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记忆,简青书知道,打小时候起,简家便与乡邻相处和睦,父母过世之后,“自己”就变得极为内向,不爱说话,简红鲤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任何人。
唯一有可能对他们不利的,便只有大伯简山、二伯简海!
大伯二伯想将土坯房和剩下的几亩山地再占去,如果不是简红鲤苦苦支撑,始终没有让他们得逞,两人只怕早就流落街头了。
最重要的是,在江滩上被几个蒙面人围殴那天,简青书清楚记得其中两个人的背影与大伯简山的儿子简岩、二伯简海的儿子简震十分相似。
“没想到他们为了最后这几亩山地,竟然丝毫不顾叔伯之情,想要你的性命。”简青鲤怒形于色:“不行,我要去县府击鼓,告他们!”
“姐,不行的。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唐律第一百零八条规定,没有证据擅自击鼓,是为诬告,论罪当服劳役三年。”简青书摇头道。
“那,那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就这么算了?”
简青书知道她心痛自己,道:“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这笔账只能往后再算。倒是你,这段时间帮我请医问药,吃不好睡不着,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却见简红鲤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简青书一则有些莫名奇妙,二则知道她最近每天都处于悲伤之中,便故意拿手晃了晃,逗她道:“姐,你怎么了,难道我脸上长花了不成,这么好看?”
“去你的,谁看你了!”简红鲤脸上一红,推了他一下。
“啊!”简青书大叫一声。
这一声吓了简红鲤一大跳,随后看到简青书疼痛,惶急道:“姐忘了你还有伤,推到哪里了?痛吗?”
“痛,痛死我了。”简青书脸都变了形。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平时颇有主意的简红鲤变得有些六神无主。
“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盯着我看,可能会好一些。”简青书似笑非笑。
“啊?”简红鲤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啐他一口,假装生气道:“你居然骗我?”
“以后不敢了。”简青书告饶:“不过你还没告诉我,盯着我看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变了好多。”简红鲤叹了口气,期期艾艾地道:“变得爱说话了,而且……而且也不和我生分了。”
听他这么一说,简青书一下子就明白了。
自从“父母”过世,“自己”就变得沉默寡言,在三年前第一次启蒙开窍失败之后情况更加严重,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练字,越来越自我封闭。今天的表现确实与平时大不一样,更不用说主动牵手和开玩笑了。
简青书鼻子有些发酸,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啊!
善良、坚强、默默付出而从不奢望能够得到回报,哪怕辛苦的劳作让她看起来颇显憔悴,粗陋布衣让她的绝美容颜没有得到应有的衬托,甚至双手布满了老茧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姐,以前我没有注意你的感受,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了。”
说完这句话,简青书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从今天开始,只怕自己便要和眼前这个女孩子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再也离不开了。
简红鲤见他说得认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轻声道:“嗯。”语气中全是相信和肯定,竟无半分质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相对无言,只觉得这一刻,就连身边的空气也活泼起来,人世间最美的光阴不过如此。
但是,美好的时光往往是短暂的,因为恶心的人和事常常会在最美好的时刻出现。
只听门外一个淫邪的声音道:“呦,青书毛还没长齐呢,倒先学会郎情妾意了!”
“蓬”的一声,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随后走进来四个男子。
当先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面色苍白,弯腰塌背,瘦得如麻杆一般,似乎一阵风便可能把他吹得无影无踪,但偏生一副志得意满之态,让人极为讨厌。
他身后跟着三人,第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他很像,只是身材微微发福,多了两撇小胡子。后面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四十五六岁上下,小的二十四五岁,两人都长得颇为壮实,看起来像一对父子。
这四人,正是简青书的大伯简山、二伯简海,以及他们的儿子简岩和简震,也不知道四人在门外听了多久,简青书两人竟然没有发现。
四人进得屋来,麻杆一样的简震便往简青书床前凑:“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说青书被人打死了,这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简红鲤有些紧张,站起来护在简青书床前,怒道:“简震,你又想干嘛?”
“看妹子说的,我们到你这破屋子来,当然是要债来喽。难不成还能看你们*来了?”
简震一边说一边乜斜着眼睛打量简红鲤,嘴里啧啧有声:“难怪人人都说妹子是浔阳江小西施,虽然还没长开,但这身段果然是方圆百里无人可比……”
“老二,办正事,别尽说些没用的。”见他表情下流,壮壮的简岩皱眉道。
“对对,办正事。”简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装模作样的扬了扬又放回怀里:“妹子,老三欠我们两家的银子该还了,上次你说容你缓缓,这一缓半个月,你看,光利息又长出来十几两,合计一共三百二十两,我看着都替你们心疼。”
“当初借你们十两银子,如今牛羊给了你们、水田给了你们、房子给了你们,居然还欠三百二十两,”简红鲤冷冷地道:“亏得你还会心疼。”
“利滚利可不就是这样?”简震道:“当初帮老三敛葬父母的时候,这借条可是他自己签的,谁也没有逼他。”
“那时候青书才十岁,又怎么能想到自己的叔伯哥哥会处心积虑算计自己。”简红鲤气极反笑。
“这我们可管不着。”简震大手一挥:“老三的借贷契约在我手里,《大唐律》在上,就算打到官府去,理也是这个理。”
“反正我们死活都还不起,要不你告官没收我们的财产好了,最好将我们打入大牢,这样连吃饭问题都解决了。”简红鲤将手一摊,开始耍赖。
“你……”简震气结,但随即眼珠一转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要妹子答应,不仅可以马上还钱,还能让你和老三都过上好日子。你看老三被人揍成这样,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