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也没有想到,有些人对于孩子的溺爱竟是能这般没底线。
但他还不敢对这种陋习加以谴责,因为他就是那个孩子。
他对小姨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这要求过分到打破了尚武院的规则。
只要小姨还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答应,但他小姨就不是个正常人。
于是,林叶只好退而求其次,可以去尚武院,但是要等他有底气的时候再去。
小姨的态度是,你想要的底气如果你在半年之内不能自己争来,那她就要把底气塞进他怀里。
林叶说你们这样不好,会让孩子变得懒惰,不思进取,没有追求。
小姨说那样也行。
就没道理可讲。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还是一般无二的平淡,林叶过年期间就是练功加哄孩子等等等等。
他有些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算个胆子大的人,因为他甚至不敢用切磋这种方式来帮助小子奈提升实力。2
每天固定的时间,林叶都会出门,去城里的茂林斋买书,他会有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在茂林斋的茶室里安安静静的读书,这一段时间没人打扰。
茶室在二楼,有窗,坐在这可以看到人来人往,当然也能看到正对面的云州寺。
他不是来看寺庙的,哪怕云州寺里那座石塔确实很壮观。
在云州寺一侧的街上,每一个人走过的人,都是林叶观察的目标。
因为这条街是从进出鬼市的必经之路,鬼市已经覆灭,但进出鬼市的人没有停止。
云州城的冬天不是很冷,或许是因为北边那横亘的山脉阻隔了南下的寒风。
在窗口晒着太阳看着书,时不时往街上看一眼,这生活仿佛格外惬意。
唐久每次都是从后门来,从后边楼梯上楼,然后等待没人看到能看到他的时候才会进屋。
他也不会到靠窗的位置,因为他觉得哪怕和林叶这样的人接触,都会让他身处险境。
林叶在几天前派了一个大福狗的弟子找到他,希望可以和他谈谈。
这是林叶第一次主动向唐久示好,这让唐久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现在的林叶已经是他仰望的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叶说,唐总捕,你身边还有几人可用?
唐久当时就想走,因为这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林叶的用意。
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竟然是想要插手云州府。
林叶说:除了你之外,府衙里的人没有被下狱的,只有十六个,其中包括副总捕邢朝云。
他说......你的手下一个没剩,剩下的都是邢朝云的人,而他对你表面恭敬,可他也明白,你这总捕应不会长久。
邢朝云是才调入云州的人,本来根基浅薄是他的弱点,现在反而成了他的优点。
因为他才来,所以没有被归入金大人同党之列,可你没有被归入,只是因为邢朝云还不那么了解云州城。
当你把邢朝云带熟了之后,你大概也要进大牢与金大人作伴。
府治大人坐牢了,府丞空缺,主簿,狱丞等等等等尽数下狱,现在云州府里你这总捕最大。
若你因为人手不够用,向府衙下属的契兵营请求调拨。
林叶说,我大概能帮你,也是唯一能帮你的。
从那天开始,唐久就每天都到这茂林斋来,每天给林叶带一样东西。
每天他都会在茂林斋里停留一个时辰,等林叶把东西看完后他再走,林叶看的很快,这是他唯一的欣慰。
大年初五。
按照云州的习俗,这又是一个该吃饺子的日子,百姓们称之为破五。
午后的阳光还是那么慵懒且温暖,透过窗户进入千家万户,让人觉得若不睡上一觉都对不起这温暖。
林叶今天没来茂林斋,而是开始逛街。
他没有目的的走动,像是在浪费时间,这让唐久觉得很不安,可他有没有办法阻止什么。
作为回报,林叶从契兵营调了五十人的监察卫给唐久,还安排进去一个大福狗的人,就是跳蚤。1
作为另一种回报,大福狗给唐久提供了不少消息,所以最近几天唐久显得很忙。
他抓了很多小喽啰,在大人物们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小角色,都和当初城主府暗中的生意有关。
大福狗的人都是江湖底层,可正因为如此,他们能汇聚许许多多的消息。
正月十四,如果喜欢吃饺子的话,这一天吃也不是不行,反正在北方哪一天吃饺子都很合适。
林叶走到了城南一家规模不大的车马行门外,这家只有一支车队,七八个人,大概也只是勉强维持着生活。
林叶没穿都尉军服,他站在门口,便有车马行的伙计出来,客气的和他打招呼。
伙计笑呵呵的问:“这位公子,可是需要车马?”
林叶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伙计觉得林叶大概只是想看看车马如何,这当然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引领着林叶进门。
他在前边走,林叶在后边跟着,进门后,林叶回身把门关了,这似乎就显得有些过分。
伙计脚步一停,看向林叶:“公子,你到底是想做什么?莫非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入院行凶?”
他这说话的声音一大,车马行里所有人就都冲了出来。
林叶仔仔细细看了看,视线最终落在了最后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看起来这个人大概四十几岁年纪,穿着一身布衣,或许是因为操劳,两鬓都有些斑白。
林叶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林叶,片刻后,这人转身就走。
几息之后,他回头看,院子里倒着七八个人,却不见那个少年的身影。
再下一息,他回过头来,林叶已经在前边等他了。
“司马令如。”
林叶看着那中年男人的眼睛。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然后抱拳道:“我屋子里有不少银钱,只大玉通兑的银票就有数万两,你若放我一条路走,都是你的。”
林叶:“不必客气,不放,也都是我的。”
中年男人又沉默片刻,他袖口里滑出来一把匕首,随着他伸手往前一点,那匕首带着一股红光直奔林叶咽喉。
林叶想着,这就对了。
若一个在无惧营中做到了副将的人,连拔萃境四芒都不到,那是多么不合理的事。
中年男人道:“你孤身一人来,倒是胆子真大。”
林叶在那红芒瞬息间飞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抬手,啪的一声,那红芒竟是被他攥住了。
中年男人的脸色大变,眼神里一瞬间就出现了惊惧。
林叶缓缓道:“我孤身一人来,是因为我有些秘密还不能被人知道,但我又需要练手。”
他的掌心里有一团黑沙,攥住了那红芒的不是林叶的手掌,而是黑沙。
林叶的手只是往前伸着,黑沙在掌心形成了一个漩涡,红芒被绞进去,发出金属在沙子上打磨的声音。
中年男人奋力向后一拉,那红芒在黑沙中挣扎,几次都要飞回去,也几次都在关键时候被黑沙拉住。
大概三息之后,黑沙不断打磨之下,红芒消散,那匕首变得暗淡。
黑沙中有淡淡的红光一闪即逝,然后就缩回到了林叶袖口中。
林叶问:“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了吗?”
中年男人大概自知已经无路可走,论速度,他远不如林叶,论实力,他的飞器一招就被毁掉。
他点头:“好。”
然后袖口里滑出第二把匕首,这不是飞器,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他一刀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下去。
然后,黑影一闪。
一个黑球打在他手腕上,将他的匕首打落,也将他的手腕打断。
林叶觉得这一刻,是从进门以来最不酷的时候,因为他需要自己走过去,把那黑球捡起来。
那些黑沙真的是好东西啊,可林叶没有内劲,对黑纱的控制也仅仅是在手掌范围之内。
他的飞器伤人......就是砸。
但他砸的准。
林叶就真的走过去,弯腰把黑球捡起来,这一幕把中年男人看的有些懵。
可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束手就擒?
就在林叶靠近的瞬间,他从腰带挂着的皮囊里抓了一个瓶子出来,迅速拧开瓶塞,把里边的毒粉朝着林叶泼洒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林叶从毒粉中走出来,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毒粉驱散。
打不过,跑不赢,还毒不死?
这让中年男人真的绝望。
林叶一指点在中年男人左胸往下一点点的位置,中年男人立刻疼的一声哀嚎,片刻后就瘫坐在地,脸上的汗水很快就开始往下淌。
林叶蹲下来,看着中年男人的眼睛:“司马令如?”
中年男人咬着牙忍着疼,点头:“我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叶:“你不是,你是孙恩威。”1
中年男人这次眼睛都睁大了,强行转身想跑,可他拼尽全力,剧痛之下也只是往前爬了一小段儿。
林叶走到对面等着孙恩威爬过来,他从脖子上摘下来红绳,那红绳就在孙恩威眼前摇摆。
这一刻的孙恩威,仿佛看到了鬼。
以他的为人,他当然会记住城中那些需要记住的人,所以当林叶进车马行的时候他就认出了。
可他没有猜到林叶为什么要来,所以在第一时间他没有选择逃,而是想看看。
等他想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哪怕是被林叶击败的时候,他还想着,这该是在捉拿城主府里的漏网之鱼。
所以没什么可怕的,毕竟他在城主府里真的是个很小很小的角色。
直到,他听到孙恩威这个名字,看到那根红绳。
“你......你......”
他连着说了两个你字,可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
林叶:“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
林叶伸手抓了孙恩威的头发,拎着人往后院周。
“我是一个不大聪明的人。”
林叶一边走一边说道:“所以用最笨的法子找你。”
他猜测司马令如就可能是孙恩威,一个人想要改名换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都可以,省事,麻烦少。
可却选了司马这样一个复姓,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必要。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一定会思考这必要是什么。
但林叶也不是正常人。
他只知道,在云州城里,姓司马的人,一定比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人要少的多了。
于是,他请唐久帮忙,从架阁库把云州城登记在册的姓司马的人家都找出来,包括这些人的亲戚朋友,只要有关的都找来。
他看过,记住,然后一家一家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