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滟肩头的箭伤她不当一回事,来回折腾了两回,一直反复不好。凤帝修拘着她在山里住了五六日才赶路回京,这一路也走的极慢,待旖滟一行离近轩辕城已是初冬时节。
旖滟一路休养,身上的箭伤总算是大好了。古代出门太是折腾,饶是旖滟习了武,也觉疲累,尤其想念府中香闺。这日下午赶至黑水镇,虽紧赶半日趁夜也能入城,但一路都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如今京城在望,便也不赶这一日两日的,故一行人便在黑水镇中宿下。
黑水镇是临近京城的门户,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都宿在此处,休整一日好赶早进城,所以虽是小镇,酒肆客栈倒非常热闹。
旖滟和凤帝修并狄霍坐在客栈靠角的一张桌上默默用膳,就听坐在门口的一个走商打扮的中年男人问着同桌的一个青年商客,道:“小伙子说你是从天盛那边过来?”
那青年穿着一身便于行走的短打,瞧模样亦是南来北走的跑商人,闻言笑着道:“正是,我父亲一辈便在天盛经商,家乡却是在咱中紫国的扬城,这不我到了年纪,家中祖父祖母筹谋给我娶媳妇,加上近来天盛和天宙不太平,指不定哪日便真打了起来,这便索性将那边的家业都处理了,落叶归根。”
中年商人便笑着道:“那可是大好事啊,天宙和天盛打战,咱中紫总是天宙的附属国,在天盛经商,挣钱和保命相比,还是保命最重要。小伙子从天盛来,这天盛国可有什么稀罕事儿啊?也和老叔说道说道?”
商人们在一处暂住,皆爱说些各地趣事儿,一来打发无趣,二来也能多掌握一些讯息,青年男子显是走商惯了的,闻言将嘴一抹,便道:“这还真有一件趣事儿,都轰动整个天盛国了。”
许是这趣事儿当真值得一说,青年的声音不自觉发大,引得大厅用膳的人们皆瞧了过去,都想听听天盛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旖滟自然也听到了那边的说话声,闻言扬了下眉,余光却瞥见站在凤帝修身后的银宝身子倏然一僵,眉眼间有戾气闪动。她目光淡淡瞧向凤帝修,这厮却毫无一丝异态,见她望来,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中,道:“以后没事便莫远行了,瘦的厉害,快吃。”
旖滟这一趟南下,确实瘦了不少,闻言她心头一暖,右手边便也有个手臂横了过来,又往她的碗中添了菜,却是狄霍点头道:“他说的对,出门在外多辛劳,滟儿以后要多吃点才好。”
这倒还是狄霍头一次和凤帝修达成统一意见,旖滟翻了个白眼,只觉两人将她看的比那娇滴滴走几步就喘的贵族小姐没差多少了。她可没那么娇弱,这段时间即便肩上有伤,她也不曾放弃锻炼身子,如今她的身子虽比现代时还差上一些,但绝不是一碰就碎的体质。
在太傅府时,她急于休养,每日的膳食都是按照每天的锻炼度令厨房特意准备的,如何用食能尽快养出好身体,锻炼出柔韧,肌肉等她门清。出门在外,无法像在府中,样样按分量安排食物,自然是略消瘦了一些。
这些旖滟也懒得和凤帝修二人解释,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就听那边青年客商已大声说了起来。
“这趣事儿是关乎天盛国无双太子的,这无双太子啊被他的太子妃给带了绿帽子,且这给他带绿帽的还是他的兄弟,天宙国的五皇子承王,这件皇室丑闻如今都传遍了天盛国,当真是轰动满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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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年的声音一落,登时大厅为之一静,接着轰然议论开来。
“哎呀,早听说这富贵之人的肮脏阴私之事颇多,只是都不为外人道,死撑着光鲜的外壳,这越是大户人家越注重名声,那些龌龊事儿也藏得越是严实,这天盛国怎就闹出了这样的大丑闻来,还弄的事情都传到了中紫国来,这事儿是真是假啊?!”
“天盛那无双太子听闻不仅貌美无双,更是文武全才,风华无双,极得天盛国百姓爱戴,天盛国太子妃听闻出自大儒书香之家,是丞相爱女,还说性情温婉,深明大义,端庄贤淑,怎么就做出水性杨花之事来了?”
“这女子都做了太子妃了,承王便是再好,能比得上太子?这天盛国太子妃又不是没脑子,一旦事情败露,那可是九族灭门之祸,我看这事不靠谱。”
“是啊,听闻这天盛国太子妃对无双太子是痴情的很呢,怎么会和承王勾搭在一起,给无双太子戴绿帽呢!就算真有此事,那也不可能闹得满国皆知,皇家脸面可是比啥都重要的,我看这位小兄弟就算是想引咱们关注,想出个风头,也不该编造这等不靠谱的荒唐事糊弄咱们啊。”
“嘿嘿,我看不一定,这女人水性杨花的多了去了,听说天盛国的无双太子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且平日根本就不住在了东宫,这太子妃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空闺寂寞,忍不住便和小叔苟且厮混,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
众人议论纷纷,那青年听闻好些人对此事都质疑,面上有些着急,声音更大了两分,道:“这事儿当真已传遍了天盛,不是天盛国的皇室不想保守秘密,掩盖丑闻,实在是当时知道的人太多,这丑事可是在国宴上被爆出来的。那是天盛国太后的寿诞,各国都有使臣前往贺寿的,这晚宴之上太子妃突然干呕不止,太医当场诊脉,乃是喜脉,那无双太子当时脸色就变了,一个没忍住踢飞了席面,冷声道他根本就没和太子妃圆过房,众目睽睽,无双太子亲口说的的话,那怎会有假?这若是国宴上只有天盛国的官员,颇为皇室压力,兴许还能压住丑事来,可当时八国都有人在,尤其这天宙国还和天盛国敌对,天盛出了这等丑事,恨不能立刻宣扬出去,哪里还有为其掩盖的道理?可不就传了个纷纷扬扬,满国皆知了!”
青年言罢,长叹了一声,这才又道:“听说这无双太子因为此事都上奏自请废黜太子之位了,那太子妃的娘家丞相府也被下了大狱,不日要满门抄斩呢,还有那太子妃,一杯鸩酒赐下,当日就香消玉殒了,承王也被褫夺了封号,圈禁了起来,这还能有错?!”
“哎呀,这竟然都珠胎暗结了,还是宫宴上太医诊断出的喜脉,这必是真的了。”
“这无双太子也太冲动了,怎能当场说出未和太子妃圆房的事来,这可不就遮掩不住了嘛。不是说无双太子惊才绝艳嘛,怎如此沉不住气啊。”
“出了这事儿只怕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说这无双太子倒是性情中人,这男人若是忍下来,认下这哑巴亏,那才叫人瞧不起呢。”
“无双太子天子之娇,却不想竟遇到这样的女人,真叫人同情唏嘘。”
“得了吧,人家就算是被带了绿帽子,那也是储君太子,咱们这样贩夫走卒,哪有同情的份儿啊!”
……
这样的香艳之事历来便令人听之兴奋,更何况这香艳事还关乎皇室,登时便引得众人炸了锅一样纷纷议论起来,还有不少人围在那青年的桌边儿央着他多说说详情。
旖滟端着饭碗,早便没了用食的兴致,抬眸瞧了眼乱哄哄的大厅,狄霍却听的津津有味,冲旖滟笑着道:“呵,这无双太子将事儿闹成这样倒也勇气可嘉。”
旖滟闻言却嘭地一声将饭碗扔在桌子上,豁然站起身来,道:“聒噪,不吃了!”
言罢,她迈步便推开椅子,大步往楼上去了。她的声音本就好听,这一声虽说不上多凌厉清亮,但却像炸雷一样震碎了大厅中的嘈杂议论声,本自顾说的兴奋的客人们闻言不由都望了过来,瞧见大步流星穿过大厅往客房走的旖滟登时尽皆愣住。
方才旖滟几人是坐在大厅最靠墙的角落用膳,如今太阳已落山,客栈的大厅中本就光线极黯淡,又不舍得灯油未曾燃灯,旖滟和凤帝修三人隐在光线更黯的墙角那桌,身材魁梧高大的狄霍又恰背对大厅坐着,刚好将对面的旖滟和侧边坐着的凤帝修给挡住了。
狄霍的背影很有几分沉肃冷冽之气,以至于大厅中人虽多,但却不敢多往那角落探看,只觉那处的客人和他们不一样,像是极贵气,不能招惹的人。
可他们却不曾想,那处所坐的竟是这般出众的人物。此刻见旖滟一身男装,大步从阴影中迈步出来,那绝美的面容上清冷一片,却难掩她浑身睥睨天下,尊贵威仪的气势,这些跑商客虽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公子,但识人的能耐还是有的,眼前这公子一瞧便不是寻常的贵介公子,多半是皇室中人。
这样的人物,怒声嫌他们聒噪,打搅了人家用膳,这可不是好事。眼见旖滟面色清冷,一面往楼上去,一面还目光淡淡往这边掠了一眼,瞧着的正是那宣扬天盛国趣事的青年,众人不由都激灵灵地打了个颤,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和青年保持一定距离。
而那青年被旖滟淡淡扫了一眼,只觉那眼神很冷,令人从心里生出恐慌来,吓得面色一下子就白了。这种贵公子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他们打扰了贵人用膳,污言碎语冒犯了贵人,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贵人若非要计较,那对他们也是一场祸事。
青年双唇发抖,见旖滟上了楼,登时反应过来,匆匆起身直接便结账去了。本乱哄哄议论着的客商们也皆不敢再多言,一哄而散。
狄霍见旖滟甩手而去,目光诧异地望向坐在身侧的凤帝修,这人自离开山谷便易了容,脸上多了一层人皮面具,狄霍对此事心有芥蒂,曾和旖滟念叨过,可旖滟却挥手令他不必多管闲事。他已令泣血楼的人去细查邪医谷的事情,只是如今却还没有回话。
见凤帝修覆了人皮面具的清俊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唇角却分明有着笑意,狄霍狐疑地摸摸鼻子,道:“那丫头怎么回事?突然就恼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凤帝修却只瞧着狄霍扬了下眉,道:“明日便进城了,带着个朝廷头号通缉犯,刺杀太子的谋逆犯,这样的大麻烦缠身,谁也高兴不起来啊,影响食欲也是应该。”
凤帝修说着站起身来,一面也往客房走,一面拍了拍狄霍的肩头,狄霍却是将身子一甩,冷哼道:“你才大麻烦,滟儿当我是亲人,又最是纯孝善良,才不会觉着我这个舅舅是麻烦呢。”
他言罢见凤帝修已迈步而去,沉下脸想了想,也一扔饭碗起身快步往楼上去了。
上了楼,狄霍未曾回自己房间,直接便叩了旖滟的房门,推门而入,见屋中旖滟正坐在窗前翻着本医书,他上前扯了那医书,直接便道:“滟儿,君野虽辜负了你母亲,但到底是姐姐深爱之人,他被隆帝暗害夺权,这样的结果,姐姐即便心伤离开了君野,她那么善良,定也不愿看到君野冤死。我们说什么也要给君野报了仇,以安姐姐在天之灵。何况,君野还是你的生身父亲。姐姐跟随君野征战天下,曾多次相助君野,姐姐是难得的奇女子,君野能得天下也有姐姐的功劳。你是姐姐和君野唯一的血脉,这中紫国的天下原本就该是你的,舅舅定要为你赢回你失去的!隆帝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君卿洌是隆帝的儿子,便也是贼子,舅舅杀他是替天行道,你若觉得舅舅给你添了乱子,舅舅这便离开就是,等舅舅夺回一切再亲手交在滟儿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