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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午那边是怎么了?一波又一波的!”白及怒。

好容易轻松几天, 众将士正休整生息等着喝庆功酒。谁料想羌午叛军再次进犯。这次来势汹汹更胜上次。老虎豁的将士在之前固守沉叶渡时已经折损许多,如今所能用的兵力不过五千。

“上正菜之前,首先得来点迎宾果盘。”鲁冰花笑。

这笑话一点不好笑, 以老虎豁的新兵老将能吞下鹿耶这个果盘已经算是奇功一件, 有八分的侥幸在内。如今的“正餐”叫他们如何吞下。

“还有加菜呢。”白及忧心忡忡地说。

所谓的加菜自然是成国。成国大军压境, 不声不响, 不知意欲何为。能肯定的是, 成国二皇子精明强势,以他半年的作为来看,成国的军队绝对不会是来天险边境边来游玩观光的。

“鹿耶已死, 羌午叛军为何又来?”有人问。

羌午的打法有种鱼死网破最后一搏之感。

“死胖子为了顺利登基当大王,应该放了些假消息。调虎离山。”鲁冰花十指相错, 淡淡地说。他的猜测与事实差不太远。

“我们这边消灭了鹿耶, 他那边一定高兴得直喊‘谁最美, 谁最美!我的南南我的嘴,改日邀你来看我胖胖的腿!’。”鲁冰花戏谑地看着南南。

南烛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这种事胖子还真做得出来。

鲁冰花见状一笑。欺负南烛其实挺有趣。

“现在怎么办?”白及问鲁冰花。

众将亦如是。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已是戎马半生, 却从未遇过一军面对两国的“盛况”。一时间,都生出风雨飘摇之感。

“南南,你的轰天雷还有多少?”鲁冰花问。

“十小根。”南烛回答。

十根,明显不够用。

最糟糕的是,成国的按兵不动显然是为了等河大面积结冻。比起羌午的浮躁不安来, 成国的从容更加让人不寒而栗。成国, 究竟打着怎样的算盘?

“我们要援兵。”鲁冰花道。众将点头。幸存的幕僚们相视一眼, 已经在肚中构词, 以备书写之用。

鲁冰花说得没错。没有援军, 以目前老虎豁的兵力。三方交战,等同于螳臂当车。

南烛却有点走神。成国, 来的人是谁?会是二哥吗?

二哥究竟是没有来信。他,是不是恨极了娘亲。

很多年前,二哥说他看不清自己,可如今,南烛却已看不透他的心。

维城王府。

金蟾轻吐云烟,帘勾轻锁垂幕。垂帘暖香之后,沐王正在案前研墨。墨香淡淡,缠绕宣册。提笔未落,脑中却浮现出南烛的模样。这些天,南烛不在,他竟然有左右不适牵肠挂肚之感。成国的举动实在让人难以捉摸,他应该要火速召回南烛以防不测才对。不过南烛估计会抓狂吧。

想到南烛的模样,他便一笑。

待她气嘟嘟地回来之时,若是看到红衣宫装,她又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像无愁所说,要打人?

无所谓了,他要娶她。从此后,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正在痴想。却听屋前有人道:“王爷正在休息,不得打扰!”

“放开手,我有急事!”原来是白絮。

这个时候了,白絮来找他干嘛?

“让她进来吧!”沐王道。

微微一皱眉。自己都不知为何。

白絮穿着一身梅花落雪兔毛斗篷。进门便匆匆行了一个礼。“王爷,请你速速遣人拿下南岩风!”

“什么?”沐王道。

拿下南岩风?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南岩风她……”白絮朱唇轻启。她布局这么久,总算等到今天。二皇子已经到了,只要南烛一死。南烛必死。却只能死在沐王手上。

因为只有如此,二皇子的怒火才会烧光这个腐朽的国家。才能将那个糊涂的皇帝斩成几段。才能让白絮如愿以偿。

想想都令人畅快舒心。收网的感觉真是让人从心肝舒服到毛孔里。却也有一丝丝遗憾。“若谷,你知道吗?我就要成功了。”

听到白絮口中的南岩风三个字,沐王放下了手中狼毫。

“南岩风究竟怎么了?”沐王问。

“王爷,南岩风罪大恶极,不容姑息!”白絮义正言辞道。

沐王手在袖中握了拳。

“她是成国的奸细!”白絮道。

一句话,像是千斤重锤砸在沐王心里。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沐王冷冷地道。奸细?南岩风是奸细?

白絮点头。

沐王真想扇眼前这个美人一巴掌,但是他忍住了。他不是他父皇,还不是那种性情所致便听不进话的人。

沐王只冷冷地道:“你,若是有一字不实,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本王绝不会给你当阁老的爹爹半分颜面。”

这已经是最好的表态。

“小女子知道。”白絮丝毫不怕沐王的凌厉。

“说。”沐王道。微微吸了一口气。

“小女子暗中寻访南岩风的来由。这几日正有了结果。王爷,尽管她是我的好姐妹,可是此人留不得啊!——她不是南岩风。真正的南岩风不是别人而是即将登基的成国二皇子!她叫南烛,是成国二皇子的妹妹。”白絮道。

袖子一动,拿出一封信:“这是南岩风,不对,南烛写给成国二皇子的书信。您可请杜公子等人来确认笔迹。”

信放在岸上,如同刀子落在心上。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几张纸上。不用杜若,他也可以认出确实是南烛的笔迹。

南烛,一个女孩儿女扮男装,本就蹊跷。若是她真是为成国办事,反倒能解释许多奇怪的事。比如她常识欠缺,偏生知晓一些水文;比如她身有异香;比如她身负武功;再比如为何成国二皇子特意出题与沐王,而恰好南烛能解。

回想南烛那天的表现。

南烛与成国二皇子相识,这似乎是最好的解释。

沐王的心不可能不乱。

“一封信而已。写信时可能因为当时情、景所迫而书写,甚至不过是誊写。以此一封信,便说南岩风是奸细,不足为据。白絮,你仔细你的脑袋。”沐王冷冷地道。

白絮微微一笑,从沐王对南岩风异常看重开始,她便猜到一封信恐怕不够用。当今皇帝软弱多疑,如果是当今皇帝,一封信足以了断南烛性命。皇帝不出手,大太监也会出手。就像当年大太监了断南若谷一般。可是沐王比皇帝要稳重得多。龙生九子,沐王比这个皇帝要冷静。因此她不得不在等待南烛给出一封信的同时,另寻一个杀手锏。一个足以扰乱沐王所有思维的杀手锏。

如今,便是用杀手锏的时候。

“沐王英明。但是南烛所为远远不止这一封信。”白絮道,她缓缓抬起头。眼波流转。

“说。”沐王道。他语调里有些不耐烦。与其说是不耐烦,不如说他有些胆怯。

“托王爷洪福。小女子在寻访南烛出身时阴错阳差抓住了行刺王爷的刺客。”白絮道。

沐王一愣。手不自觉地按住自己的伤口。那个刺客的身法速度,都跟一般的刺客不同。

“如今他被我的人关押在思月楼。王爷您现在便可派人去接。之所以这几天都没有禀告王爷,一则是因为我需要查实;二则是为了躲避飞雪楼的眼线,您知道,鲁冰花为人没有忠诚俩字可言,只随心随性。如果被他发觉,他是不会顾上君臣纲常的。”白絮道。

沐王又皱皱眉,鲁冰花对南烛的好,一直是沐王心头的刺。

“你说了这么多,刺客究竟是什么来历。”沐王冷冷地说。不显激动。

白絮心里也叹服了一声:这个沐王,真真比我预料得要沉得住气。

只可惜,谁叫你是他的孩子又刚好可以为我所用呢?

“启禀王爷。——他不是别人,正是成国二皇子的养父,也就是南烛的父亲。南烛的一身轻功,便是他所教。”白絮道。

白絮的话让沐王有种天地旋转心头发凉的感觉。

“可有凭据?”沐王压下心头的千头万绪沉声道。

“至于他是否真是南烛的父亲,自有当地百姓可以佐证。——如果觉得我找的人信不过的话,还有一个证人。他的话绝对可信。王爷,您只要一问便知。”白絮道。

“谁?”沐王道。

“这个人便是秦小侯爷。秦子敬。”白絮抬起眼,“王爷有所不知。秦南两家曾久居通关,两家移墙为邻,不设屏障。秦小侯爷自幼与南烛定亲。直到多年前南家长子意图不轨被大太监长庆诛杀后,秦家才与南家火速断绝往来。正是今年,秦家方按罪家七年之期依礼毁去婚约。所以,秦小侯爷就算不认得女扮男装的南烛,却应该很认得南家长辈。”白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沐王猛然想起南烛从军那天秦子敬有意“刁难”,以及随后全军皆知的“嫉贤妒能”安排南烛当伙头军。

莫非秦子敬认出了南烛。那他们之间,有没有旧情苟且?抑或只是怀疑?

“是与不是,王爷请来秦小公爷一问便知。”白絮道。

秦子敬送晋安郡主回京,几日后才回。但是白絮既然将话已经说得如此清楚,便不愁找不到佐证之人。

“如今成国举兵,南烛恐怕便是内应。南烛已掌虎符,维郡危在旦夕!”白絮急急地道。

一时间,沐王觉得三魂六魄皆跌入谷底。刺杀自己的,竟然是南烛的父亲。

如果是南烛的父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甚至,刺杀自己,便是南烛的意思?

那她对自己的种种只不过是在演戏吗?所谓的‘以心换心’更是从何谈起?她种种作为,不是本性使然,却是在为成国二皇子的江山铺路吗?

最可笑自己,竟然信了。

甚至,还想娶她。

“南烛珍视的那个玉坠,便是成国二皇子亲手所制。应的她本名,南烛。”白絮继续。

沐王不言。

那个玉坠,南烛曾经说过,是很重要的东西。

当时心疼,如今想起来确实心痛如死。

是夜,沐王带着亲兵提审了一个疯子。

“确实是他。”有人落实了南老爹的身份。这个人,便是喂马的卫大叔。人生之事,正是变化莫测。

卫大叔的肯定,再次推翻了沐王心里残存的侥幸。

“你为何刺杀于我?……南烛你可认识?”沐王问。

隔着一道栅栏,一边是威风凛凛却脸色铁青的沐王;一边是疯傻得厉害的南大叔。双眼空洞的南大叔嘴里反复念叨的只有两个名字。岩风,烛儿。“岩风,岩风。我不怪你。烛儿,你该怎么办,我的烛儿!”

除此以外,再无多余的话。整整一夜。

够了,这已经够了。

沐王握紧了拳头,闭上眼。

维郡老王爷说得没错,棋子就应该是棋子,不应该对棋子多留执念。

风大雪大,清晨雪风中的白絮浅笑着放飞一只古怪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