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朱承远在讲述这段经历时尽量采用理性、中立、客观、辩证的腔调,但还是把陵芳轩里众人逗得前仰后合。罗洁诗一口茶险些喷出来:“想不到你们竟然是个复仇者联盟!”
旁边的孙倩也笑道:“有报复心的人我见过,但是把报复人这件事做得如此有计划有谋略,几乎是当成事业来做,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你们谁能说说,报复人的快感和吸引力有那么大么?”
此时的柳天豪直愣愣地望着罗洁诗的脸,半天没说话。
朱承远见这位正主儿一直没反应,只能代替他发言了:“我还不大理解你们呢,你们就从来没被人整过坑过陷害过?从来就没有想要报复的冲动?说来女人的报复心可比男人更强,我就不信你们能一直这样心如止水。”
罗洁诗立即抢过话头:“我还真没有这种经历,我的人品就是比你们好,怎么样,夸我吧~”说完得意地摇着脑袋。
朱承远刚想反驳,孙倩止住了他,说道:“怎么可能没有呢?活在这个世界上,被误解被伤害,大概是谁都免不了的吧。不我这并不是你说的心如止水,而是一种自我觉察。只有真正觉察到哪些事情会影响你今后的路,那些对你没有影响,才能真正看破和放下。否则,那只是假大度,真火山,一旦爆发,威力倍增。”
孙倩在说话的时候总是环顾四周,感觉每个人都在和她眼神交流,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一席话听下来,朱承远感觉如沐春风,想要反驳的冲动也消失了。
胡静也起了调侃的心思,微微笑道:“你们不知道,这两位都是富家阔少,今后的路都被安排好了,哪有什么事情能影响他们的?”
罗洁诗故意夸张地哇了一声:“都是土豪啊?咱们交个朋友吧~”
朱承远冷笑道:“才知道呢,咱们不光是土豪,还是亿万富豪,好好巴结着吧。”
罗洁诗不屑地撇撇嘴:“切~给点阳光就灿烂,你们这两位亿万富豪上了福布斯排行榜么?你们就吹吧,小心哪天吹翻了车~”
朱承远却并没有生气,狡黠一笑:“我们怎么就不是亿万富豪了?我这全身上下,随便分泌点液体,里头就有好几亿个细菌......不,细胞。对了,还有阿伏伽德罗常数那么多的分子和原子......”
话还没说完,罗洁诗和胡静已经笑倒在沙发上:“你们这些男生可真恶心,尽开这种重口味玩笑。”
孙倩起先还不大明白‘阿伏伽德罗常数’是个啥意思,弄明白后也是笑道:“想不到朱小弟还是个哲学家呢,他说的这番话倒很有点禅意。外在的财富和内在的生命体验到底谁更重要,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吧。”
朱承远见孙倩把自己不经意的玩笑话升华到这样的高度,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罗洁诗也说道:“孙姐,你快别夸他了。像他这种人,开句玩笑还拽文扯些学术语言,活该孤单一辈子。”
朱承远不乐意了,正想把话顶回去,却见柳天豪还在盯着罗洁诗的方向发呆,不禁推了他一把:“嘿!醒醒,你在看什么呢!”
柳天豪睁着迷离的双眼,如同刚刚睡醒似的:“嗯......我在看那里有蚊子......”
离开陵芳轩后,朱承远一直在回想刚才孙倩说的话。似乎改变一个观察的角度,真是有神奇的效果。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放弃自己这种怼天怼地的性格,是否会赢得一个更精彩的未来?
正想着,柳天豪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凑了过来:“哎,刚才那个跟你打趣逗闷子的妹子,长得很正点哦,看来你跟她很熟?怎么样,给兄弟介绍一下?”
朱承远白了他一眼:“去,你怎么什么人都不放过?那种女生,是你能去惹的么?”
柳天豪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明白了......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放心,兄弟我是讲道德重义气的人,绝不会去挖好哥们儿的墙脚!”
朱承远这才发现自己被他误会成罗洁诗的男朋友,气得作势打他:“你明白什么了?你自己看上的人想追自己去追!再告诉你一条情报,这个女生每天晚上都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西区上自习,你自己把握机会吧。”
望着柳天豪那副喜笑颜开的表情,真不敢相信这家伙刚才还在满心怨怼地嚷嚷着‘报仇雪恨’,现在却已经完全将复仇大计抛诸脑后了。倒省得劝他‘看破与放下’了,只能让人感叹坠入情网的人,脑洞清奇,不同凡响。
果然,听了朱承远这句关键情报,柳天豪开始频频出没于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寻找着罗洁诗的芳踪。只可惜每一次去都发现她周围的位置都被占用了。偶尔去得早一点,这位女主却又姗姗来迟,在自习室略一晃荡又出去了。柳天豪想要追出去,又不愿放弃注册会计师的复**计,为此纠结不已,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等到一天,柳天豪坐到了罗洁诗的正对面。他那个兴奋啊,快乐的情绪如同锅炉里充盈的水蒸气,迫不及待地要推动活塞做功。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显得太饥渴,更不能显得太猥琐。同时在大脑里快速扫描把妹的相关知识和技术,一边假装看书,一边眼神不断地往罗洁诗的方向偷瞄。
可越要求冷静,他越抑制不住心里喷薄欲出的激情,索性找了个话题直接切入:“哟呵,你不是朱承远的小师妹么?我们见过面的!”
柳天豪这句话本来就突兀,配合上他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和怪腔怪调的语气,活脱脱一个小混混。再加上自习室本来就很安静,他这句话一出,周围自习的同学都用一种围观珍稀动物的神情看着他。
柳天豪也察觉出这句话说得不妥当,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是你们朱师兄的同学,你可以叫我柳师兄啊,咱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罗洁诗想起来了,这就是前段时间在陵芳轩见过的那个‘复仇王子’,当时对他还挺有好感的,怎么私下里竟是这样的嘴脸?罗洁诗沉浸在看人走眼的悔恨情绪中,尚未说话。她旁边的一位女生不乐意了,站起来说:“这位同学,这里是自习室,不是酒吧茶馆,麻烦你小点声行不行?你不学大家还学呢。”
柳天豪上下打量了这个女生一眼:圆脸盘,小眼睛,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款型,便存了轻蔑的心思,眉毛一挑说道:“我又没和你说话,又不喜欢你,你跳出来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那女生被反呛得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拉着罗洁诗的手说道:“洁诗,咱们走,真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个神经病!”
柳天豪一时间傻眼了,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姑娘居然是罗洁诗的闺蜜。那么多秘籍里都讲过,闺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自己这是犯了一个多致命的错误啊!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想要去补救:“等等,你听我解释......”
罗洁诗收拾完东西对他嫣然一笑,笑得他的心都融化了,可说话的内容却是:“没必要解释啊,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并不熟啊。”顿时柳天豪一颗滚烫的心掉进了寒冰洞中,拔凉拔凉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晚上,垂头丧气的柳天豪一回寝室,就找朱承远诉苦:“哥们儿,我的新生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现在的女生怎么这么难泡啊?”
朱承远一脸懵:“我又没谈过恋爱,更没泡过女生,你跟我说这个说不着啊。”
“说得着说得着!”柳天豪忙不迭地表态,“你知道今天我去泡......不,我去表白的那个女生是谁么?就你那个小师妹啊,上次一起见过的!”
朱承远吃了一惊,差点被口水呛着:“噗.......你还真去找她了?”
“那当然,我当时第一次见面,就发现她的与众不同,那一低头的温柔,仿佛不胜凉风的娇羞,这样的盛世美颜,太让人心旷神怡了......”柳天豪如痴如醉地念叨着。
朱承远倒不觉得罗洁诗配得上‘盛世美颜’这种称号,更是和‘温柔’、‘娇羞’这类词不搭边,这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带来的幻觉罢了,于是问道:“所以呢?你就对他表白了?”
“表什么白啊?我才刚刚说明来意,就得罪了她的闺蜜,然后就把她拉走了。你说这女的是不是嫉妒啊?觉得我没有先跟她说话,所以心里不平衡?可是就她那副长相,要我主动跟她打招呼,真做不到啊~”
柳天豪忿忿不平地猜测着,突然话锋一转:“哎,对了哥们儿,你跟那个叫罗什么的小妮子相处这么久,应该知道点儿她的个人信息和内幕消息吧?跟兄弟我分享分享吧,我觉得这次失败就是因为情报掌握得不够细致准确。等我把她的信息摸透,再针对性地采取措施,绝对是旗开得胜~”
对着这么个时而聪明时而犯傻的逗b,朱承远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你不是前段时间还在打听那个吴少强,想跟他撕一场么?怎么?这么快就把你的血海深仇忘了,又开始花前月下地表白秀恩爱了?”
柳天豪仿佛真把此前的不愉快给忘了:“吴少强?那个垃圾啊,管他干嘛?现在还是美女比较重要。好哥们儿,我的终身大事就全托付给你了......”
柳天豪一向自视甚高,朱承远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摇尾乞怜的状态,只能叹息道:“我虽说没有情感经历,倒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自古表白多白表,从来姻缘少原因’,这种事情表白技巧和信息渠道到底有多大的作用呢?”
“这些话也就是忽悠忽悠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情场小白,”柳天豪摆出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姿态:“我的经历告诉我,最心酸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表白失败,而是双方相互暗恋,却都没勇气表白。这种痛苦的遗憾,我高中的时候就来过一次,唉,那时候我太腼腆青涩了,这种事情现在不允许再来了。”
朱承远正想问柳天豪怎么觉得他和罗洁诗是‘相互暗恋’,忽然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柳天豪身上那种傲视一切挫折的自信,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不正是自己身上缺乏的么?又何苦因为自己的畏首畏尾,而灭他人志气呢?于是如鬼使神差一般,他将自己所知之事倾囊相授,柳天豪也是全神贯注洗耳恭听。一边说着,朱承远一边在想,当年那些暗恋和表白的小美好,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真的有多美好,而是因为现在的自信与成功,才能衬托出它们的美好。假如现在过得自卑又落魄,当年那些光辉事迹也就成了不值一提的陈芝麻烂谷子,被人扫进记忆的垃圾堆。这种想法到底对不对呢,朱承远看看柳天豪,又看看自己,好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