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应天府衙有私心,但殿下何来的证据?
难道殿下只是因为殿下们偏爱张异,就非要认为他无辜?
这种想法,非君王之福!
如今皇帝远行,太子监国,陛下在走之前跟微臣说过,要好好辅佐太子!
臣实在不忍太子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有损殿下威仪!
臣等请求,殿下莫要干涉此案,给法律义公正!”
“臣请殿下莫干涉此案,给法律以公正!”
“臣请殿下莫干涉此案,给法律以公正!”
朱标倒吸一口气,他突然询问此事,本以为可以获得一两个人支持。
就算有人反对,也会得到干涉此案的借口。
别人不了解张异,李氏。朱标如何不了解。
尤其是老陌……
他本身就是锦衣卫,是不可能去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可朱标难就难在,他不想让老陌曝光,也不想让锦衣卫曝光。
锦衣卫昨晚已经去牢房里看过,李氏和张异还好,老陌承担了大部分在刑法!
当毛骧回来报告之时,朱标的心头火,已经熊熊燃烧!
从检校时代开始,老陌就是朱标最看重的人,虽然因为性格原因,他不适合成为领袖。
却绝对是最好的护卫。
这样的人,被污蔑成通奸犯,没有人比朱标更了解应天府衙的恶心。
可现在,满朝文武,竟然都在拥护那个人。
朱标这是第一次直面群臣,站在群臣的对立面。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他心底传出来。
他曾经无数次站在父皇身后,去看他面对群臣,只是到了自己站在前边,他才明白这种排山倒海的压力。
朱标也很想跟朱元璋一般,强势起来。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并没有这种威望。
朱元璋的威望,是过去十几年一路杀上来的。
就在珠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外边传来:
“皇后驾到!”
百官的注意力,从朱标身上回到后方。
马皇后在谢氏的搀扶下慢慢走来。
看到谢氏,李善长似乎有了想法,不过他低下头,并没有表露分毫。
“吾等,见过皇后娘娘!”
马皇后的出现,群臣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消失了。
这位慈祥的妇人,虽然很少干预国事,但在他们这些臣子心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希望。
朱元璋的脾气火爆,很多时候,他做事收不住的时候,也是马皇后的安抚,皇帝才能静下心来。
但对于那些希望张异出事的人来说,马皇后出现在这里,并不算好消息。
“都怎么了,一个个剑拔弩张的……虽然国事为重,可诸位也要注意一下身体!”
李善长赶紧说:
“回禀皇后,咱们只是在劝诫太子殿下,莫以私人感情干涉司法……
情况是这样的,清心观主,龙虎山嫡传,大真人张正常次子张异,因为其丈母娘与人通奸,将他给牵连了!
这其中还涉及到一千两银子的侵占问题……”
李善长不偏不倚,将这件事给马皇后说了。
末了,他补充道:
“此事本是小事,正常情况下江宁县衙就能解决,可是江宁县令畏惧张真人的势力,却将孟家人给推出去!
孟家求助无门,求到知府衙门!
这才有了这件案子,落在知府衙门的问题!
这件案子本身只是小案件,不该引起波澜。
只是张家那位小道长颇有人缘,让其未过门的小媳妇带着孔家子拦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座驾。
两位皇子大概也是年轻,轻易信了对方的话,就嚷着要太子殿下帮忙找公道……”
马皇后闻言,微微点头问:
“这件事,老二和老三做的过了,身为皇子,岂能轻易干涉朝中之事,就这件事而言,该打!”
她话锋一转,问:
“李先生,那你觉得那龙虎山的小真人,是不是清白的?”
李善长低下头,道:
“不知!
臣与张家小真人不熟,更不认识犯事的男女!
只是微臣觉得,朝廷自有法度在!
这应天府衙管的事,就该应天府衙去管!
咱们不能因为与某人交情好,就咬定他一定是无罪的!
这样的话,置我大明律法于何地?
若是应天知府真有问题,自有御史台,大理寺监督……
如果只是因为张异和黄子有交情,就由太子殿下出手,那对于太子殿下的威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尤其是……”
李善长说了一句:
“动用锦衣卫……”
朱标的脸色一寒,李善长预判了他的预判。
“锦衣卫乃是不祥之器,哪怕是陛下也不能轻易动得!
可不动用锦衣卫,殿下是准备让谁参与审案?
难道一个小小的通奸案和财产侵占,还用动到三司会审不成?
臣不是不理解殿下爱护兄弟的情感,只是提醒殿下,也莫忘了那些兢兢业业为大明效力的官员,
可莫寒了他们的心呀!”
李善长一番话下来,说得冠冕堂皇,他又指着他身边跪着的某位官员道:
“就如胡大人,他亲生儿子犯法,他都不惜将他以正国法,这才是我大明官员的本色。
公正不阿,大公无私!
殿下,请对我大明的官员有信心!
臣相信,张异和他的岳母若真的无罪,一个小小的应天府知府,颠倒不了黑白……”
“李先生,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暂时搁着吧……
先生政务繁忙,也不当在此事上大费周章,回去吧!”
“臣等,告退!”
李善长带着中书省一众大员和六部尚书退去。
朱标等人走了,才冷哼:
“一个小小的应天府衙颠倒不了黑白,可是如果满朝文武皆帮忙,那又如何?”
他终究是小孩子,在马皇后面前,还是将自己心中积累的怒火爆发出来。
谢氏闻言,差点跪下去。
徐家的人,向来知分寸,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嘴碎……
所以不该听的东西,她自然也不想听。
“老徐家媳妇,都是自己人,没事!
本宫看你站在这里也累了,要不你去那边喝点茶,吃点吃食?”
谢氏巴不得马皇后支开自己,赶紧离开。
等到此地只有母子二人,马皇后似笑非笑:
“现在知道皇帝不好当了?”
朱标点头:
“以前儿臣看父皇,有些多决策,儿臣觉得父皇做得不对!
可是真的设身处地,儿臣才明白父皇的苦处!
若是没有张异这件事,大概儿臣也体会不到,什么叫做架空吧!”
朱标自嘲一笑,他早就意识到,当自己的利益跟群臣想悖的时候,他已经被李善长架空了。
所谓让百官自己来,可是如果百官都一心朝着一个目标去做的时候,都一心想要张异死的时候。
身为监国的太子,他的政令其实出不去宫门。
“那你当如何?”
马皇后永远是那一副慈祥的表情,她道:
“现在你父皇不在,你就是大明的主政者!
那位应天府知府有问题,你也是知道的!
可百官要护着他,坚持要让小张异受到教训,甚至要了他的命!
你又怎么办?”
朱标瞬间感觉,如山一般的压力压在心头。
他不是朱元璋,李善长他们也不敢对朱元璋用出这种手段。
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威信不够,李善长和其他官员,都将他当成孩子多过于一个【皇帝】。
“你想动用锦衣卫,你现在明白你父皇,为什么会设立锦衣卫?”
朱标默默点头,他想起张异曾经给他聊过一个话题,叫做“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
历朝历代的君王,都可以在这句话之下,和群臣合理的争斗。
可朱元璋不同,他并非门阀出身的皇帝,导致了他对于这句话非常反感。
既然学不会和群臣共治天下,自然需要一个机构来对对抗士大夫集团。
“可是动用锦衣卫,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锦衣卫是一把双刃剑,动了,对你的名声不好!
除非万不得已,你也不能轻易动用锦衣卫……”
马皇后温柔一笑:
“张异有毛骧看着,最坏的打算,也是出动锦衣卫把他救出来!
但如果这样做的话,等于你父皇离开京城将天下交给你的考验,你自己搞砸了!
如何处置这件事,正好是对你父皇辛苦栽培你的一次考试,能不能做好,就看你自己了……”
“娘!”
朱标激动之下,直接给皇后喊了一声久违的娘。
“儿臣愚昧,请母后教我!”
“你母后我只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懂治国之道,不过我相信我儿子,一定能做好!”
有了母亲的孤立,朱标终于安静下来。
心中那股憋屈,也压在心底。
马皇后没有给朱标任何意见,却仿佛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
她起身,带走了谢氏,好像就是来串个门一般。
不过谢氏出现在马皇后身边,本身就带着立场。
朱标知道信国公府的立场,也有些许安慰。
至少在这朝堂之中,他不是孤立无援。
孤立无援?
想到这四个字,他似乎想起关于朱元璋提示的帝王心术的内容。
没有任何一个群体,是铁板一块。
身为君王者,就是分而治之,制衡而已。
李善长不支持他干涉这个案子,那另外一个人如何?
朱标才想起对方,外边就有人通报,刘基求见。
“赶紧请刘先生!”
刘伯温作为制衡中书省的另外一个手段,也是朱标想到最好的介入这个案子的选择。
刘基很快被太监请进来。
朱标说:
“先生,所来何事?”
“殿下其实应该已经知晓,微臣是为了清心观的案子而来!
昨日有人向本官举报,说是应天府衙有意陷害,将清心观内连同观主张异,全部抓捕……”
刘伯温将案情简单介绍一遍。
朱标若有所思,看起来,张异通过梦瑶求助,并不仅仅只是通过朱樉。
刘基身为御史中丞,有监察百官的职责。
除了锦衣卫之外,官员对他也十分忌惮。
有刘基介入,这对于朱标而言是好事。
朱标道:
“那既然如此,刘大人当介入此事。争取查出一个真相来……”
刘基苦笑摇头,想起刚才在御史台的一切,他也心有感触。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因为许多问题,似乎已经被同僚孤立。
曾经的浙东派首领,此时未必有指挥得动他们的权力。
如果自己贸然要求,恐怕还要反被同僚参上一本。
他面无表情,等朱标说完,道:
“其实臣的现状,和太子殿下相同!”
朱标微微愣住,不过等刘伯温说出:“架空!”
这两个字,让他沉默以对。
“布下这个局的人很聪明,他们利用前阵子算学入科举之事的余波,利用了朝中官员对张异的不满,来形成这种举世皆敌的局面!
臣相信李氏和张异的清白,朝中许多大臣其实也不是傻子!
只是在这场局中,所有人的立场,都希望张异得到教训!
真相与否,其实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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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需要一个出口,却倾泻他们对龙虎山的不满!
如今,张正常圣眷正隆,算学入科举之事,也是陛下定下!
百官没有任何理由去找张家父子的麻烦!
正常情况下,在陛下留在京城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做出任何举动!
可陛下偏偏不在京城,太子年幼。
这大概是他们唯一能够给龙虎山教训的机会!”
“您的意思,那个主谋者……在父皇离开京城开始,已经……”
“没有主谋者,或者说,满朝文武皆是共谋!”
经过刘伯温的分析,朱标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能让浙东,淮西,还有其他派系的官员放下成见,不约而同对付一个人,张异这小子也算是捅了天了。
但,想到如此局面,朱标越发觉得这件事难处理。
他问:
“那刘先生,也想选择明哲保身?”
刘伯温的立场,他自己说得清楚,他想帮张异,但前提是能不能帮。
这件事处理不好,他自己也要被牵连进来。
从税法改制开始,刘伯温本身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如果臣想明哲保身,就不会来找太子殿下,利弊权衡臣懂!
可坐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臣心中还有公正二字!
但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臣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所以臣想求殿下给臣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朱标疑惑不解。
“殿下,是不是还有一个黄木的身份?”
刘基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