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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莲……”柴静欢满心的积郁被打散了一些,“你不该做演员,不做导演真是可惜了?

“讽刺我呢?”米莲挨着她坐下,撞了撞她的肩。?

“不是,”柴静欢也笑了,“只是觉得你的想象力太好了。”?

“哼,”米莲叠起脚来,静坐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要把那些流言当作回事,你当真了,你就输了。弄得自己不自在,只会更难受。”?

“这是经验么,”柴静欢也突然放松了,也愿意开口了,“我今天又做了件卤莽的事。我这种性格,迟早要害死自己。”?

“哦,什么事?”米莲忙问。?

柴静欢没有说话。这回,米莲也没再逼了。只是两个人坐着有一说没一说,像回到了莫名的冷战之前,还是很轻松的。?

一会儿,柴静欢才说:“今天看到一些过去的东西,自己做的时候,好像被另一个人上身了一样。可惜一直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我真的要把她忘了。”?

米莲安静地听着。?

“一直告诉自己不需要感情,什么感情都不想要。所以身体很听话,脑子也经常催眠自己,久而久之,还真的起了作用。我忘了她了。喜欢过,真的真的喜欢过。可是,也是真的真的不想再去触碰了。?

说完这些后,柴静欢的声音有些发软,眼睛好像也在发热,也许这便是身体发出的警告。?

“柴……静……欢……”米莲一字一字地念着她的名字,然后轻声说,“静欢……静悲……是要做个孤独的人吗?你爸妈真没有给你取个好名字呢。”?

这句话里有一个词,是柴静欢泪腺的开关,她的眼里刷地就掉下泪来。?

米莲看着她,带些怜惜的,缓缓伸手揽住她的肩:“对不起。”?

“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去看过他们了,”柴静欢哭泣着,心被碾了一般的疼痛,“墓碑上大概已经全是灰尘了。我本来很想拜托我朋友去看看的。可是她每个月都来看我,已经把朋友做到了极致,我开不了这个口。我对不起她们,对不起。”柴静欢的眼前渐渐模糊,久久,又低声说,“对不起……她……”?

第二十章?

傅明泉写的那封信,到底没有发出去。?

一是因为没有地址,其二,也许她本来就没想真的给肖凛写信。那天下午所受到的惊吓,第一时间化成了怒气,对自己,也对肖凛。对一个无情的人何故要继续留情?她本想立刻就让肖凛知道,你所谓的坚持有多么的可笑。?

可是,这封信毕竟还是没有发出去。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厚厚的信件,她便失去了勇气。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走出这里,去到那个女孩的身边,告诉她这里的一切,至少她所看到的柴静欢要让肖凛知道。那样的话,才算是完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可惜。?

这封未完的信傅明泉没有处理掉,而是当作肖凛的信件中的一部分放在一起。想想自己离奇地介于中间,有时候好笑,有时候有几分惆怅,倒是很可以打发时间。她原本就是一个旁观者,只是自在柴静欢那边受了惊吓后,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她不想打破这其中的平衡,更怕那个世界里有着如柴静欢动作般的诡异。她确实受到了些打击,柴静欢的吻和将她推倒的动作,几乎将她卷进了那个未知的世界。?

自此之后的很久,傅明泉也再没有找过柴静欢。就算肖凛的信一封接一封,信里再隐藏着那些道不明了的情绪,她也再不激动了。?

她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出来,柴静欢是真的不再喜欢肖凛,如果她再继续下去,那么那种感情也许会变质,比如她的烦躁,变成厌恶也说不定。一个人就算不喜欢了,在脑海里也依然想要保留最完美的那一面吧,她不想让柴静欢讨厌那个女孩。因为喜欢的时候那叫持之以恒,不喜欢的时候,叫纠缠不休。?

如果是那样,才是肖凛的可悲。?

而对于傅明泉来说,时日漫长,肖凛的信有时也会无意成为她的解语花。?

寒冬过去,二零零六年的钟声也在一片喧哗中敲响。之后,春花绽放,每个人畏缩了几个月的身子也舒展了一些,何况这又意味着刑期的减少。?

在去年的减刑大会里,柴静欢因为表现出色,获减刑五个月。后来,上半年的自学考试里,她辅导的几名女犯都合格毕业,也为她加分不少。总之,六年不短,柴静欢却已过将近一半的时日。?

相对柴静欢来说,傅明泉入狱要早一年,便是要比她早两年出去,只是因为减刑等因素,其中会错开很多。这次的减刑里依然没有她,算是既不出彩,但也没犯错的那种人。不过,世事总是充满意外的。?

五月的探监日,不是弟弟傅明尘来,而是那个被自己狠心驱之的宁旗来了。?

再次见到宁旗,这个人的脸色比上次更加不好,眉宇间堆积着的阴郁使他的整个人看起来都要苍桑些。?

“你怎么又来了?”傅明泉的语气也不是很好。越在里面呆得久,越是发觉只身被围,每一寸思绪都会被反弹回来的时候,就越是不想见到这个人。?

也许是迁怒,但她有这个资格不是么。?

宁旗先是看着她好一会儿,似乎是先确定了她是安好的,这才在沉默后低声说:“我给你们监狱捐了20台电脑,几台大型洗衣机,还捐助了一些其他的活动,都是以你的名义。”?

“什么?”傅明泉一愣。?

“这对你的减刑有些帮助。”宁旗揉了揉眉,“这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咨询过律师,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年底你就可以出来。”?

“年底?”傅明泉徒然激动了。这实在是个致命的话题,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玻璃墙外的宁旗,“真的吗?”?

“嗯,”见到傅明泉变得有些明亮的脸,宁旗一直压抑的心也稍微放开了些。就是因为能做到,有把握,他才敢来见傅明泉,否则他只有等到她出狱的那天跪在她面前以死谢罪了。“你在里面要好好的,等你出来后,你再找我算帐。”?

傅明泉依然还在消化这个令她无比震动的消息,当她注意到宁旗说了什么后,便也渐渐安静下来:“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拿了公司的钱,”宁旗有些冷淡地说,“我跟她说,要不你把我告进牢里,要不就用这笔钱赎罪。”?

“她听你的了,”傅明泉微微一笑,“安容——果然爱你。”?

“那个女人太疯狂了。”宁旗抱着头,闷声说。?

“那也是因为爱你。”傅明泉突然想到了很多东西,也许是因为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许因为别的,突然之间就有些原谅安容了。?

只是因为爱,一切的举止都像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可以接受似的。?

宁旗看着傅明泉脸上的笑容,怔怔地:“明泉,你能原谅我吗?”?

“原不原谅的,都已经这样了。”傅明泉安静地说。再看宁旗的模样,似乎可以想象到为了自己他在和安容怎样的拔河。想来,宁旗也有他的无辜,于是整个事情里,好像没有一个错的人了。“你能帮我减刑,已经算是帮我了,谢谢你。”?

“谢我?”宁旗苦笑,像哭一般的。原本俊朗的面孔也微抽搐着,“是我对不起你。我做什么也弥补不了你失去的东西。你怎么能谢我?”?

“总之,麻烦你了。”傅明泉依然礼貌彬彬。?

这种礼貌是种看不见的隔阂。宁旗心里清楚,也知道她的委屈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完全的化解:“你就在里面等着消息,出狱的时候,我会来接你。”?

傅明泉本想说不必了,但是看宁旗抿紧的嘴唇便知道她说什么也不管用的,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次探监结束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片刻,傅明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盈。虽然还要等个半年,但是在这里五十步与百步的距离,却是那么那么的明显。?

许是心情太好,在转身看到柴静欢的时候,她也能微微一笑,不再避开了。?

柴静欢也是刚刚站起来,转身就看到傅明泉的笑,有点如梦如幻的意味,令她也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