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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跳大神的胖子说什么来着?”杜若眨巴两下眼。

“本‘特使’。”鲁冰花也听到了这句。

两人对视一眼。再一齐往后看, 南烛已经飞得没了影。远远地传来一声“哎哟!”

“哎哟!”南烛地形不熟,急急忙忙找了个下脚处,落下时偏生从屋檐下走出个人来。

“疼死我了!”南烛道。

“该说这话的是我。”身下的人说。

怪了, 说话声音好熟悉。

南烛用拳头敲了敲身下的物事。“嗙!”, “嗙!”

“……”, 身下人沉默。

南烛又茫然地敲了两下。听错了吧, 也对, 不可能啊。

“南岩风,你是把本王当个贝壳吗?”沐王愠怒的声音从屁股下传来,“而且, 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沐王?

南烛一下弹了起来。

果然,眼前人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转过身来, 玄衣飒飒, 双目如鹰,不耐烦地揉着双手。不是沐王是谁。

“喂, 你……”沐王憋了一肚子的气。

岂有此理,他千辛万苦地赶过来难道是给他当坐垫的!

“一言难尽,总之快跑!”南烛二话不说,拉起沐王就跑。

“跑啊!”南烛急道。

“跑?”一向沉静的沐王压根没搞清楚南烛在折腾什么,可是当南烛白皙的手拉住他的袖子时, 他突然失去了抵抗力。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南烛跑了起来。这是信任, 还是重逢的开心?他自己都弄不清。

听到南烛出事时, 沐王就跨上了马。老王爷连续三封信问他讨要南岩风, 他又快马加鞭。一个小兵而已, 按理说,他应该做个顺水人情。

自己是想要南岩风留下吗?沐王发现自己有时候都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听到老王爷说南岩风不愿留时, 自己内心竟然有种难以名状的喜悦。

南烛这一路跑,可就跑到了园子的另一边。

“哈,哈,累死了!哈,哈哈,追不上了!”南烛很有成就感。哈哈笑着,一面累得坐在地上。

沐王自小生活在军中,体力倒是不错。跑这么远也只是有些气吁。他索性在南烛一侧坐下来。

两人一块坐在波光粼粼的湖边,阳光为他们映出一幅剪影。

“现在干嘛?跳湖吗?”沐王绷着脸问。

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建议。

南烛闻言,转头横着眼看他,认真地道:“不,我是祸害,我要活千年。”

“噗,咳咳咳!哈哈哈哈哈!”沐王不厚道地笑。

这几天来,他此刻才是最安心。

南岩风是个能将,自己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助手。助手而已。其它的不要做多想。他对自己如此说。可是视线却忍不住往南烛的脸上溜去。

“真美。要是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日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南烛痴痴地看着湖光云色两相辉映。在“逃难”之后突然看到这碧波如画云海青天的壮阔景色,整个身心都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初冬日出较晚,到此时,日头才从层层叠叠的浮云中挣扎着露面。天空被霞光染成一副壮丽的风景。湖面像是一面五彩斑斓的花布。风一吹,花布起起伏伏。

霞光映上南烛的脸,金色温和的光把她镀了个边,脸上微微的绒毛,在温和的晨光下有种异样的温柔。

“这里这么美,为何不留下?……而且这里的前程会比跟着我轻松得多。”沐王道。南烛的脸看上去比朝霞更美。可以醉人的美。

“你把剑借我了,我还得还呢。免得被某些人说我说话不算话。”南烛笑微微地道。

“就这样?”沐王忍不住问。

“要不该怎样?”南烛回头看他,清澈的眸子让沐王心里突地一跳。沐王自悔失言,自己问这样的问题是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在期待什么别的答案?

“对了,你什么时候到的?你不是走不开吗?嘿嘿,我知道了,你其实只是怕麻烦,不想参加你皇叔的寿宴对不对?被我发现了吧!”南烛追问。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顺便拿着一根干了的芦苇在沐王脸前轻轻扫。

沐王挡开芦苇儿却被芦苇后的笑容引得心神一震。

“只是恰巧有时间,所以顺道来拜寿而已。”沐王嘴硬道。他当然是特意来的。为南烛而来。

“哟?坏侄子?”南烛坏笑。有些人就算坏笑也会笑得像是孩子。

沐王不去看她的笑,站起身道:“那里有船。”

沐王穿过一片芦苇地,南烛跟上。

“这乌篷船不错,跟画上的一样!我还没坐过船呢!”没见过世面的南烛很高兴。

“小时候我的府邸里也有这么个船。那时候小,拜寿之类的麻烦事太多时,我就会躲到船上。谁都找不着。船往湖心一走,小酒一壶,两碟菜,身心都像云一样自由。”沐王道。

一边说,一边掀开帘子。

一掀开帘子,沐王就傻了眼。

南烛也傻了眼。

乌篷船里有个老王爷。

老王爷的身旁是无愁公子。两人之间放着一张小桌,小桌之上放着一壶小酒,两碟菜。

南烛惊讶地看向沐王。

沐王一向镇定的脸上也明显写着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被突然打扰的老王爷。

不过老王爷的反应速度明显比较快。“臭小子!什么叫做‘拜寿之类的麻烦事’!你过来给本王说清楚!”

“皇,皇叔!”沐王整个人都呆了。

他一向以冷酷无情为世人所知,可是此时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闯了祸的倒霉孩子。

南烛忍不住一笑。

“还有你!姓南的小毛头,笑什么笑!”老王爷胡子一抖一抖。佯装严肃却掩不住尴尬。

“我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躲清静的方法都一模一样,哈哈哈!”南烛笑。

一句话拆穿了老王爷最后的窗户纸,老王爷的脸挂不住了,只好挥手道:“嘘嘘嘘,小点声,老夫就躲半天。得,得,有好酒,你们两都快进来吧!”

沐王闻言看南烛,南烛一听有酒,立刻笑得眉眼弯弯。于是沐王无可奈何地道:“诺。”

两人进了乌篷船。

“怪不得南岩风不肯留下,你看你一到,没来见你老叔叔,倒先去找他。”老王爷道。

无愁公子闻言抬头,心想:原来是这样吗?

沐王有南岩风,实在是幸事。

南烛大大咧咧伸手要酒,无愁公子犹豫了一下,再次将自己的酒杯给了她。这个动作落在老王爷的眼底。

“皇侄,南家小子,本王给你们出个题。”老王爷突然说。

“有户人家,家大业大。儿子也是极多的。其中大儿子最受器重,却也最不成器。宠信骄奴,骄奢淫逸。偏偏有一伙老家丁誓死效忠与这个大儿子。而另外的几个儿子,虽然有那有才干的,却势单力薄羽翼不丰。这一年,大户人家的家主快要不行了。他该不该把当家的钥匙交到大儿子手上?”老王爷问。

老王爷说的是国事、家事、还是天下之事?

南烛突然发现这三者之间竟然颇有相似之处,却各有各的难处。

“南小子,你先说。”老王爷意味深长地看着南烛。

“如果是我,我不会把当家钥匙交给大儿子的。”南烛肯定地说,“交钥匙,保得住一时。却保不住一世。这钥匙要么落在家奴手上,要么家业凋零。与其如此,不如另寻人选。”

老王爷闻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年轻啊,简单也有简单地好处。皇侄你呢?”

“长幼有序,不可轻易更改。但是古人也说过,能者方能齐家。”

沐王的话比南烛的更少。立场却同样鲜明。

老王爷的眼睛放出了亮光。

“南家的小子,你去撑船。往湖心走,本王跟皇侄下盘棋吧。”老王爷突然说。

南烛闻言知道这是有要事要谈,应诺出船拿篙。在掀开帘子时,南烛听到老王爷说:“时间已经很紧了,大风大雨就要来了。”

南烛抬头看天,一片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