王道,不自觉地放柔和了语气。

按理,南烛是出兵的不二人选。他也只放心把虎符交给她。

可既然南烛是他决定要娶的女人,那么他就应该保护她。

从来没觉得保护一个人时也会有快乐的感觉。

“胡说八道。”南烛皱眉道,“你这伤怎么办?”

沐王伤得不轻。

被捅了两下,熟得快。不养养,也容易死得快。

“究竟是什么人?身手好到飞雪楼都抓不到?”南烛问。

沐王摇头,道:“一个奇怪的大叔,轻功很好,没抓住。满嘴的胡言乱语,说要本王给他孩子偿命。又说对不起风儿什么的。”

这句话,微微触动到南烛心里的痛处。

南烛低头想了一会,道:“将军。我去老虎豁。”

“不行。”

“我去吧。”

“你最怕风寒。”

“多穿两件衣裳便是。”

“奇怪,有些人不是从来只想回家,不喜欢打仗吗?”沐王笑道。他想起南烛当伙头军时的奇怪言论。

“我是不喜欢。可你这样子,要是出点事怎么办?”南烛认真地道。

沐王心猛地一跳。

她是在担心自己吗?

“我去吧。我还怕你跟鲁冰花两人先自己打起来。意见相同还好,若意见相左,你们两骨子里一样的倔,到时候叫人怎么办。不如,你替我修‘琉璃城’。我跟杜若去老虎豁。我们三是生死弟兄,意见就算相左也不会闹僵,横竖大局不会乱。——你不是说我是福将吗?没准顺便就帮你抓个叛军女儿过来当媳妇。怎么了?不必把眉头扭成这样。”南烛笑微微地道,“也不要说谢字。很久以前不是已经说过,以心换心吗?那么,替你分忧也是应该的。更何况……”

更何况,这恐怕是最后一次。

对于沐王这个朋友,南烛想再做一点事。在南烛心里,沐王是好朋友。对于朋友,南烛从来都以心相待。

谁知她这没说完的“更何况”三个字,却让沐王有种从未有过的滋味。

南烛是为他吗?

南烛心里也有他对不对?

沐王定定地看着南烛,南烛则在烤火。烤火的南烛,火光柔柔地印在脸上,看上去很温暖。

沐王突然对南烛说:“伸手。”

“什么?”南烛问。

沐王拿起南烛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南烛吓了一跳,想抽回来,沐王却不让。

“听见它的说话声了吗?”

“什,什么?”南烛问。

“它说‘定不负你’。”沐王道。

南烛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定不负你。青衣换做红妆。

“用词不妥,不过没事,好兄弟,一辈子。”南烛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