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的身份

“上车吧,这会儿出租车司机交接班的时间,你坐车不好坐,我送你回家。”张哥打了一个漂亮的响指,对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头去。

我这个人一向敏感,因为自己是个女孩,所以对陌生人更是十分防备。虽然做那一行没节操,但是出了门,我的身份就是大学生,做事也是要留心眼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张哥对我笑的一脸温柔,脑海中想起来他刷卡六万的画面,就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车。

当时心里特别有安全感,觉得他这么高大上的一个爷,肯定不会对我这种人有啥想法。

我说了一个地方名,张哥就立马开动了车子。老实说,我见过最贵的车也就是我们村里村长的车,一百来万,我摸都没摸过,更别提坐了。如今坐在价值三百来万的路虎车上头,心里头滋味无穷,那酸爽……有钱真好啊,等我以后大学毕业了,一定也要努力赚钱才行。

“你在害怕?”张哥看我紧张,伸手将音乐打开,放了一曲英文歌来舒缓。“老实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会尊重你,你不用这么紧张。”

“呵呵……”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了两声。

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其实他没必要解释给我听。像张哥这种场子玩的多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我这样的身份,在场子里头也不是什么红牌,又不会哄男人开心,床上没功夫,他凭什么对我着迷?

“你叫什么名字?”张哥打了一把方向盘问我道。

“赵雷雷。”我说。

“怎么是个男孩名?”张哥挑眉笑了:“你家里就你一个?重男轻女?”

我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家是农村的,赵雷雷是我自己起的,我希望自己雷翻六界,可以快乐自在。”

张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意味深远,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在老家种地?”

“现在都不种地了。”以前觉得谁要说我爸妈是农民,我还挺不在意的。农民怎么了?往上走你八辈子祖宗都是农民!可是到了张哥这里,我却害怕给他瞧不起。我说:“农民现在很少有种地的,我家是城中村,就是没拆迁。”

“这样啊~”张哥起了逗弄我的心思,他看着我,突然笑着问:“那我要是把你娶了,是不是就等于娶了一个拆二代回家了?”

我不吭声,心头莫名一跳,异样感涌起,我把它强压了下去。

我明白张建辉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可是我是个小姐,我俩是在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认识的,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这种话也就是随口一说。我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张哥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故意掩饰心里的尴尬,却在无意间看到他的腕上戴着的一块手表,简约又大方,真皮的表带,很漂亮。

“喜欢吗?”张哥看着道路前方,笑了一下问我。

我点点头“恩。挺喜欢的。”

“这是teurbillon表,不管男女戴着都好看。”他很酷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又说:“不值什么钱,几万块钱的小东西,可以戴着玩玩。喜欢的话改天我送一个新的给你。”

送我一个?我心头一紧,他这么懂奢侈品,那么一定看的出来,我现在身上背着的这个gucci的包包是假的了?

这个包包是我为了避免麻烦,特意在地摊上头花了八十块钱买的。当初就是为了告诉那些屌丝,离我远一点。

老娘,你上不起!

突然间遇到这么识货的人,就让我有些不自然了,生怕给他发现我是个买山寨货的穷逼。

果不其然,张哥看了一眼我标着gucci的包包,饶有兴趣的问:“你这包不错,多少钱买的?”

尴尬之情溢于言表,我真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他问这么问我,我肯定不能说真话给他,太丢人了。我岔开话题道:“张哥。我记得你跳舞的时候说自己走南闯北,都去过什么地方呀?”

“该去的都去过了。”张哥回答道:“我出生在新疆,后面生意上需要,东北,四川,云南,上海,广东……基本上三线城市都住过段时间,前几年在北京玩。”

“这么厉害?”我眨了眨眼睛:“那你一定很有故事了。”说到这里,我又好奇了。“张哥,你多大了?”

“三十有五。”

三十五?额。我爸今年才四十三。

知道他年纪以后我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我看着他,把手撑在额头处,笑得肆意:“我今年刚满二十,可以喊你叔叔了。”

“叔叔?你在叫我?”张哥听我这样喊他就给笑了,他正在开车,突然间用手刮了刮我的鼻翼,眼角眉梢都带着丝丝温润。:“调皮的丫头。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你起个外号?”

他的动作很温柔,我心口处一紧,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根本不缺我这样的女人,有些事情我还是不要想的比较好。

“什么外号?”我问他。总觉得起外号这种事情都是我们小孩子喜欢做的,没想到他也会这么干,瞬间觉得他亲切不少。

“嗯.....”他思考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突然说道:“大张总。”

我惊讶的问他:“为什么是大张总?”

他笑了一下,跟我讲:”我姓张,能骑在我头上的人,不叫大张总叫什么?”

骑在他头上.....我吗?我愣住了,老天爷啊,这画面太美我简直不敢想。我自己的身份我清楚,有些事情大家也就那么一说,玩笑话而已,我不会当真。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头却跳的厉害的不得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小鹿乱撞都快撞破我胸腔了!

”别吓我了张哥,我胆小……”我害羞。

”你要是胆小这世上就没有胆肥的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勾起了嘴角。

这一路张哥都是笑着的,他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他的笑。

我想,他二十岁的时候一定是个祸害,因为没什么女人可以逃过他的魅力。这种温柔和沉稳,来自岁月的磨练,让我非常着迷。

十几分钟以后,他将车停下了我家小区楼下,熄灭了火。

“谢张哥。”我礼貌性的问候了一句,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路灯将我的影子照得长长的,我头也不回的就往小区里头走去。心头有些怪怪的感觉,我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看。(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是身为女人的第六感。)

“大张总!”他落下车窗,突然从身后喊我了一声。

我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他。

街边路灯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他走下车靠在白色路虎上头,站在街边点了一根烟,举手投足间都是那种清淡如水的沉稳。“以后别叫我张哥了”

他薄唇轻启,很潇洒的来了一句。“我叫张建辉。”

张建辉……他说他叫张建辉……我心下一动。

“知道啦!”我看着他娇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其实这个男人叫什么和我没什么关系,以后见不见都不一定。路人甲的名字而已,我临死后刻在墓碑上头的人名,肯定没他的份儿。他和千千万万的男人一样,于我而言,不重要。

我洗了一把脸,安静的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朝阳一点点升起,当它的余晖洒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时,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头的时间回到了二零一五年大年初一,半夜十二点多。

我睡得正爽,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辱骂吵闹,之后就是瓷器碰撞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穿着拖鞋打开我的房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全部黑白颠倒了。

操!

我看见我妈被打倒地上,我爸骑在我妈身上……地上的血花像黑夜里燃起的烟花四溅,周围所有一切失去了本来面目,茶几和液晶电视被砸的稀巴烂,玻璃碎片划破了我的脚底,血流了出来。

“你这个贱货!草你妈!要不是你!老子也他妈输不了那么多钱!”我爸疯了一样的挥舞着拳头朝着我妈的脸打去,扯着她的头发,手下一点也不留情面。

“当初我也劝过你别赌老虎机!是你自己非要赌!到头来怨我?!”我妈从来都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她强悍的反击道:“行啊!老娘也不活了!要死就一起死!”说完,抓起散落在地上的烟灰缸拼命的砸向我爸爸的脑门。

‘哗啦’一下,血浆流了出来,完整的家因为这一举动开始真正的四分五裂起来。

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共戴天,就像是要报杀父之仇一样。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扭打在一起,心里头不是滋味。

受不了了……卧槽……再也受不了了!

这两个人!!生我养我的两个人!!我爸!!我妈!!

真他妈.的……太令我……绝望了!!!

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住着,一家人牵着手上公园,去超市,我呢?

呵呵!

我问我妈:“妈,为啥别人家的小孩人家都能和父母在一起?我凭啥不能?”我妈在一旁打着麻将,自摸了一万,惊呼道:“哈哈!单吊一万!老娘炸了!”

然后,她扭过头来笑嘻嘻告诉我说:“我要和你爸挣钱。因为要挣钱所以不能天天照顾你,要是我们光顾了你,那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乖,你听话点,别一天烦我们。

我们俩砸锅卖铁都要你上大学。别的问题不是你该想的,学习才是你唯一的出路,知道不知道。”

‘哗啦啦’的麻将桌震晃着,白底红字绿外套的牌被大人粗糙的手翻来覆去,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天翻地覆。

我不要上大学,我只要我妈和我爸。我也想让我爸妈带着我去公园,上超市。哪怕进了超市什么东西都不买,一家人手牵手溜达一圈都行!

“爸……这一次我去上学,到时候住在李老师家里,肯定又要等到下个星期见面了。”我坐在一辆桑塔纳上头,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我爸说。记得那时候我才九岁,才刚刚上三年级,我爸妈忙着挣钱,嫌我烦,就把我寄托到了老师家里头。我爸板着一张扑克脸,开着车说:“星期六星期天你放学,我就可以你妈去接你。不过你可要好好学习听见没!到时候不好好学习就让你们李老师收拾你!”

好好学习……好好学习……行,我知道了,我好好学习。

“爸……我考了全班第一!”

“哦。我今天工地上有事儿,要和你妈去看看沙土质量,不能去接你了……”

“爸!今天数学老师夸我啦!”

“嗯嗯嗯,好好好,夸你就好,你听老师话,我晚些和你妈去接你回家……”

“妈……我想回家!我想你和我爸了……李老师凶的不得了,她儿子还老偷偷打我……”

“凶肯定是因为你没听话!跟老师的儿子好好相处,别一天乱吵。我下次接你,我和你爸有事情……哎哎哎!糊了!三条……都别动我牌啊……”

……

我今年二十岁了,爸妈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可是家里打骂不断,鸡犬不宁。

望着满地狼藉,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妈妈,还有出口成脏的父亲……我扭过身去,红着眼睛,将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拉着走出了门。

这个家,我不呆了,谁他妈爱呆谁呆去!

我二十岁了,我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供自己读大学。我相信很多人的童年都和我差不多,父母外出打工,或者有其他原因,总是借口满满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等你长大了,过了应该培养正确价值观和情感的时候,他们又想死死的管你。

大多数时候,这种管教都会以双方争执吵架而结束。不得不说,我早就厌烦他们了。

我渴望自由,我要出去呆着,我死也不想回来了!

我就不信了,没有我爸我妈我赵雷雷还他妈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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