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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多来几件,时间一长,米莲便有些恼火自柴静欢住进这一号监这以来,她也已经习惯了身旁总站着个娇小的身影。你心烦的时候她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你想要建议的时候,这个人总会说到重点。久而久之,像是手脚一般的重要。而现在这手脚却不听使唤了,并且时时想着要脱离开你,而无论怎样,手脚若是断了,是会感觉到痛的吧。后来,米莲静下心来仔细一想,时间慢慢前推,便总觉得问题出于傅明泉的身上。?

那个女人看上去不像在背后嚼舌头的人,是否是她在背后挑拨离间,只能慢慢观察了。米莲不急,她向来是极具耐心的。对于自己要找的答案,潜息下呼吸的力度,蜷缩起锋利的爪子,她一向如此。?

很快,米莲查清了一件事,至少知道了柴静欢和傅明泉之间的关系。每个月的探监日,她们两个人基本上都是一同出去的。在这方面,米莲应该算是孤单的那一种人。她出事后家里与她绝断开,拒不相认,几乎是没有人来探监的。不过她的上面还有个大哥,早年便出了国。知道她的事后,虽然不能时常回来看她,但是每个月都会给她的卡里上很大一笔钱,也算是亲人一场。?

米莲不会去会见厅,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她的耳目。与柴静欢和傅明泉一起去会见厅的人回来给她带了一个消息。说是傅明泉的弟弟应该是认识柴静欢的,每次来探监的时候都会看着她,这次正好安排在隔壁,更加明显。而且她还听傅明泉说了,说什么你老师在这里很好,你别看了。?

米莲只要稍微一想,便能连带起很多事情。只是她记得当初替柴静欢送信的时候,信封上明明写着“肖凛”二字,肯定不是傅明泉弟弟的名字了。?

事情,还真是有些古怪。?

监狱里无聊枯燥的生活,总是需要一些事情来当作料,米莲振起精神,脸上有了些笑意。?

第十九章?

日子如流水,偶尔有石子投入,激起几圈涟漪,其他时间,则平缓无比。监牢生活也是如此。平静下偶尔涌动凶乱,大部分时间,枯燥麻木,噬人心神。?

……?

终于提起笔来想要回信了大概不为别的,只为你笔下所写的那些校园生活,亲切自然,令我不禁想起自己曾经的过往。在这里,已经险些将那些忘记。?

你提到军训,我便想起曾经被曝晒得脸脱皮,想想当时那个教官真的是挺凶狠的,努力想回忆起那张面孔,虽然依然遥远,但还是在努力地想着。?

你说要谢谢我,其实我才要谢谢你才对。很多尘封的东西几乎算是被你擦拭掉上面蒙蔽的灰,那些曾经想要逃避的,以为不再拥有的,也开始由黑白变成彩色,冰冷变得温暖。这些,你一定想不到。因为我知道,你在用眼睛看别的地方,所指之处,也是别的地方。?

可惜,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总是将局面弄僵……?

搁下笔,傅明泉呆呆地看着自己写的信。?

她其实没有地址,只是心中这种冲动来得无比迅猛。是因为新到的一封信,而更多的,其实是因为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这已经是十一月份了。?

信很短,却多了一张照片。?

那女孩刚刚参加完运动会。她曾经在信里看到过,也听柴静欢说过,女孩是个长跑健将,即使是万米这样的距离也能应对自如。?

这是一张在匆忙中抓拍下来的照片。应该是长跑结束之后。整个运动场上的人将跑道围得满满当当。照片上空有些模糊的彩屑,大概因为相机的晃动,所以拖曳出长长地影子。照片的下方便是跑道的终点。女孩说大学里反而没有一万米,五千米对她来说,就像玩一样,所以跑得是非常轻松。大概正是缘于这份轻松,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当她冲向终点的时候,人群也像潮水一般朝她聚拢。所以,照片的中心是她。而她,则被埋没在众人之中,只给镜头留出半个侧脸。至于穿的什么衣服是多少号码,更是看不到了。?

在那层层激动兴奋着的笑容组成的花辨中心,唯一的花蕊,却开得那么的漫不经心,甚至……分外孤单。?

长跑完了,不应该走走吗?怎么能连点新鲜的空气都没有呢。?

这是傅明泉看完照片后的第一反应。看照片时,她还没有看到信。照片这种直观的东西自然可以填补她的很多空白的想象。?

而信的确不长。只几句话,寥寥几笔,述一件事情。?

女孩说,曾经有个人,在她长跑万米结束后便晕倒在了观众席上。那个人不知道,当她知道的时候是多么的受震动。?

她从没有那样的经历,在那个人的视线里跑步,像是总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量在给她做补给,使她脚步轻盈,头脑清醒,而心中如火般热烈。?

后来,她在那个人的面前出了糗。明明是想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想将冠军当做礼物送给那个人,可是却在那个人晕倒醒来后心惊肉跳的脚软并且竟然开始抽筋。?

很丢脸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却可以带着一点点的笑。?

肖凛的信,傅明泉已经收到很多封了。但是从来没有一封信可以让傅明泉如此心疼,疼得她坐立不安,操起照片和信直接去找了柴静欢。?

肖凛心中的那团火,好像燃烧到了她的脑袋里,烧得几乎要不顾一切。?

自从上次要找柴静欢起,她也慢慢摸清了柴静欢的时间表,每天下午两点半以后的半个小时是柴静欢的休息时间。她有时是利用这个时间洗澡,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呆在监舍里休息。?

两点半,所有的人都去出工了,傅明泉原本在活动室,便向干警告了个假,以不舒服为由。当时她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干警看了她几眼,便答应了,叮嘱她只能回自己的监区,一会儿会去查看的。?

傅明泉冲到一号监的时候,柴静欢确实在里面。?

她正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看着,一旁的小凳子上搁着水。冰冷的监舍,竟透着几分闲适。?

而这份闲适也激怒了傅明泉。她朝柴静欢直走过去,抽了她的书,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柴静欢皱起眉,低声问她。刚要俯下身去捡书,却被傅明泉递过来的东西给遮住了视线。?

“刚来的信,你非看不可。”?

远处那样平淡如常却热烈依旧,而近处是这般铁血冷心总置之不理。她便像夹在冰火两重天中,受着另一类的煎熬。一时会痛恨肖凛依然如故,不肯死心,活该受伤;一时又怨怼柴静欢没心没肺,可以心安理得的视若不见。最后,愤怒的问自己,这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要被牵连其中……?

信丢给了柴静欢,傅明泉便独自发着闷气。?

柴静欢看了照片,也看了信,她轻轻抚摸着它们,然后抬起头来。?

“你的任务完成了。”?

她将信和照片又递还给站着的人,然后捡起了书。?

“当初为什么晕倒?”傅明泉低声问。?

柴静欢想了想:“是她让我去看她跑步,我就去了。头一天刚献了血,因为贫血所以晕得很。”?

傅明泉被噎住,瞪大了眼:“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柴静欢抬头,眼睛里一片古波不动。?

“呵呵。”傅明泉笑了,出奇愤怒。她伸手抓住柴静欢的手臂,将她提起来,毫不介意将自己的怒火喷向对方:“那个女孩受到震动,受到影响,还心惊肉跳,脚都抽筋……所以只是因为你献血了一时贫血而已?”?

柴静欢没有说话,好像也在努力地想着。事情已经隔了两年了,无论什么事都开始模糊不清。果然,当初记得那份仇恨,因为天天都在记,所以从未忘记。而关于肖凛的事,却在刻意下慢慢模糊了。就连照片里那半个侧脸,也是找了一圈才看到,并且不能让她联想起更多的东西。?

将所有的思想都给身体,本能的,身体会做出反应吧,不消耗体力,不消耗神智的选择。?

无论是当初接受肖凛与她上床,还是现在将她遗忘,都是这样。?

这种方法,如果你也会就好了。?

想到这个,柴静欢竟也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只是不知道与肖凛回忆时的笑容,有几分相似。?

“你竟然还在笑。”傅明泉声音都在抖了。?

柴静欢回过神来,这次她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的看着傅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