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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肖凛又收到柴静欢的短信:给你带了你妈亲手做的鱼,已经放在201了。

肖凛立即再次发出邀请:中午我打些饭菜,咱们在宿舍吃吧?

可惜这次柴静欢的回复依然简短,甚至比上次还要少一个字:不了。

肖凛皱着眉头坐在座位上叹气,吃个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没过一会儿,柴静欢的短信再次发过来,这回让肖凛差点儿从座位上蹦起来:饭菜我去打。

下了第四节课,肖凛便朝着201飞奔,为此她必须突破下课后的重重人群,充分展示了身形之灵活。她身后跟着几个平时一起吃中饭的同学,原本还在想着今天肖凛是饿死鬼投胎啊,这么急匆匆的。可是等到了楼下,居然再找不到她的人影了。

肖凛在刚才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没有瞄到柴静欢,原以为她是去打饭菜了,所以她几乎是兴奋的。等会儿要不要给她个惊喜?是等她推门的时候做个鬼脸吓她一跳,还是躲在门后等她进来再给她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管公寓的阿姨正在楼下吃饭,肖凛愉快地跟她了了个招呼,便进了楼。貌似楼里十分安静,可能大家都吃饭去了,只有她背道而驰。肖凛的脚步声很响,而心跳声更响,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惜201的门是敞着的。

肖凛一愣,便看到柴静欢在眼前晃了一下。

肖凛郁闷地进去,随手将门关上,并完全没有自觉地上了锁。

柴静欢扫了门一眼,没说什么。她正忙着摆着饭菜,看起来也是刚刚到。

“去洗手,准备吃饭了。”柴静欢招呼了一声。

坐在桌前的时候,肖凛发现柴静欢已经帮她将饭盒打开,筷子也搁在了上面,旁边还放了一杯水。只是这样而已,她就有些受不了了,饭一时也不想吃,她看着对面的女人,只愣愣地看着。

“怎么了?”柴静欢发觉了她的异样,一边问着一边替她夹了一块鱼,“虽然冷的,但味道很棒。”肖妈大清早地做了这条鱼,这不可避免得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经也有过的幸福。

“柴静欢——”肖凛拨弄着米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柴静欢微微扬眉:“吃个饭而已,就算是对你好了?定义不是这么下的吧。”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亲了你,也不代表什么?”

肖凛的反问来得太快,差点让柴静欢噎着。她起身去喝了口水,然后回来坐下。她也没有再动碗筷,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你说对了。你亲了一下我,又不会少一块肉,何况都是女人,不值得宣扬和高兴。我没有把它当真,你也不要当真。”

“你对秦老师肯定不会这么说吧,”肖凛的话里泛着酸意,“你是说你对他是认真的?”

“肖凛,”柴静欢揉着额角,“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和他怎么样,是你自己太武断。就算他来我家吃个饭又如何?仅凭这一点你就认定我是为他回来,我和他怎么样,是不是也太想当然了?”

“可是……”肖凛被她绕得有些乱,之前柴静欢虽然没有肯定,可也没有否定啊,并且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抵触之意,让她看了很刺眼。

“我只是觉得你管得太多了。”柴静欢垂下眼眸,表情很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你不该逾越。”她话锋一转,“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所以即使你举止怪异了一些,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何况他是你的班主任,你还有两年在他的手上。如果你充满敌意,”她停了几秒,才低声说,“那只会害了你。”

是的。她不想让肖凛参与进这场风暴中。虽然目前她离风暴的中心还很远,可是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说不定就会被卷进来——就像自己之前也完全无法预料她会说喜欢自己一样。

至于她说的喜欢是真是假,是何种感情,那并不重要。因为自己不需要,也无法承担。

肖凛努力地消化完了柴静欢的话,可是她没有露出柴静欢以为的如释重负,而是双眼更加的明亮了:“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并没有竞争对手?可以有更大的发挥余地?”

柴静欢瞪着她,心里想着肖凛的语文一定不好。一段话的中心重心居然完全抓不住,且偏题至十万八千里。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开始吃饭。

肖凛也开始吃了。她的心中其实确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对手如果是秦老师的话,那她本没有什么胜算,且还无法面对这位老师。可是突然之间,柴静欢告诉自己,那是假的。

那是假的。至今还没有人拥有对面这个女人的心。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令肖凛食欲大开。她想之所以柴静欢愿意与她吃这个中饭,想必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一点。那么是不是说,她在暗示自己什么?不然她完全可以以秦老师为借口来拒绝自己。想到这,肖凛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对面这个傻笑着的人实在是让柴静欢看不下去,尤其她的傻笑竟然很有感染力,让自己的脸也有了一点点在熏热的感觉。她只能无奈地开口:

“别傻笑了,饭沾得到处都是。”

“哪有,”肖凛笑着,竟然把脸伸到了她的面前,“你替我拿掉。”

这就有些厚颜了。柴静欢在这方面的天赋显然远不及肖凛。可是肖凛的脸仍执着地在眼前一动不动,于是她只好有些尴尬地胡乱摸了肖凛的下巴一把:“快吃吧。”

肖凛状似享受地咂咂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句令柴静欢又想吐血的话:

“好想亲亲你哦。”

柴静欢反拿筷子敲了她一下,她甚至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训练出条件反射来:“闭嘴。”

“好痛。”肖凛立刻抱住头,然后拿幽怨的眼睛看着制造这一幕的人。

柴静欢避开她的眼睛,只顾自己吃饭。肖凛终而也觉得无聊了,便悻悻地放下手去。

“对了。”柴静欢突然又说,“我听你妈的意思,可能终于发现你读高二了,应该放个人在家里照顾你。”

“不是吧,”肖凛皱皱鼻子,哀号着,“我都习惯了,”她夹起一声鱼,做恍然大悟状,“难道这就是信号?”

“应该吧,”柴静欢笑,“好像是秦老师找过她,大概说了一下轻重。”

肖凛看着她,见她在说那三个字的时候很自然,仿佛真没有什么。肖凛的心又略微放平了些。

“也罢。”肖凛耸耸肩,“平时回家有个人等着,也是不错的。”

这话有些触动柴静欢,让她想起那天晚上蹲在自家门口的肖凛。

那天晚上她为什么又回来?撒一个看起来很流利的谎,只为在自己家里过一夜?而那一夜自己无疑是很脆弱的,难道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她一些错误?柴静欢咬着牙,暗暗地想着。

而肖凛也突然想到一件事,猛地拍了下桌子,把柴静欢的魂叫了回来:“呀,差点儿忘了。下午第三节课你去一趟学生会吧。马上要开运动会了,学生会要做一些安排。”

“知道了。”柴静欢点头,“难怪最近操场上很热闹。你有项目么?”

肖凛闻言立即笑了,她挺了挺胸——这在柴静欢眼里可并不算是个好动作,“那当然。跳高、长跑,我的强项。”

“长跑?”柴静欢想想也不意外,肖凛看起来就像是运动很好的女孩,“多少米?”

“三千是小,最多我跑过一万。”

“一万米?”柴静欢咂舌不已,“那得多少圈啊。”

“二十五圈。”肖凛脱口而出,可是下一瞬间她又突然露出一种很羞怯的模样,其转变之快也只有川剧的那个绝技相比了。可她还是欲言又止,只是拿眼睛不时瞅一眼柴静欢。

柴静欢愣住。这表情有点熟悉,她也没有健忘症,所以头皮立即有些发麻。肖凛昨天咬的那口的微痛似乎还在唇上,这让她说起话来有些僵硬:“你想干嘛?”

“我没有干嘛。”肖凛很是无辜地说,然后低声嘀咕,“只是想想罢了。”

柴静欢松了一口气。可是发现心里还是被吊着,于是连忙加了一句:“想也不能想。”

“不公平。”肖凛嚷着,“意淫是每个人的权力。你无权干涉我的大脑思维。”

“意淫……”柴静欢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

“说了你会答应我?”肖凛立即小心地问。

“答应你?”柴静欢一愣,“把话说清楚。”

“就是——”肖凛顿时有些扭捏,她艾艾地说着,眼睛依然含羞带怯地看着柴静欢,然后就在她已经忍无可忍的时候,赶紧丢出一句话:“运动会上我要是得了第一名你要奖励我。”

“就这个?”柴静欢停了停,“还以为是什么呢,”她又想了下,“你想要什么?”

“现在不好说,”肖凛暗暗在心底加了句,说了你准不同意。

“只要我能做到,”柴静欢微微一笑,又想起了一万米的圈数,竟然打了个冷战,“不过你尽力就好,别硬拼。”

“安啦,放心。”肖凛顿时豪情万丈,“这个奖励我是要定了。”

人说食不言寝不语,像她们这种话说完了饭也吃完了的行为可是一点也不好的,不过她俩肯定谁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这顿饭吃得挺圆满的。柴静欢把她认为要说的话说了,而肖凛也预先得到了她认为的机会。

吃完了饭就睡觉是不好的,何况作息时间已经改为秋季,午休时间已经不算长了。柴静欢干脆回到办公室批改作业,这样一来肖凛也不想睡觉了,也回教室做作业。

至此肖凛已经很明白她要做什么。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肖凛将彻底贯彻“时刻与柴静欢保持友好距离”的指导思想。以一沾、二贴、三粘的“占”字号政策方针,实施“围、追、堵、截”近身作战方案。

目的,只有一个。

下午学生会开会的时候,肖凛牢牢占据了柴静欢隔壁的位子,方便她近距离数清柴静欢的睫毛。

会并不长,因为运动会的秩序手册已经发下来了,学生会只要分好工,负责配合做裁判的老师就可以。

而运动会要在期中考试后才开。肖凛像是猛然才想到这一点,她立即撕了张纸刷刷刷地写了行字,然后一脸正经地推到柴静欢面前。

柴静欢正在听主席程嫡介绍往年的惯例,对于推过来的纸只是很随意地扫了一眼。

期中考试如果我有进步,是不是也可以有奖赏?

柴静欢心中咬牙切齿,但也不改风度地写了一行字送回去。

如果你叫我一声妈,我可以考虑。

肖凛把手搁在桌子上,然后埋起头来一阵狂笑,柴静欢变幽默了……哦,她原本就有些幽默的……

“肖凛!”程嫡不满地叫了一声,她居然漠视自己这个主席的尊严,敢躲在桌子底下偷吃东西?

“嫡嫡,有什么事么?”肖凛抬起头来,甜甜地问。

注意,就像那天她叫柴静欢一样,这个“嫡嫡”,分别是三声和二声。

学生会的成员们顿时哄堂大笑,从此以后程嫡得了一个“弟弟”的称号,这进而影响到了她以后的生活。比如长发剪成短发,比如穿着趋于中性,而改变后的帅气在她读大学以后竟然成为一种便利,使她大学几年风光无两。

当然那是并不重要的后话,而此刻程嫡被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良久之后她转身,居然向柴静欢告起状来:“柴老师,你也不管管她。”

声音似乎有点撒娇的意思,大家更笑得厉害了。

柴静欢拿出了她在课堂上的冷酷,很镇定地开始压场面:“接下来我想听听体育部长的发言。”

体育部长差点被呛到,猛翻着白眼,好一会儿后才站起来说话。

程嫡现在也没在听了,还在用眼神杀肖凛,肖凛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听着体育部长的讲话,然后在桌子底下捣乱。

其实柴静欢也没在听,肖凛的那声“弟弟”,让她想起了方颐。

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道姨现在怎么样。

这样想着的时候,柴静欢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拉扯着自己的左手的小指。她也没有转头,因为那很显然是谁。

那人除了拉扯以外,还用指甲在自己的小指上来回的勾着,奇痒无比。

忍耐了一会儿后,柴静欢终于翻起手来,盖住了那只不老实的手。

顿时,那只手老实了,变得安静了,柴静欢也就放心了。

可是那只手突然又动了,它慢慢地在柴静欢的掌心中翻转,坦诚以对,然后坚定而缓慢地□□了她的指缝中。

这个动作太慢,太不可思议,等柴静欢发现的时候两只手几乎已经是交握在一起。她感到自己的发根刷得就竖了起来,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了,却瞬间有了汗意。而与此同时,她张开了五指,以极快地速度甩离了那只企图禁锢她的手,然后远离黑暗,将手放在了桌面上。

左边的人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柴静欢过了一会儿,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肖凛一眼,只看到她愣愣地支着手在鄂下,看着空气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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